客廳的燈光熄滅,臥室的房門隨即從內闔上,沙發裡,原本“爛醉如泥”的男人卻驀地撐開了眼皮,從露臺灑透進來點星光暈籠罩着他的眼眸,襯得他那雙眼,冷暗幽寒。
……
所幸,喬伊沫臥室的牀還算寬敞。
喬伊沫將慕卿窨放到牀上,動作儘量輕,免得吵醒一旁熟睡的小傢伙。
半蹲到牀側,伸手給慕卿窨脫鞋。
脫到左腳,不可避免的看到他左腳腳踝斑駁醜陋的疤痕。
喬伊沫抿緊脣,指尖不由自主的落到他的腳踝的疤痕,一點一點的輕撫。
這幾年,喬伊沫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每次看到他的左腳,心口的位置便會不受控制的泛過疼痛感。
現在她懂了。
因爲他一直牢牢佔據着她心口的某一處,因爲她在乎,因爲她還愛。
看到他顛簸的左腳,腦海裡便會浮現幼小柔弱的他當初所經歷的一切。
想到那些,喬伊沫心就軟了,疼了。
每個人似乎都有過自怨自艾只顧自憐的心情,喬伊沫也不意外。
真相是,這種心情,這幾年從來沒真正消失過。
但每當看到慕卿窨的左腳,喬伊沫的這種心情便會變得薄弱。
比起自己所經歷的災難和悲慘,從某些層面來說,慕卿窨比自己更加悲哀。
至少她的童年是美好的,至少在她母親離世父親遠走的那段孤獨時光有人真心實意的陪伴過她……
他呢?
童年的記憶恐怕只有他左腿的殘疾,成長的過程,他揹負的是親生母親的拋棄和親生父親的冷酷和操控……他真的開心的時間有多少?
始終不肯放棄自己,始終堅守着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諾言的他,自己給他的傷痛又有多深重?能估量麼!?
他的心,是結着痂,還是流着血呢!?
喬伊沫指尖狠狠顫抖,柔軟的掌心輕輕蓋住他左腳的痕跡。
……
喬伊沫用溫熱的毛巾給慕卿窨簡單擦洗後,去洗浴室洗漱出來,眼光不經意掃到牀上躺着的一大一小,心跳不由得停了停。
因爲此刻兩人的睡姿,像彩排好的一樣,出奇的一致。
都是一條胳膊橫在腹部,一條胳膊大喇喇的橫打開,身體微微朝橫打開的那條手臂的方向傾斜,一條腿打直,一條腿霸氣的支彎踩在牀上。
喬伊沫望着牀上的兩人,不知不覺走了過去,坐到牀沿,目光發直的一會兒看看景堯,一會兒看看慕卿窨。
好半響,喬伊沫直勾勾盯着景堯安然緊闔的黑長睫毛。
先前在美國,她就覺得景堯的眼睛像這人的。
這會兒兩人都閉着眼睛,睫毛一個塞一個的長,就是這樣,喬伊沫竟覺得兩人的眼睛更像了。
慢慢的。
喬伊沫的眸光從景堯的眼睛移到了鼻子。
景堯生得胖,臉上和五官免不得也堆着肥肉,因此鼻子在一堆肉的包圍下,顯得有些些的塌。
喬伊沫忍不住大開腦洞。
手指輕輕撫摸景堯的鼻子。
想象着景堯瘦下來後鼻子的形狀,嘴脣的形狀,小臉的形狀……
想到最後……
景堯忽然變成了白生生嫩嘟嘟的小嬰兒……而他的臉,竟跟她幾年前反覆看過數次的慕卿窨尚在襁褓時的摸樣……
一個激顫。
喬伊沫深吸氣,覺得非常不可思議的從景堯身上移開目光,瞪大眼,怔怔看着某個點。
自己喜歡景堯都喜歡得魔怔了,竟然……把他和嬰兒時期的某人聯繫到了一起。
簡直是無厘頭……
這時,喬伊沫猛地窒住了,禁不住扭頭去看景堯,眉頭緊皺,眼底卻散發着某種光芒。
喬伊沫吞吞喉嚨,起身,快步繞到牀另一側,將放在牀頭桌上的手機拿起,給忽然發了條信息:
“然姐,有小妖怪嬰兒時期的照片麼?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沒看到過小妖怪剛出生不久的樣子。”
看着消息發送出去,喬伊沫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心跳飛快,滯停在手機屏幕上的手指猛烈的發着抖。
這種匪夷所思和不可理喻的反應,以及她方纔一個念頭上來發給忽然的那條消息,都讓喬伊沫……全身血液倒流,心驚肉跳。
……
喬伊沫僵站了十多分鐘,忽然那端都沒有消息回來,許是睡下了。
喬伊沫頭髮絲到腳趾甲的異常反應逐漸恢復如常。
緩慢吐息一口,喬伊沫放下手機,正要轉身的一刻,靠近牀這邊的手驀地被拽住,下一秒,整個人往下栽了去。
喬伊沫驚悚的睜大眼,眼前一片模糊倒轉,人已經陷進了大牀裡。
喬伊沫大腦空白,視線一陣迷茫。
雙臂什麼時候被強制舉高桎梏的,喬伊沫完全不知道。
等到她好不容易從驚嚇中抽回一絲心神,雙脣被兩片柔軟溫潤帶着縷縷甜酒氣的嘴脣緊緊蛭住。
喬伊沫瞳孔廓張,細腰不自覺的戰慄。
堵住她嘴脣的動作從一開始就承載了怒火和懲罰,粗魯的像要把她的脣碾碎,吻到她難以喘息承受而窒息。
喬伊沫驚慌失措,就算反應不及時,也能本能的察覺到危險。
喬伊沫雙瞳一瞬水紅,扭動身子掙扎,不想剛一動,便被更深的往牀裡壓,連她掙扎的機會都不給她!
嘴脣被塞得密不透風,他像一頭舔舐到散發着鮮美之氣的嫩肉的狼,不遺餘力的奪取和佔有。
喬伊沫腦海裡的弦繃得下一秒便會嘣的一聲斷裂,恐慌蔓延到她全身每一個細胞,再從每個細胞裡滋延出更多的悲苦和絕望。
此時。力量之間的巨大懸殊,強者和弱者的無邊溝鴻,一瞬之間,將喬伊沫帶到了六年前,自己被控制在慕宅,在半麻醉的情況下,眼睜睜看着手術刀剖開自己的肚子……拿走了她心尖上的一塊“肉”,一塊可
以要了她命的“肉”!
也是在那時候,喬伊沫意識到無論多強的意念,多麼勇敢無畏的一顆心,在面對比自己強大的人對自己實施迫害的時候,是多麼的不堪一擊。
甚至,在這種時候,自以爲是的勇敢只會帶給自己帶來更大的痛苦和絕望!
喬伊沫眼眸裡的惶恐無助以及滿眶的水濛,連同着光芒,正在一絲一寸的從她眼底泯落。
手掌碾過的肌膚不過頃刻便微微發涼。
覆在喬伊沫身上的男人精壯的體魄倏然輕震,壓抑低喘的脣從她紅腫得幾近破皮的脣瓣退離,如陷入狂躁的猛獸,殷紅的眼瞳印着似細微的疑惑和更多暗涌盯着喬伊沫灰寂無神的雙眼。
一滴像是結成了冰的透明珍珠從喬伊沫眼角滑下,沒進她墨般的髮絲裡。
慕卿窨似受到極大的震撼和打擊,竟有些慌的從喬伊沫身上下來,握緊拳頭,坐起身,瞳孔猛然深陷的望着喬伊沫。
喬伊沫看着慕卿窨,眼神是這麼多年來,慕卿窨一想起便心口窒悶的極致冷漠。
慕卿窨死死攥着拳,有壓抑不住的低低嘶喘聲從他喉嚨深處溢出,他盯着喬伊沫的雙眼,慢慢血紅,那紅上覆了抹透明。
空氣裡,瀰漫着死亡般的冥冷之氣。
許久,慕卿窨僵硬的身體轉動,下牀,宛如一具沒有靈魂沒有溫度的行屍走肉,一步一步邁進了洗浴室。
洗浴室房門拉上的瞬間,喬伊沫閉上雙眼,把自己當成木偶,隨意扔進黑暗裡。
……
喬伊沫是被猛然砸到自己身上的重量給驚醒的。
睜開雙眼的一瞬,一張紅撲撲的臉蛋便佔滿了自己的眼瞳。
喬伊沫,“……”
“小沫沫,你醒了?”
景堯無比溫油滴的小嗓裡帶着抹小羞澀。
喬伊沫深吸口氣,免得自己被小傢伙給壓背過氣去。
“小沫沫,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會對你負責的。”景堯抿着小嘴,甜蜜蜜的小聲說。
“???”
景堯見喬伊沫迷茫望着自己,一根胖嘟嘟的手指暗示的戳一邊的牀。
喬伊沫眼神往他的手指瞟了眼,眨眼,沒明白。
“真笨!”
景堯一頭栽進喬伊沫的脖子,小呼吸熱熱的灑在喬伊沫的脖子上,嘴裡像含着一口水,咕輪說,“昨天晚上我們都一起睡了。”
喬伊沫一愣,黑線從腦門滑下三根。
……
從早上醒來,景堯便一直處在莫名的亢奮狀態,明明自己可以穿衣服,非要纏着喬伊沫給他穿。
喬伊沫費了老大勁纔給他穿上,正打算牽着他去洗浴室洗漱,目光落到洗浴室關上的房門時,喬伊沫猶豫了。
昨晚她是知道慕卿窨去了洗浴室……
至於出來沒有,她就不清楚了。
想着,喬伊沫鬆開景堯的手,對他說,“你先出去看看你爸爸醒了沒有,我馬上出來。”
“小沫沫,我還沒洗臉呢。”
景堯說。
“……我知道啊,等會兒洗。”
景堯抿了抿嘴巴,勉爲其難道,“好吧。”
看着景堯出去,還不忘給她關上門,喬伊沫嘴角微扯。
……
喬伊沫擰開洗浴室的房門,在洗浴室內掃了一遍,沒看到慕卿窨。
喬伊沫蹙了下眉尖。
難道出去了?
在門口站了幾秒,喬伊沫吐氣,想着自己也要洗漱,便走了進去。
只是,還沒等她走到洗漱臺。
啪嗒一聲,房門驀地在她身後關上。
喬伊沫驚得縮了縮肩,有些恐慌的小弧扭頭向後看。當看到屹立在門前,目光黑沉沉凝視着自己的男人時,喬伊沫是真嚇着了,雙腳直往後退了好幾小步,直到腰背貼到洗漱檯面,退無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