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
這是界亂之海的所有修士,無人不向往之境界。
尤其是黎中平、鹿師拂這樣,已經站在合體境界的存在,心中之執念,更是無法遏制!
合體與渡劫之間,看似只有一步之差,卻是雲泥之別。
合體再強,終究未入仙途。
惟有到了渡劫之後,纔算是真正有望飛昇上界,成就仙人之軀。
然而整個界亂之海,綿延不知多少萬年,卻終究不曾有渡劫修士顯露在外……
而眼前這頭異獸,卻赫然站在了渡劫境的門檻前,只需再往前邁上一步,便是天人之別,哪怕是這一步或許永遠也無法跨越,但終究還是讓黎中平與鹿師拂欣羨無比。
不過這樣的驚愕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兩人立刻便回過神來,察覺到這頭異獸在鬥法之中的笨拙,眼睛頓時一亮,卻並未立刻出手,而是雙眸緊盯,似乎是在苦苦思索應對之法。
“鹿道友!黎道友,太一道友,速速助我等!”
黑塔大漢瞅了個間隙,忍不住急聲道。
他極擅防守,卻身法稍遜,已經被那頭異獸擊中多次,哪怕是七階道域加上一件上品防禦道寶,此刻都已經搖搖欲墜,心中自是焦急無比。
這異獸固然不善鬥法,但一力降十會,擦着即傷,四人也只敢周旋,卻無力反擊,很快便疲於奔命起來。
眼見黑塔大漢撐開的土黃寶塔已經隱隱有坍塌的跡象,鹿師拂和黎中平不着痕跡地交流了眼色,微微頷首,隨後鹿師拂輕喝一聲:
“諸位道友莫慌,我來助你們!”
說罷,祭起藏龍鼎,黑色道域再度飛出,猶如一片黑雲,吸入了藏龍鼎內,照着那異獸當頭砸下!
那異獸察覺到鹿師拂的異動,卻被四人牽制住了動作,一時扭轉不開,卻是被那藏龍鼎結結實實砸中了白首!
但聽一聲彷彿洲陸崩塌一般的巨大轟鳴,藏龍鼎竟是徑直被磕飛了出去!
加持的黑色道域都被震散了出來。
鹿師拂面色一白,頭頂隱隱有元神之象被震出,卻顧不上休整,驚聲道:
“好硬的骨頭!”
被藏龍鼎當頭砸中的異獸除了白首之上略有少許的血印之外,竟是毫無異狀!
當然,被鹿師拂全力一擊打中腦袋,這異獸固然不曾受多大的傷勢,可腦袋也被震得一時有些暈眩起來。
面對其他四人的嘗試性的進攻,竟是立在原地,搖晃着腦袋,卻半點也沒有還手。
不過它的身軀實在是太過堅硬,這四人哪怕是七階道域的大修士,打在此獸的身上,竟也只是弄亂了它身上的皮毛而已。
一旁觀戰的黎中平心中同樣震撼無比,但也意識到了機不可失,迅速扭頭看向王魃,快速道:
“太一道友,可有把握?”
王魃稍作沉吟,肅然道:
“有幾成的把握……不過還需看上一看。”
“好!有這句話就行,黎某先去支援幾位道友!”
說罷,竟是毫不猶豫地快步上前,卻並不靠近,而是祭起了一隻香爐,一手託着香爐,一手捏訣畫咒,口中唸唸有詞,隨後將那香爐對準了那異獸,朝虛空一拋,那香爐便虛立在半空中,隨後他便雙手作持香狀。
下一刻,他的手中竟真的憑空凝聚出了三根炷香。
他面色凝重,元神飛出,噴出了一口元神精血,對着那三根炷香噴中,三根炷香上頓時升起了嫋嫋青煙,隨後輕輕一吹。
朝着那異獸,長身一拜!
只是拜到一半的時候,速度陡然變緩。
黎中平面色發白,額頭上竟如凡人一般,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卻是繼續咬牙一點一點用力彎腰。
那異獸被砸暈了腦袋,卻還是在恍惚中察覺到了危險,扭頭遙遙看向黎中平,隨後憤怒地張開了嘴巴,一抹充滿了銳利之感的五色光團極速醞釀!
而在這一刻,黎中平終於在顫抖中,用力拜了下去!
隨後整個人竟有種虛脫了的感覺。
祖問秋等人連忙上前,將其圍住,隨後小心提防地看着周圍。
下一刻,那異獸渾身一僵!
口中的光團變暗,隨即消散。
它的身上也迅速爬滿了一條條詭異的紫色紋路……
厭勝之術!
王魃餘光掃過黎中平的舉動,心中微凜。
他對厭勝之術可謂極爲熟稔,早年間便藉助百命瀆魂咒,多番抵住且反噬了一些人的暗算,只不過如今很難找到與他相同層次的靈獸,是以之後也便沒有再施展。
他還將不少收藏的厭勝之術改頭換面,做了調整之後,藉助王易安之手,送入了北俱蘆洲的巫人們手中。
之後也參與過對‘三重苦’的修改。
在厭勝之術上,他哪怕不是宗師級的人物,卻也算是個十足的老手。
是以看了黎中平的手段,立刻便認了出來。
只是施術的過程中,涉及到的神紋並不清楚,是以他也不能立刻斷定這道厭勝之術到底是何作用。
不過很快,他便注意到在這些紫色紋路之下,這頭異獸的動作竟是一下子變得遲緩了不少,周圍四人打在它身上,竟也皮開肉綻!
鹿師拂在迅速調整之後,也再度祭起藏龍鼎,朝着異獸砸下。
只是這一次,異獸似乎也察覺到了危險,並不敢再以肉身硬抗,諸多異象迅速靠攏在它的周圍,被動防守着周圍幾位修士的圍攻。
它則是扭頭咬向自己的身軀,似乎是要將身上的紫色紋路給清理掉。
但盈不可久,周圍被調動的異象,迅速被形勢扭轉後窮追猛打的鹿師拂、四位界外修士一一掃清。
被祖問秋等人保護着的黎中平在施展完這厭勝之術後,面色如同生了一場大病,枯黃憔悴,卻還是勉力撐起,神色鄭重地看向王魃,擡手道:
“太一道友,有勞了。”
王魃目光微眯。
黎中平如此肯下力氣,頗有種捨己爲人的坦蕩之感,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但他向來不看錶象,識人識面不識心,他只當對方仍舊是留有暗手之人,目光掃過周圍,卻見不管是界外修士,還是玉壺界、雙身界的人,都在緊緊盯着自己,目光中似有期待,但王魃卻從這些期待中,看到了相反的一面。
那就是,他若是再不出手,便會一瞬間成爲這裡所有人共同的仇敵。
心下微微一嘆。
王魃心念微轉,他的身影便兀自如閃爍一般,出現在了那白首馬身的身旁不遠處。
看到這一幕的黎中平、鹿師拂、魏書城等人無不面色凜然。
在場幾人,無不是站在了合體境界巔峰的存在。
然而即便如此,他們在此間卻也不得不受到此處限制,不得離地,且上下皆需一階一階而行,多少失了體面。
唯獨這個太一山主,卻彷彿是來到了自己的後花園一般,隨心而行,自在無比。
這其中蘊含的意味,讓人深思。
而那異獸也察覺到了王魃的驀然出現,應激一般扭頭,口中竟隱隱有五色流光迅速匯攏,欲要噴向王魃!
王魃微微搖頭。
也不說話,只是伸出平平無奇的一根手指,朝着那異獸的腦袋按了下去。
不遠處的鹿師拂雙眸微凝,不由得看向這一根伸出的手指,心中隱隱生出了一抹不敢置信。
而黎中平更是忍不住面露震驚之色,下意識身軀前傾,雙目緊緊盯着王魃的動作,低聲喃喃:
“這、這應該不可能吧?”
其他四位修士們的目光亦是如同見了鬼一樣,甚至連自己手中的動作變緩,都沒能立刻反應過來。
下一刻。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
王魃的手指跨越了他和異獸間的距離,輕輕點在了這頭異獸的頭上。
短暫的沉寂之後。
一聲爆響!
臺階震動!
異獸口中的五色流光瞬間如之前鹿師拂的道域一般,無聲消散。
隨即白首馬身異獸的嘴巴轟然合攏!
“嗚!”
異獸嗚咽了一聲,前蹄揚起,憤怒地踏向王魃。
王魃的身影卻飄然如柳葉一般隨風而退,隨意地避開了這一擊,身形一閃,無聲出現在異獸的身後,再次點出一指!
異獸被點中,頓時不受控地倒退了幾步,扭頭又要咬去,卻已經是撲了個空。
轉眼背後又被點中,憤怒嘶吼,卻疲於應付,一時間首尾難顧,左支右絀。
而王魃卻始終隨性漫步,不見半點急迫之色。
不光是那些界外修士們看呆了眼,一起聯手的魏書城等人已經是呆愣在原地,幾乎不敢相信這位太一山主面前的異獸,便是方纔那個打得他們岌岌可危的存在。
這番行雲流水的出手,若是在大海市之外,着實算不得什麼,任誰都做得出來。
可在這此處臺階之上,卻又獨獨只有太一山主一人有這般風采。
鹿師拂和黎中平兩人的眼中,此刻卻是再無懷疑。
心中如波濤駭浪一般,掀起了滾滾波瀾:
“這太一山主,竟也是妙感境!”
“界亂之海,何時竟藏了這麼一個異數?!”
他們不是瞎子,更不是蠢貨。
能以一人之力,戲耍妙感境異獸的人,也只可能是妙感境。
只是以他們所知,界外修士能達到他們這般元神、道域相契合的程度都已經是多年難得一見,更遑論還在之上的妙感境。
可據他們所知,除了三界的長盈道主、應元道主和金剛界主之外,按說應該便再無第四人。
如今卻橫空出世,未免教兩人心中又驚又疑。
而這個時候,異獸被王魃頻頻點中,猶如困獸,也是又怒又驚又懼。
目光掃過四周,竟是忽地調轉方向,朝着山頂的方向徑直撒開四足!
這一變化着實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甚至連王魃似乎都沒有想到,以至於等他反應過來時,這頭白首馬身異獸,竟是已經轉眼消失在了視線中!
空蕩蕩的臺階之上,一時間,竟是再無阻礙……
極短的瞬息之後,黎中平、祖問秋……鹿師拂……魏書城……周圍的所有三界和界外修士,全都眼睛一亮!
下一瞬,所有人默契無比地同時朝着臺階上方,衝了過去!
王魃卻並未急於追上,反倒是站至一旁,任由周圍修士們都衝了過去,神色平靜,無悲無喜。
只是目光卻悄然看了眼那頭白首馬身異獸消失的方向。
暗暗記在了心中。
周圍的修士們都急着第一時間去登頂,自是也無人在意那頭異獸的去向。
不過讓王魃有些意外的是,黎中平卻並未第一時間衝上去,反而在祖問秋等人的護衛下,行至王魃身旁,擡手一禮,語氣之中帶着一絲尊敬和客氣的味道:
“太一道友不上去瞧瞧麼?”
王魃淡然一笑:
“不急,且先讓諸位走上一會。”
黎中平點點頭,表示明白,隨即慚道:
“黎某卻是不及道友有這般養氣功夫,鹿師拂上去了,在下也先過去瞧瞧。”
“過獎,黎道友請自便。”
王魃淡笑示意。
只是這個時候,一旁的祖問秋盯着王魃,卻忽地出聲道:
“太一山主,咱們是不是在哪裡曾經見過?”
王魃疑惑地看向祖問秋,隨即恍然道:
“在哪見過?哦,是了,那日萬寶坊前去玉壺坊的時候,我也在現場。”
祖問秋面色不太好看,不過眼眸中卻還是帶着一縷懷疑之色:
“是麼……”
“問秋!”
黎中平不快地呵斥了一聲,隨即轉怒爲笑,看向王魃,慚愧道:
“我這師侄得我師兄寵溺,故而說話沒有分寸,道友還望見諒。”
王魃臉上雖有幾分不快,卻還是隨意地擺擺手,不過也未有再說什麼話。
“多謝道友寬宏。”
黎中平冷冷撇了祖問秋一眼,隨後朝王魃拱手一禮,便即也迅速拾級而上,去往那樓閣所在的方向。
“山主,咱們現在怎麼辦?”
餘無恨、餘禺以及陳玄和庖屍鬼王、戊猿王都靠攏在了王魃的周圍,庖屍鬼王忍不住問道。
王魃卻沒有回答,而是看向陳玄,認真問道:
“你現在還能確定你的分身在何處麼?”
陳玄遲疑了下,隨後指了指山頂處那片樓閣的位置。
“就是那裡。”
王魃見狀,微微沉默。
那裡,也正是方纔那頭被他刻意放走的白首馬身異獸所逃去的方向。
見仍舊有源源不斷的修士朝山頂上快速行去,王魃沉吟了一會,看向陳玄和庖屍鬼王,再次問起了一個問題:
“這海市蜃樓的秘密,到底有何特殊之處?”
庖屍鬼王面容有些苦惱,他雖在大海市外的坊市裡幹過不少活,但那畢竟是年輕時候,修爲不高,所知道的其實也很有限,遲疑着道:
“我只聽說,這海市蜃樓自出現以來,便從沒有人能夠找到這海市蜃樓的位置,有人說這是界亂之海外面的景色,投射到這裡,說明大海市內很可能便有通往界亂之海外面的通道,甚至有可能是通往上界的地方……也有人說,這裡或許便藏着大海市誕生的真正秘密……還有人說,這裡也許就是曾經仙人的居所……怎麼說的都有。”
陳玄則是道:
“據我所知,三界這邊,尤其是玉壺界,對於大海市的探索一直都沒有停止過,幾乎每一次大海市開啓,他們暗中潛入的人手都實力不低,所以,我覺得玉壺界的人或許知道些什麼。”
“雙身界的話,應該也有探索,唯獨瀆聖界,卻不怎麼活躍。”
“玉壺界……”
王魃微微皺眉。
這玉壺界從他們進入界亂之海以來,便似乎無處不在。
“那咱們要不要也去瞧瞧?”
餘禺有些小激動。
王魃掃了眼欲言又止、微微低下頭的陳玄,又掃了眼下方臺階中仍不見少的修士身影,心頭無數念頭閃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去吧……陳道友的分身還未解救出來。”
“好!哈哈!”
餘禺驚喜地跳了起來,完全沒有畏懼,全都是面對挑戰的喜悅和激動。
陳玄也不禁吃驚地猛然擡頭看向王魃,忍不住道:
“道友你……”
“莫要多言,走吧!”
王魃當先飛起。
戊猿王連忙跟上。
“等等我!”
餘禺大喊道。
隨即也跟了過去。
餘無恨和庖屍鬼王也緊隨其後。
陳玄在原地微愣了數息之後,無聲地點了點頭,似乎做出了某個決定。
隨後也迅速跟上。
都是大修士,在前方沒有阻攔的情況下,幾人很快便跟上了前面的人羣。
衆人見到是王魃,即便有海市蜃樓秘密的誘惑在前,卻也不敢怠慢,紛紛讓出了位置來。
一路通暢,王魃很快便登上了山頂,也終於將面前的這片建築,都盡收眼底。
雲霧之下,仙氣繚繞。
這裡,赫然便是一處仙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