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二十一章

“範大將軍辛苦了。”

“陛下言重了,老臣豈敢稱辛苦。這些日子奉聖命搜捕劉闢,卻徒勞無功,老臣慚愧,請陛下治罪。”

“範大將軍忠心國事數十年,勞苦功高,何罪之有?區區一個劉闢,何必放在心上。就算他逃回了西川,也有把他捉回長安的一天。範大將軍不必自責。”

“陛下,臣……”

“不說這個了,賜座。”

“謝陛下!”

“範大將軍從四鎮之亂時起,朕就常聽到你的名字(漂亮話),大將軍屢經戰陣,深得軍心,又久在邊地,可否爲朕一言天下藩鎮及邊地形勢?”

“陛下如有所問,老臣敢不盡言?”

“賈老相國,多日不見,精神依舊健旺,實乃國家之福啊!”

“陛下,賈耽何德何能,敢勞陛下親來探望?”

“賈老相國於國家社稷有大功,朕理應親自慰勉。賈相請坐。”

“陛下請。”

“賈相久在中原,可否爲朕一說中原江南諸鎮形勢?”

“老臣遵旨。”

“杜相(杜佑)經營淮南多年,對淮南、徐州、淮西諸鎮形勢當了然於胸,不知杜相對有何高見?”

“陛下,老臣慚愧,高見不敢當,不過有些淺見。老臣以爲……”

“呵呵呵呵,光進(本姓阿跌,後賜姓李,與弟光顏都是中唐名將)是河東名將,與河北諸鎮屢屢交兵,戰場之上可有趣事?”

“陛下,戰場乃是死地,我軍將士忠勇爲國,奮不顧身,每每九死而一生,臣每戰之後,滿耳聽到的都是傷者的哀吟,和爲死去袍澤哭泣的聲音,不敢說有什麼趣事。”

“光進忠臣,是朕失言了。請光進爲朕說河北形勢。”

“陛下舉一反三,真乃中興明主也。若能早定河北,天下太平就不遠了。陛下,河北百姓盼望王師已經很久了……”

“茂昭(前易定節度使張茂昭,因主動入朝,很受厚遇),前日送去的御酒味道如何?”

“多謝陛下掛懷。此酒味道極好,臣生平愛酒,卻從未喝過這樣的酒。”

“此是宮中新法,如茂昭喜歡,朕再多送一車與你。不知河北有沒有這樣的烈酒?”

“陛下,河北偏僻不服王化之地,怎麼能出產這樣醇美的好酒呢?只有長安纔有這樣的酒啊!”

太唯心了吧!不過是從後世偷師的蒸餾酒方法而已,跟王化風水有什麼關係?

“朕以爲,御酒雖好,不要貪杯。茂昭是朝廷重臣,還是留心政務軍務爲好。”

“臣遵旨。”

“對了,茂昭,如果有朝一日朕讓你重返河北,你可願意?”

(“撲通”)

“陛下,臣忠於朝廷終於陛下,此心可鑑日月啊!臣甘心爲陛下驅馳,終身不回河北。”

(“咚咚咚”)

“茂昭,茂昭,茂昭!你誤會朕了,朕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讓你爲朕平定河北,你可願意?”

“陛下(早說啊!),陛下但有驅馳,臣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朕就知道,茂昭是忠臣。茂昭入朝已久,河北虛實還清楚嗎?”

“陛下,臣世居河北,河北形勢,滿朝文武中臣敢說臣最是清楚,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陛下,請聽臣說……”

“左丞(尚書左丞鄭餘慶)從湖南來,請爲朕說說湖南之事。”

“臣遵旨。”

“右丞(尚書右丞韓皋)剛從杭州刺史入職,可爲朕一說江南諸道,尤其是滄海軍軍民事。”

“陛下聖明。臣以爲李琦恐有不臣之心……”

“張老將軍。”

“陛下您說什麼?”

“朕想請張老將軍爲朕說江淮軍事。”

“皇上,您想吃柿子?現在哪有啊!”

“不是吃柿子,是江淮軍事。”

“啊?是什麼?”

“陛下,家父年過九十,耳朵沉了,您還是告訴微臣,微臣來跟他說吧!”

“哦,張老將軍高壽。”

“吃肉?陛下,家父身體強健,每餐都要吃肉。常自比廉頗,要上陣報國呢!”

……

“陛下,家祖父已經九十高齡,家父也七十了,耳朵背了,您還是寫吧!”

“弘憲(李吉甫字弘憲)、弘憲,”

“陛下,山南西道、西川形勢臣已經給您分析過兩遍了。”

“朕不是問這個。”

“陸相(陸贄)的安危您也問過五次了。”

“哦,陸相現在如何了?”

“陸相現在正在忠州調養,不久即可康復。陛下如果思念陸相,現在就可下詔徵召,想使臣到時,陸相身體也該好了。臣想到八月,陸相就能回到長安了。”

“是啊,不知不覺,陸相被貶已經十年了。弘憲啊,國難思良臣,朕現在是越發覺得肩上的擔子沉重了,想多幾個人爲朕分憂啊。”

“陛下勤勉國事,是大唐之幸,蒼生之福。凡是臣子都有其可用之處,只要陛下會用善用,臣子都會爲陛下竭盡忠誠的。”

“有道理,有道理。弘憲,你忙你的去吧。”

“臣遵旨。”

李吉甫看着皇帝遠去的身影,深深施了一禮。

“德裕,你入宮已經有一段日子了,覺得皇上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書房裡,李吉甫端坐在書案後,透過燈罩,燭光朦朧地灑在他身上,將他的疲憊遮去了幾分。

李德裕恭敬地站在案前,英俊的臉上多了一絲成熟,道:“稟父親,孩兒以爲皇上憂心國事,勤於理政,禮遇大臣,謀略深沉,是大有爲之君。”

吉甫望向兒子的眼神裡多了一絲驚訝,一絲讚賞,一絲喜愛。這孩子,快長大了。

李德裕偷偷望了眼自己的父親,見父親似在沉思,猶豫了一下,輕聲道:

“父親,孩兒覺得,皇上好像在謀一局大大的棋。”

“你說說看。”

“孩兒在宮中只是一普通侍衛,許多事並不清楚,這只是孩兒的猜測,從上月宮中陳宦官刺客案起,孩兒就覺得有宮中有許多不對之處。皇上做太子時就有威武仁愛之名,俱文珍跋扈囂張若此,皇上卻一忍再忍,皇上遍行仁政,卻對宦官優縱,這都不是皇上的風格。所以孩兒以爲皇上有大圖謀。”

“你以爲皇上謀的是什麼?”

李德裕往後看了看,道:

“孩兒覺得,皇上似乎想俱文珍劉光琦及左右神策軍一起謀了。”

李吉甫騰地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快步走到門前看了看,把門關上。回到李德裕身邊輕聲問:

“這是別人告訴你的,還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父親,你覺得孩兒需要別人告訴嗎?”

“臭小子。記住,此話你知我知,不可入六耳。”

“孩兒明白。”

“下去吧。”

“是,父親也早些安歇。”

“李某有佳兒啊。”望着李德裕出去的身影,李吉甫笑着自言自語道,眼中滿是慈愛,

“只是還是嫩了點,將來磨練一番,成就必定會超過我。裕兒,你不知道的是,以皇上的胸襟抱負,僅僅謀幾個閹宦,太小了。沒看到皇上最近頻頻請教問計大臣,都要走火入魔了嗎?他所謀的,是整個天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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