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人已經往後跑了,沈子全手一揮,道:
“追!”
剛繞過牛肉鼎,士兵們就丟掉刀盾,抱着腳嚎叫起來,不知哪裡的機關被觸動,一片暗器灑將過來,打中了不少士兵,還好暗器不多,造成的傷亡不大。等到暗器放完,將兩個死去的大盜的屍首扔出去沒見到反應確定沒有危險之後,趙五一馬當先帶着士兵們向後院殺去。
其實圓靜哪裡準備下秘道?只不過是見衆人心思渙散,故意欺騙,好振作士氣殺出去罷了。一行人急匆匆傳過幾個跨院,來到廚院,因爲圓靜聽聽光定說,廚院有一條暗溝······
到了廚院,只見到廚院的井邊,一個和尚頭朝下伏在那裡,從後背上的傷口裡汩汩流出血來,光定跑過去畏首畏尾地把屍體翻過來一看,卻正見一張扭曲的混雜着恐懼、愕然、緊張的笑臉,不禁嚇得一屁股倒坐在地面上。這死去的正是那屠夫出身的夥僧。而井口卻正被練武練力氣用的一個滾子給堵得嚴嚴實實。很顯然,這屠夫是在打算依着圓靜的吩咐給井裡投毒的時候,被人從後面殺死的。屍體尚有餘溫,顯然死去沒有多久。而井的另一邊也是伏着一具屍體,從衣着上看,很像是那個好酒好肉的波斯人蘇祿海。衣物上也是血跡斑斑。
蘇祿海的武功大家都知道,而這夥僧雖然不入流,卻是有一把子蠻力的,而且出刀又快又準,要想把他們同時殺死,還真不是容易的事情。圓靜和張麻衣等人都是暗自心驚,想來是官府有高手潛入了寺內,蘇祿海這邊出了事,火也到現在沒有放起來,也不知道李忠和吳賜友他們怎麼樣了。當下兩個武僧手持戒刀前頭開路,後面的人都小心翼翼地跟着。誰都不會想到,當最後一個人走過井邊的時候,伏在井的這邊的蘇祿海悄悄地睜開了眼。倒黴的當然是斷後的兩個武僧了,還沒有明白過來怎麼回事,脖子已經斷了。他們在世界上最後感受到的,是一股濃烈的羊羶味。
前面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剛轉過一個小跨院,圓靜就聽到了輕微的一聲響,雖然出家很多年了,圓靜對這樣的響聲還是很敏感,不禁大喊一聲道:
“快躲,有弓弩!”
只是和機括比起來,人還是會慢上許多。於是一陣弓弩過後,就被射翻了七八人,開路的兩個武僧更是渾身都是羽箭,餘下的人都手忙腳亂的往回退,卻遇到了從前殿追過來的官軍,跑在頭裡的一個大家都眼熟,正是剛剛去拉屎的吳量。想起來可能李忠等四人都已經死於非命,大家都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張麻衣撥開一支弩箭大喊:
“吳兄弟,快跑過來,咱們弟兄併力殺出去。”
本來跑着的吳量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將單刀指向張麻衣們道:
“各位雖然不法,卻果然義氣。某是堂堂官人,也不騙你們。某是兵部官員,奉命前來拿你等這些叛逆,你等速速投降,不然休怪某對你等不利!”
“直娘賊!”
“娘賣X的!”
圓靜和張麻衣們終於明白自己爲何陷入這樣的境地了,對趙五家人的問候滔滔不絕的涌了出來,趙五冷笑一聲,士兵們長槍斜舉,齊齊刺了過來,一名盜賊大喝一聲,單刀一轉,噹噹噹連聲脆響,卻沒有削斷一根槍頭,卻被幾桿長槍刺出了數個明晃晃的洞。原來這近衛軍裝備的長槍本來和其他軍中裝備的別無兩樣,但是近衛軍的大老闆李誦看過《唐伯虎點秋香》,接下來的事情大家想必都明白了:近衛軍的鐵槍頭都是加長版的。想削槍頭,省省吧!
眼看官軍越圍越多,圓靜大喝一聲,運起禪杖,覷個空隙殺入官軍之中,混戰立刻展開了,圓靜、張麻衣都是以一敵十,其他人也是一個人對付五六個沒有問題,問題是每個人對付的不止是五六個,而且這些大盜豪客們施展武功都是需要空間的,這麼多人怎麼施展得開呢?有一個倒黴的傢伙就是在玩了一個漂亮的轉身後撞到了另一邊一個官兵被磕歪的長槍上,從而結束了己罪惡的一生的。其實他不想這樣,他想轟轟烈烈一點,但是沈子全不給他這個機會,沈子全也不想給其他人這個機會,沈子全在邊上高喊:
“往後退,往後退,聽到了沒有?”
官軍們嫺熟地踏着步伐退了回去,圓靜想追,力氣卻已經跟不上了。其他幾個大盜在一陣糾纏後,也被官軍用長槍擊退到圓靜身邊。近身搏鬥近衛軍們也很擅長,但是豪客大盜無賴子和賊和尚們更擅長,所以上來近衛軍就吃了虧,光是死傷在圓靜禪杖下的就有十幾個,若不是仗着人多,損失還不知道怎麼大呢。沈子全是絕對不希望自己的手下損失慘重的,於是下令自己的士兵們退到了邊上,圍成半圓形的幾圈,將長槍密密麻麻的朝着裡面。最裡面一圈的自然還是刀盾手,這讓兩個會地趟刀的大盜唏噓不已。圓靜他們將兵器拄着地,完全不顧形象地大口喘着氣。因爲這很可能是他們這輩子最後一次吸氣了。
沈子全嘿嘿笑道:
“老子再勸你們一句,就剩下你們幾個人了,還是乖乖投降吧。”
圓靜他們懶得回答。就他們身上揹着的案子,只怕就是放下兵器也夠得上死七八回的。沈子全見毫無迴應,手一舉,圓靜就聽到了密密的吱呀聲。
圓靜知道,那是張弓搭箭的聲音。在槍林的後面,必然是數百支斜朝向天空的狼牙箭。
阿彌陀佛。
圓靜居然沒想到自己此時最想誦的居然是佛號。四十多年累積的下意識反應不禁讓他一陣羞愧,一腳踢起禪杖,暴喝一聲向官軍猛撲過來。又是一次聲震屋瓦,前排的官兵甚至有一陣小騷動。眼看沈子全就要下令放箭了,一聲生硬的漢語響徹當場:
“且慢,箭下留人!”
喊的人當然就是李孝忠,只是李孝忠的喊聲是從圓靜等人的背後發出,圓靜根本顧不得回頭張望,眼前官軍的槍簇已經平放了,圓靜剛想撥挑切入,呼啦一聲,一張大網從頭上蓋了下來。
這一網撈的,幾乎全是刑部掛名的大盜。
“這下你小子想不立功都難了!”
站在屋頂上的吳賜友對興奮地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的納烏說。沈子全也發現了自己的擊敗支狼牙箭正衝着吳賜友和李孝忠納烏齜牙咧嘴,趕緊下令士兵收弓。李孝忠、吳賜友和納烏從屋頂上跳下,和他們是老熟人的沈子全一面命令士兵去捆人,一面迎上去道:
“你們幾個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從哪裡弄了這麼大一張網來?”
吳賜友和沈子全更要熟稔一些,笑道:
“咱們哥兒幾個從哪裡來的你就不要問了,至於這張網嘛,得問他了。”
納烏笑嘻嘻地將一個和尚給提了過來,道:
“這個夥僧以前是打漁擺渡的,爲着貪圖客商的錢財,到河心把人做了,後來官府追捕,他只得逃入佛光寺當和尚,卻沒捨得新買的網,被兄弟我知道了,正好拿來一用。”
沈子全聞言哈哈大笑。張麻衣被從網裡拽出來後咬牙切齒地罵道:
“你們這幫官府的走狗,連自己的兄弟都能害!”
幾人都是莫名其妙,蘇祿海的聲音火辣辣地在人羣外響起來:
“我們如何害自己的兄弟了?”
見到本來橫屍井邊的蘇祿海從人羣中擠出,張麻衣不禁目瞪口呆,被官軍捆得糉子似的帶走了。接下來被拽出來的是圓靜,圓靜倒是一言不發,只是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眼光盯着李孝忠等人看,李孝忠等卻是夷然無懼地迎着圓靜的目光,對這樣一個心狠手辣泯滅天良的人,他們確實有道義上的優勢。見官軍要將圓靜帶走,吳賜友道:
“把這老賊禿的琵琶骨鎖起來,讓洛陽縣關進天字號牢房,嚴加看守,這可是個危險人物。”
聽吳賜友這麼說,圓靜才奮然要掙脫鐵索,奈何在周圍的都是好手,很快圓靜就被捺住,士兵們找出鐵索來穿住了圓靜琵琶骨,只是近衛軍士兵畢竟不是專業的捕快,手法難免粗糙了些。圓靜卻也強忍着不吭聲。
“真是把又狠又毒又臭又硬的老賊骨頭。”
看着被帶走的圓靜,吳賜友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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