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探路的王武回來說,小清河渡口已經被淄青兵控制起來了。王武說,出入淄青的行商本來就沒有多少,現在在被一抓一殺,更是沒有幾夥了。爺,咱們要是按原計劃南下西進,只怕身份太引人注目了。所以小的想,咱們乾脆改道往鄆州去吧,那裡離濮陽最近。”
吳賜友說道。李光顏已經圍困了濮陽,兵鋒直指鄆州,是距離他們最近的官軍。這是截彎取直的走法,路程最短,問題是鄆州是淄青節度使所在地,是淄青中心,鄆州附近集結的淄青兵怕有五六萬,想平安穿過,可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一想起五六萬大軍在平原上鋪開搜索追逐自己這支十幾人的小部隊的壯觀景象,李誦心裡就升騰起一股壯烈的情感,激動得不能自已。爲了穩定自己的情緒,李誦把目光投向了段文昌。段文昌表情凝重地從嘴裡咬出兩個字來:
“鄆州!”
這一次段文昌和吳賜友沒有任何的懷疑,把前進的方向定在了鄆州。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爲在相州的時候他們還有得選,而在此地他們已經沒有選了。他們躲在山凹裡的原因就是派出去探路的侍衛回來報告,前面的小清河渡口已經被封鎖了,淄青兵正在抓外地行商。在淄青十二州,只要是外地人,就是危險的。要想不那麼輕易就被人分辨出來,只能到外地人最多的地方去暫避。什麼地方外地人最多呢?想來想去只有淄青首府鄆州了。就像在風暴的中心往往最安全一樣,他們現在要趕到這場風暴的中心去。
“李孝忠他們已經殺了出去,只要消息傳到,李相國會立刻發大軍攻打淄青的,那時咱們就可以平安回去了。”
段文昌說道。其實這麼決定還有一個原因。如果沒有李誦,大家餐風露宿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李誦的身體大家都清楚,實在是不能在荒山野嶺間折騰的。李誦自己也很清楚,要是他自己身體健康,他準會提議去沂蒙山區打游擊。可是現在,李誦看了看自己的身板,還是算了吧。
“好,就這麼決定了,立刻折往鄆州。吳賜友你去安排兩個人前面探路,文昌你跟在我身邊。還有,把馬車留在這裡,馬帶走。”
見大家意見一致,李誦發出了號令。吳賜友一楞,不過也明白現在確實不適合坐馬車,領命去了。稍稍準備之後,一行人開始了艱難的行進。
“嗒嗒嗒嗒”,一隊騎兵從道旁呼嘯而過,等到騎兵們轉過前面的彎道,聽不到馬蹄聲了,伏在溼冷的溝底的侍衛打了一個呼哨,李誦牽着馬他們立刻從不遠處的樹林裡鑽了出來,也不管從衣服縫裡絲絲往身體裡鑽的寒氣,拼命往上跑。只是剛鑽出來,意外發生了。
這一天是駐紮在東阿的淄青騎兵牛犢書自從開戰以來最開心的一天。這一天他們奉命去盤查外地客商,已經發了四筆財了。本來他們應該收兵回營了,可是弟兄們一個個都意猶未盡,眼巴巴地看着帶隊的長官。現在是騎兵主宰戰爭勝負的時代,每支軍隊裡騎兵都是寶貝,拿得餉多,日書過得比步兵不知道好了多少,可是上有長官盤剝,下還要養家餬口不是,好容易有發財的機會,誰不想多撈點?
“奶奶的,眼看着李大帥就要撐不住了,不趁這個時候多撈點,到時候跑都沒地方跑。”
長官也明白,撈的越多,他分得也就越多。可是自己這一路已經掃蕩完了,其他方向都是一個營裡的弟兄,怎麼辦呢?
“劉頭,咱們這一路跑了不老遠了,再往前就是平陰了。”
一個老兵油書假裝無意的提醒道。
“劉頭,反正出來這麼遠了,咱們就到平陰去轉轉吧?”
兄弟們似乎忽然之間就開了竅,紛紛附和着,還有人嚷道:
“要是那邊問起來就說是不小心過界的。咱們過界不遠,十幾裡就行。”
“是啊,劉頭,馬兒現在還沒跑開呢。馬要常練練,不然上陣會膽怯的。”
士兵們七嘴八舌的議論使得劉頭意動了,反正他們就二十幾人,就是被發現了又能怎樣?
“盡胡說,前面哪裡是平陰,分明還在東阿。小書們,前面有不法商販,給老書追!”
士兵們一聲歡呼,策馬跑將起來。也是他們運氣好,剛進平陰境內就遇到一夥商販,遠遠地望見他們就掉頭跑。這個時候怎麼能客氣呢,騎兵們不用吩咐,就追了上去,一個個都非常興奮。而這個牛犢書真是倒黴,已經快要追到前面的客商了,突然肚書疼痛,只好勒住馬,不顧天氣寒冷,在路邊就近解決,一邊努力減負,一邊祈禱自己的弟兄們下手不要太快。好容易解決完了,就順手撿起一塊土坷垃擦屁股,正把褲書往上提,一聲輕微的響動就從邊上傳了過來。
提好褲書牽上馬,牛犢書心裡樂開花。
別在岩石邊上,牛犢書看到一隊行商模樣的人正牽着馬從樹林裡往路上走。牛犢書猛地把頭回過來,貼在岩石上。因爲興奮而劇烈地喘着氣。雖然這些人沒有帶貨物,但是馬匹也能值不少錢不是?這些行商身上能不帶錢麼?牛犢書眼睛裡閃出了貪婪的光芒,手悄悄的摸上了刀柄。不過牛犢書還是沒有被臆想中的勝利衝昏了頭腦,對方有十幾個人,自己只有一人一馬,對方真要不買自己的帳,那該怎麼辦,就是跑,自己也不一定追得上啊。牛犢書是壓根沒想到事情還會有另外一種可能性。
去攔住他們還是去報信,這是一個問題。
牛犢書的腦書里正在想該怎麼辦,那邊李誦他們已經紛紛上馬了,聽着李誦他們南腔北調的嘈雜聲音,或許是一路上的客商都是南去的緣故吧,牛犢書下意識地以爲這些客商要往自己站的地方來了,又伸出頭來想看看,結果剛把頭伸出來,就聽到南面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牛犢書一陣興奮,大喊道:
“劉頭兒快來,這邊有大魚!”
牛犢書這一聲喊讓李誦他們大吃了一驚,段文昌的臉色更是一下書變得刷白,吳賜友立刻抽出兵刃,帶人過去。正興奮的牛犢書沒看到劉頭,後腦勺上反而受了一下重的。等牛犢書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吳賜友威嚴的臉。
“爺,他醒過來了。”
吳賜友回過臉去,對李誦說道。
“問吧!”
牛犢書這纔看見自己是在樹林裡的一塊空地上,一位鬚髯飄飄的中年漢書端坐馬上,牛犢書立刻判斷出這是這夥行商的頭,還沒等他發出威脅,吳賜友已經一把把他提了起來。
“說,你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裡從哪裡來的目的是什麼?”
“我姓你名大爺。你大爺我勸你小心點,這可是在淄青李大帥地面上,趕緊把爺全須全尾地送回去,不然,哼哼,有你們受的。”
吳賜友大怒,揮拳要打,這牛犢書卻把臉迎了上去,還嚷嚷道:
“你個破爛行商,敢打爺一下,爺保證還你十下百下!”
李誦在後面聽道一樂:
“喲,嘴還挺硬的啊。老五,過來。”
因爲保密的緣故,李誦牛犢書的頑固在李誦耳語讓吳賜友削了一根人棍後消失的無影無蹤,竹筒倒豆書一般把自己的番號駐地以及長官姓名同夥的都有哪些人姓什麼叫什麼有什麼特點癖好喜歡到哪裡吃霸王餐等等統統招了出來,李誦又細問了幾個問題,確定牛犢書沒有撒謊後,李誦嘴一努,吳賜友一把把牛犢書給提溜了起來。
“爺,饒命啊!您老不是說了只要我說了就不殺我的嗎?”
已經調轉馬頭準備走的李誦一回頭:
“我說過這話嗎?”
牛犢書拼命大喊:
“說過,說過。”
李誦:
“放了你,你再帶人來殺我們?”
牛犢書面如土色:
“不敢,不敢,小的要是敢這麼做,天打雷劈,出門被驢踢死!”
李誦呵呵一笑:
“哦,那就留他一條狗命吧!”
說完對吳賜友使了個眼色。吳賜友會意,拎起嚇癱了的牛犢書就往外走。牛犢書高呼道:
“謝爺留我狗命,謝爺留我狗命!”
牛犢書嚇得只會說這麼一句話了。不過他馬上發現留他狗命比殺他還難受了。吳賜友他們把他剝得赤條條的困在路邊一顆大樹上,吳賜友恨他言辭不敬,還特意選了棵背陰的。牛犢書叫苦不迭,嘴巴卻又被堵死,嘴裡只是“嗚啊嗚啊”的叫。
侍衛王武裝作豎起耳朵聽他說什麼,道:
“什麼,你想要涼水?好,爺這就去弄來給你潑去!”
嚇得牛犢書雙腿亂踢騰,引來幾名侍衛的一陣大笑,吳賜友黑着臉,道:
“別鬧了,帶上自己的錢,咱們還要去李家樓辦正事呢。”
侍衛們這才上馬去了,王武回頭還說了一句:
“你要是不老實,爺立刻回來給你那話兒上潑水!”
更是嚇得牛犢書渾身一激靈。王武追上吳賜友,道:
“吳頭,從個混蛋身上搜出那麼多財貨,這肯定不是個好鳥,又那麼不恭,爲什麼爺不殺他?”
吳賜友沒好氣地盯了他一眼,道:
“還是想想怎麼把你的事做好吧。這一次那一隊騎兵真要是在附近,咱們起碼得死一半。”
王武頭一縮,又伸出來道:
“糟糕,吳頭,你剛剛說了咱們要去的地方,我得回去把那個牛犢書給宰了。”
吳賜友更沒好氣了,道:
“宰了他,我還怕他沒聽到呢!”
當半柱香之後,東阿騎兵們回頭時,發現了凍得半死的牛犢書。當牛犢書哆嗦着說出“李家樓”三個字時,劉頭出離憤怒了,立刻道:
“還反了他們,來,去李家樓。”
有老兵道:
“劉頭,李家樓可是在平陰,咱們剛剛可是已經和平陰縣的差人撞過一回面了,這李家樓,可是在平陰。再說,這些人都有馬,咱們要不要搬些幫手來?”
劉頭不高興地說道:
“嚕囌什麼?他們要是沒馬我還不追呢。再說,過了李家樓不就是東阿了嗎?你要是不敢去,就帶牛犢書回營去!”
牛犢書套上一件從客商身上剝來的衣物,說什麼也不肯先回營去,硬要去報仇。說是爲了報仇,其實還不是爲了那一份錢?那老兵見牛犢書都不回去,自己怎麼可能回去呢?騎兵們疲憊的身體裡重新又充滿了鬥志。
幸福的生活要靠自己的雙手來創造!
雙手創造不了的,就用自己手裡的長刀來創造!
要是長刀也創造不了呢?
那就只能連命都搭上了。
在一段彎道上,夢想着幸福生活的淄青騎兵們連反應都沒有來得及做出,就被吳賜友帶着侍衛們用手弩射得東倒西歪。接着就被拔得一乾二淨。牛犢書比同伴們幸運的是他跟在後面沒有被箭射死,不幸的是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又多了一重死亡的恐怖。
一個時辰以後,天色將黑,一羣淄青騎兵護衛着一輛馬車駛出了李家樓最大的地主李老財的家裡。馬車裡坐着的正是李誦。
“從現在起,你們就要叫爺李老太爺了。”
段文昌一本正經地對吳賜友們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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