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御駕東行

“還有”李誦頓一頓道“王承宗不但要斥責斥責完了還要褒獎。”

武元衡眉毛一動6贄和裴垍卻表態贊同。而李藩卻是不明所以。李誦在心裡喟嘆道:

“同樣是宰相差距怎麼這麼大呢?”

其他大臣或者不明所以不知道爲什麼王承宗隱隱然有和魏博淄青遙相呼應之勢皇帝還要褒獎他或者有所了悟卻韜光養晦。李誦接着說道: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朝廷對兩鎮用兵戰線迴環千里有戰將千員雄兵數十萬其中資歷相若、聲望相當、謀略相近之大將不下十人。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彼此之間只恐不能互相甘爲驅馳。如不能有一強力主帥坐鎮協調指揮號令進退獎懲督促臨機決斷那麼各軍勢必會各自爲戰極容易被叛軍各個擊破重演當年九節度兵敗洛陽的一幕所以朕以爲當設一元帥統領各道兵馬衆卿以爲何人可堪大任呢?”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安史之亂之後朝廷對手握兵權的大將已經顧忌採取各種手段防止某一人做大所以安史之亂一爆高仙芝、封常清等名將都被玄宗以兵敗之由處死;而當年安史之亂時九節度使會兵攻打洛陽內中有郭子儀、李光弼這樣威名赫赫威望卓著的大將朝廷卻不設一個統帥反而任命大宦官魚朝恩爲監軍使節制諸軍諸軍自然不服魚朝恩爲駕馭九節度使挑撥離間擡此壓彼結果導致官軍兵力雖然佔絕對優勢卻不能形成合力最後大敗虧輸。此後郭子儀雖然屢次拯救唐室於危難之中還和皇家成了姻親卻仍然逃脫不了被猜忌的命運。現在郭家不也還是被顧忌着嗎?

再比如建中之亂平定後李晟、渾瑊、馬燧三大將立下大功節制西線兵馬德宗惶惶然如喪家之犬時說“天生李晟”重回長安後就猜忌起大將來後來的平涼之盟雖然說主要推手是和李晟等不和的張延賞但是德宗的態度恐怕也至關重要如果不是渾瑊機警只怕早就死翹翹了。李晟後來被迫交出兵權因爲家中樹木茂盛被人說有帝王之氣嚇得把家裡的樹砍得乾乾淨淨。馬燧後來任職涇原害怕德宗猜忌連郝玼請臨涇築城都不準。

大家心裡都有數也理解朝廷對大將的不信任以太宗的英武侯君集尚且想謀反防人之心不可無也是當然的換了自己坐在這位置上也得提心吊膽。既然這樣那麼這個元帥武將是斷斷不行的要麼是文臣要麼是皇子。

雖然許多人不滿李吉甫但是大家都知道文臣中李吉甫最合適可是李吉甫現在中風在牀明顯不行。其他的杜佑太老6贄太文裴垍太年輕武元衡太直梗都不足以威服前線衆將至於李藩才幹壓根不在那個上面。而皇子之中太子李純上次督師淮西立下大功是最爲合適的但是現在皇帝活的好好的如果這次再平定淄青魏博太子的威望可就是要如日中天了。兒子的威望過老子大唐歷史上也不是沒有但是那兩個都是子強父弱現在這個皇帝很強勢搞不好弄出個父子不和來就有得亂了。

再說太子的長處也不在臨戰指揮上吧?太子不行郯王和均王剛犯過錯誤也是絕對不行漵王呢?漵王是個文人。上得戰陣的皇子滿大唐這麼多年來似乎只有太宗和隱太子建成他們那一撥了。

偌大的紫宸殿裡此刻竟然安靜了下來每個人的腦筋都在快思考着。置身這樣的場景裡李誦甚至彷彿聽到了後世影視作品裡常有的“滴答滴答”的聲音。李誦的目光從宰相們身上掃到皇子們身上掃到太子太子凝神靜氣。掃到一個皇子這個皇子就做出謙恭而且緊張思考的樣子。雖然他們儘量避免和李誦眼神接觸李誦依然從他們閃躲的目光裡看到了**。

李誦又把目光投到了宰相們身上宰相們默默不語。四位宰相身在事中自然不方便說話。李誦又把目光投到了杜佑身上剛剛還精神奕奕的老杜佑現在卻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和他一個德性的還有劉昌裔。至於伊慎他們就不能指望了。不開口得罪皇帝開口得罪皇太子一個是現在一個是未來。還是都不得罪的好。

眼看氣氛要尷尬了呂元膺站了起來一本正經地說道:

“陛下臣有事啓奏。”

咦正在討論大事你有什麼事情啓奏呢?馬上就有人反應過來呂元膺是要引導話題改變了不由得讚了一個這種事情宰相和皇子們都不好說他出來改變話題恰到好處。就連李誦也以爲呂元膺是想把這尷尬局面支應過去準了呂元膺上奏。不過下面還有更讓人讚的。呂元膺獲准之後面朝東方作了一揖道:

“陛下臣想說的是洛陽。洛陽位列大唐三都可是自從明皇以來天子已經數十年沒有駕臨東都了。數年前臣經過東都洛陽百姓思念天子甚渴。”

說完朝李誦一拱手坐下不再說話。

“老狐狸真是老狐狸!”

這是暗示讓李誦御駕東行到洛陽去坐鎮啊。沉悶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太子李純偷偷掃了衆臣一眼只見6贄道:

“陛下臣以爲呂大人言之有理。聖駕足跡已經數十年未出潼關陛下應當駕臨洛陽振奮民心。”

大臣們紛紛贊成。太子一臉的輕鬆而幾位皇子則稍稍有些落寞。剛剛還昏昏欲睡的杜佑和劉昌裔一眨眼就活了過來加入到了附議的行列裡。杜佑還正色道:

“老臣以爲聖天子東臨洛陽是一樁大大的盛世必能載入史冊啊。不過眼下正是用兵之際開支上一定要要精打細算不能鋪張浪費。”

還宣示存在呢。李誦喜滋滋的腹誹了一句。御駕親征這正是他所想的啊。天子到了洛陽朝廷主體自然也跟過去了。即使不設統帥有什麼狀況也是很好應付的啊。

在座的都是唐朝此時最頂尖的人才都對天子東行表示贊成。大家又以裴垍的計劃和李誦的建議爲底本補充修訂了一個新的計劃。當下明確了各部曹的職責李誦下令各官員回衙署辦公各知制誥分別草詔。皇子和宰相們留下會議商議東行的事情。天子一走朝廷就要跟着走去多少留多少誰去誰留得好好算計。

“父皇不利的消息接連傳來您爲什麼不着急呢?”

皇子和宰相們都走了以後躲在殿後的幼寧偷偷的跑出來問李誦道。過了年後小丫頭又竄了一截上來。李誦微微一笑道:

“形勢如此被動已經是預測的最壞情況了着急有什麼用呢?三地距離上京都是千里之遙形勢瞬息萬變不如暫且接受等等看形勢有什麼有利的變化了。”

幼寧似懂非懂地看着李誦道:

“可是兒臣沒聽出有什麼好的變化啊。”

李誦拉着幼寧的手到沙盤前道:

“誰說沒有好消息傳來呢?”

說着指着成德道:

“這裡傳來的就是好消息。”

幼寧一愣問道:

“王承宗不也是上書請求爲李師道脫罪嗎?他們是一丘之貉啊。”

李誦呵呵笑道:

“妙處就在這個上書請求爲李師道脫罪上啊。”

見幼寧還是不理解李誦繼續解釋道:

“如果你是王承宗——當然這只是打個比方——你若是真想和李師道、田季安共同進退你會怎麼做?”

幼寧恍然大悟道:

“兒臣明白了。王承宗看似是爲李師道求情和他們是一夥的但是實際上他是想隔山觀虎鬥兩不相幫又兩邊都靠最後看誰能贏啊!”

李誦讚許道:

“不錯就是這個道理。你小小年紀就有這番見識若是男子將來一定是宰相的才幹啊。”

李誦是在一羣封建思想濃重的男人中間待久了用自己的慣性思維來誇獎幼寧也沒有注意到幼寧小小的臉上眉毛已經擰成了疙瘩。幼寧想:

爲什麼非要是男子纔能有宰相的才幹呢?父皇以前不是說巾幗不讓鬚眉嗎?

第二天朝廷正式布詔書:

褫奪田季安官職爵祿下令四方會討。以檢校司徒同平章事、朔方節度使範希朝爲總統官統領朔方、河東兵馬入易定會合魏州東面招討、義武節度使同平章事張茂昭部討伐田季安。以河陽節度使烏重胤爲魏州西面招討洛陽都防禦使薛平爲副招討。晉成德節度使同平章事王承宗爲少保爲魏州北面招討。統歸範希朝節制。

詔令以左常侍李遜爲河北宣慰使前往成德、易定、橫海、盧龍宣慰將士。以御史大夫段文昌爲河東宣慰使前往河東、朔方、振武、天德撫慰犒勞出征將士。以漵王爲河南宣慰使鄭絪爲副使前往洛陽、河陽、昭義激勵犒勞將士。

令以橫海節度使程權爲鄆州北面招討進軍淄青。下令渾瑊之子渾鎬率領本部第四軍從鄜州移駐河東填補空虛隨時增援朔方、振武。詔令在關中各道徵集團練三萬人准許河東節度使於由頁在河東招募團練二萬人由國庫供養。

令盧龍節度使同平章事劉濟謹守邊境嚴防塞外回紇契丹犯境。令振武軍節度使李光進嚴密防範吐蕃回紇寇邊。令太子李純爲京西行營副元帥岐國公李願爲副元帥統領鳳翔、涇原、隴右、邠寧等鎮兵馬防備吐蕃趁火打劫。分近衛軍一萬人在咸陽立營號爲“精捷”由右武衛大將軍李文通統領。

召西川節度使同平章事李絳回朝任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藩罷平章事出爲山南東道節度使。東都留守李巽調任西川節度使滎陽郡公鄭餘慶爲東都留守。

詔令河東、洛陽、淮南、浙東、浙西等道做好供軍準備。

這些動作力度不可謂不大不過這些力度明顯沒有悄悄流傳的天子要御駕東行洛陽來得有震撼力。

朝廷毅然對淄青、魏博兩鎮同時開戰這一方面顯示了朝廷絕不對藩鎮妥協的堅強決心另一方面也引起了朝野的議論紛紛長安城裡隨處可見議論的場面。吐蕃回紇的細作也空前活躍了起來。

“額的哥你說朝廷這回能打贏嗎?”

“怎麼不能?前幾年朝廷不是都贏了嗎?”

“可是那是這幾年這幾年朝廷每次打得都是一個這次一下打倆能行不?”

“咋不行哩?你昨晚上也不是一晚上兩個嗎?”

“說得也是李師道和田季安那兩個小娘養的一晚上別說兩個就是邊上看着一個也幹得過啊。”

你還別說李師道和田季安還真的都是小娘養的。不過話說成這樣就有些淫邪的意味了。這是秦樓的嫖客利用空閒時間進行的對話而在那些固定的議論時政的場合就要正規、熱烈多了。

取賀知章“金龜換酒”之義命名的金龜坊內賈島等一干青年士子正在一起激烈討論。賈島一臉蔑視道:

“誠然如這位兄臺所說大曆年間代宗皇帝北伐結果被吐蕃乘機襲取長安功虧一簣不得不與河北山東妥協。建中年間削藩結果引涇原師亂叛亂四起互相呼應最後也是朝廷元氣大傷平定關中以後再也無力東進只得維持現狀。可是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先朝廷這些年精兵整軍有強軍數十萬兵力足夠即使前線用兵三十萬人關中也有十餘萬兵可用不會像大曆年間那樣捉襟見肘導致長安失守。”

“其次朝廷後方穩固。聖天子登基以來連平四藩就連淮西痼疾也被蕩平。現如今從益州到梁州從廣州到襄州從杭州到潤州從揚州到洛陽萬里疆土都是坦途賢能之人遍佈朝廷內外猛將精兵陳於四境之上財賦米糧源源不絕哪裡是建中年間可以相比的呢?兄臺看似世家公子卻是一點經濟也不通啊!”

嘲笑聲從各個角落裡響起一個衣着華麗的公子哥面紅耳赤的在衆人的嘲笑聲中匆匆逃也似的走了臨行還撂下一句話道:

“姓賈的算你牙尖嘴利!你等着!”

賈島哈哈笑道:

“就算賈某牙尖嘴利吧歡迎兄臺你回去把牙磨利了再來!別忘了學老鼠啊!”

又是一陣鬨笑聲響起。賈島心裡舒爽極了剛要回到自己位置上一個三十歲左右衣着整潔的男子走到他身旁拱手道:

“賈公子麼?請借一步說話!”

說罷不由分說拽着賈島衣袖出去。這人手勁大得出奇賈島竟然掙扎不得。到了僻靜處這人也不管賈島的詰問道:

“鄙人冒昧請賈公子出來一敘賈公子才名鄙人素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鄙人竊以爲賈公子今日所做所爲實在有些太過了。所以想提醒一下。”

賈島冷哼一聲道:

“多謝先生您了賈某人不是什麼公子只是各半路出家又半路回家的小沙彌實在不值得先生您提醒。就此別過。”

說罷草草一拱手就要走。這人喝道:

“賈公子且站住!賈公子飽讀詩書學貫儒佛難道不知道禍從口出麼?這些世家公子雖然草包腹內空空卻生來高貴彼此枝葉交錯互相依賴賈公子難道不知道得罪了他們一個就等於得罪了他們一羣麼?鄙人不是多管閒事的人只是不忍心公子的才華抱負被一時口舌之快斷送。公子如果覺得鄙人廢話鄙人就此告辭了。”

賈島愣愣地站在那裡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個男子再次拱手道:

“未請教先生高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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