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猩紅色的戰旗在迎着西風烈烈翻卷,野詩良輔的心也如同這翻卷的紅旗一樣起伏不定。
“八年了。”
這一刻我等了整整八年。而鳳翔軍將士整整等了五十年。
張大使,野詩良輔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前鳳翔節度使張敬則的音容笑貌浮現在野詩良輔的腦海中。張敬則一生志在恢復河湟,可惜壯志未酬就病死於永貞二年,死前尚且口誦杜甫的《蜀相》道: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口呼“過河”而死。而他要過的這條河,就在自己面前數百里的地方。
那個地方過去是大唐治下,現在被吐蕃佔據。過去的大唐百萬子民都已經淪爲了奴隸,而吐蕃和過去生活在大唐治下的羌人、党項人都成爲了領主,驅使着漢人奴隸。那些過去以大唐子民自傲的人,現在被迫剃髮換裝,彎着腰走路。
“沒有哪一天,小老兒不向東望着王師來的。”
野詩良輔猶記得那一年他和郝玼二人撥了一個吐蕃人的營寨後,救出的一個漢人奴隸所說的話。那個漢人只有四十來歲,可是頭髮卻已經全白了,滿口的牙掉得乾乾淨淨,腰也再直不起來了。
“不只是小老兒,這河湟百萬漢兒,哪一個不是翹首以盼哪。”
那漢人滿口漏風的話野詩良輔似乎依然記得清清楚楚。野詩良輔是胡人,但是入唐已經數代,以唐人自居。望着被吐蕃人摧殘的殘破家園,野詩良輔還記得那一天自己和郝玼立下的誓言。從此自己和郝玼每戰必爭先,遇到吐蕃人幾乎從來不留活口。使得自己和郝玼兩人在吐蕃惡人中有了專治小兒啼哭的惡名。
郝玼到涇原之後,依然保留了自己的習慣,每戰得蕃俘,必刳剔而歸其屍,蕃人畏之如神。郝玼奉詔入朝後,屢立大功,現在已經節制一方,據說吐蕃贊普原本爲郝玼開出的等身金的賞格現在已經翻了好幾倍。自己卻還只是隴州刺史、右軍(十一軍)兵馬使,勉強換個等身金的賞格。李愬重新坐鎮鳳翔後,曾打趣野詩良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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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輔這樣的將才再多出幾個,恐怕就像陛下所說的那樣,吐蕃國就要破產了。”
三天前,郝玼已經率領涇原軍以及神策軍第三第四軍屯兵編組的第七十軍合計六萬五千人,在淺水原祭奠了當年平涼劫盟死難的大唐將士的二冢——“旌義冢”、“懷忠冢”(貞元三年,涇州刺史,充四鎮、北庭行營,兼涇原節度支度營田等使劉昌至平涼劫盟之所,收聚亡歿將士骸骨坎瘞之。德宗下詔深自克責,遣秘書少監孔述睿及中使以御饌、內造衣服數百襲,令昌收其骸骨,分爲大將三十人,將士百人,各具棺槥衣服,葬於淺水原。建二冢,大將曰“旌義冢”,將士曰“懷忠冢”。詔翰林學士撰銘志祭文。)之後,以張平子爲先鋒從出彈箏峽口奇襲平涼城,之後自平涼、連雲堡、胡谷堡兵分三路出師。而朝廷的旨意已經下達,以太子李純爲關內隴右兵馬大元帥,以呂溫爲行軍長史,王播爲供軍使,率領近衛第二軍開赴涇州設立隴右行臺,正式開始了隴右戰役。詔令以鳳翔節度使李愬、涇原節度使郝玼、保義軍節度使劉滽爲行臺副元帥,剋日進兵。
今天,就是鳳翔軍進軍的日子。
“諸位將軍,我左路軍——鳳翔十一、十二軍,神策第一、第二軍、右屯衛第七十二軍——的任務,是負責南方戰線,收復臨洮之後渡過洮水,收復河湟,逼迫鄯州,吸引吐蕃軍主力,確保蘭州會戰和河西會戰的勝利。保義軍出師秦州之後將向南展開,負責保護我們的側翼和後路,涇原軍和神策三四軍組成的右路軍在我們的北面,負責奪取蘭州,而後渡河和稍候出師的李光顏右僕射的夏綏軍一道進行河西會戰,收復河西。之後才能調頭渡河,和我軍合併作戰,這就意味着,在長達數月的時間內,我左路軍和保義軍數萬將士將獨自面對吐蕃軍至少二十五人的壓迫,諸位將軍有信心嗎?”
有,當然有,望着十一軍飄揚的“敬則軍”軍旗,野詩良輔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舉起了手中的馬鞭。
“啓奏陛下,郝玼奏報,大軍已經進逼蘭州五泉城下。”
內閣會議上,裴度簡要地通報了最新的軍情。蘭州是古絲綢之路上的重鎮,西漢設立縣治,取"金城湯池"之意而稱金城。隋初改置蘭州總管府,始稱蘭州。大業十三年金城校尉薛舉起兵反隋,稱西秦霸王,建都金城。不久遷都於天水,後爲唐所滅。唐武德二年復置蘭州。八年置都督府。顯慶元年,又改爲州。天寶元年復改爲金城郡。乾元二年(公元759年)又改金城郡爲蘭州,州治五泉,管轄五泉,廣武二縣。寶應元年(公元762年)蘭州被吐蕃所佔,至今已經整整五十年。如今唐軍的旗幟重新出現在五泉城下,在座的內閣諸人不由得一陣激動。
裴度的奏報還沒有完,等衆人激動的聲浪稍稍平息後,又道:
“鳳翔節度使李愬率軍自十七日、在郝玼出師三日後乘勢自天水出擊,右軍兵馬使野詩良輔率領萬餘輕騎日行百里,擊潰吐蕃武勝軍,日前奏報,已經收復狄道,兵臨洮水。”
狄道乃是臨洮州治,自古爲西北名邑、隴右重鎮,更是大唐皇室所屬的隴右李氏的發源地,所以一聽說收復狄道,內閣諸臣紛紛起身,道:
“恭賀陛下!”
一時甚至沒有注意到裴度所說的兵臨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