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色平靜，心裡卻並不平靜。
金睛加持之下的天眼通極強，直接破開時空束縛，看到了遙遠之地，看到了未來之景。
他在端王爺的未來檢索自己的部分。
他發現自己還是太樂觀，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原本以爲，端王爺會看重自己的神通而拉攏自己，會想請自己做南監察司的供奉，甚至端王府的供奉。
自己看到的未來卻是端王爺要要把自己扳倒。
法空在他未來裡搜索。
他看到了未來的一幕。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端王府的書房裡已經點起了燈盞。
柔和的燈光下，端王與一個相貌清癯神采飄逸的老者對坐。
兩人一邊喝着酒，一邊吃着下酒小菜，信口隨意閒聊。
清癯老者看了看桌上的一幅肖像，微笑道：“王爺，這位神僧可不是尋常人物，要對他下手？”
“沒辦法。”端王楚海笑了笑：“如此人物，當然想攬入麾下，一人抵千萬人，可惜啊……”
他搖搖頭：“可惜註定是對手，無法招攬。”
“據說這位神僧神通廣大，王爺如此愛才，竟不動心？”
“動心是動心，卻也明白不可得，只能痛下決心。”
“還望王爺解惑。”
“孫先生你也明白的，最重要的一條，他是大雪山弟子。”
孫士奇嘆一口氣。
楚海道：“孫先生你也知道我們註定是要對付三大宗的，他能叛離大雪山幫我們？”
孫士奇撫髯笑着搖頭：“三大宗弟子幾乎不會叛離，註定是跟宗門同心的，不過，依老朽之算，皇上並沒有急着對付三大宗的意思，且看禁宮的供奉便可見端倪，所以王爺不必急的。”
“父皇不急，我可不能不急。”楚海搖頭：“如果不走在父皇前頭，給父皇探路，怎麼可能坐穩我這位子？”
孫士奇撫髯不語，輕輕點頭。
“更何況，他還是九弟的人。”楚海輕笑一聲搖搖頭：“九弟我還是瞭解的，慷慨豪氣，一旦跟了他，就會對他死心塌地的，很難背叛。”
孫士奇撫髯道：“九王爺確實是俠氣逼人，不適合做官，適合闖蕩武林做個俠客。”
“如果招攬了這位，是用他呢還是防着他呢？一旦將來與大雪山爲敵，他對我們瞭解如此之深，恐怕就是一個大麻煩，到時候，所得到的好處全部要吐出來，這又何苦？”
“……王爺英明。”
“他有神通在身，就要趁他沒有注意到我的時候，直接來一記狠的，將他扳倒，逼他離開神京返回大雪山！”
“王爺沒想着直接殺了他？”
“有父皇的法主尊號，我只能逼走他，殺不得。”楚海搖頭：“除非讓父皇先奪了他的號，那樣就會走漏消息，他有了防備就沒那麼容易對付了。”
他苦笑道：“想想這位也很可怕，不僅父皇信重，母后與皇祖母都信重，還有十五妹，更是一天到晚恨不得天天跟他混在一起，我但凡透出一點口風，就會被他知曉。”
孫士奇撫髯的手頓了一頓，皺起濃眉。
濃眉下的雙眼熠熠閃光，明亮異常，給人以智慧過人之感。
他低頭打量肖像畫。
法空一身紫金袈裟，平靜如水，單掌合什，彷彿正在行禮。
孫士奇撫髯微笑：“這位神僧不知不覺中結下了這般結實的網，皇上皇后太后，公主，王爺，還有諸位王爺，當真是好手段。”
楚海沉聲道：“所以這樣的傢伙，一定要一棍子打死，沒有第二次機會。”
“王爺別忘了，他跟殘天道的李少主也是交情不凡。”孫士奇撫髯緩緩道：“不能不防。”
“李少主不同。”楚海擺擺手：“魔宗六道跟三大宗不同的，魔宗六道是可以拉攏的，他們渴望歸入朝廷之中。”
“也是野心勃勃，想要重現昔日輝煌。”孫士奇緩緩道：“魔宗在前朝的輝煌，魔宗弟子恐怕無一能不向往，心嚮往之，心心念之，想要輝煌重現。”
“豈不知我們大乾不是前朝，不可能讓魔宗一家獨大的。”楚海搖頭：“不過這也是好事，心有所求，才能爲我所用。”
孫士奇道：“但也要防備他們想報仇。”
楚海擺擺手，又端起酒杯輕啜一口：“人們是善忘的，比起仇恨，名利才更讓人嚮往。”
孫士奇緩緩點頭：“王爺所說有理，但也要有所防備纔是。”
“我不會讓魔宗六道獨大，將他們掌控在南監察司之下，纔是最好不過。”
“正是。”孫士奇深以爲然。
楚海道：“我拿出這麼大的誠意拉攏這位李少主，是因爲這位李少主是拉攏魔宗六道的關鍵，不僅僅劍法絕世，殺大宗師如殺雞，將來可以對付三大宗，更重要的是在魔宗六道中的地位，拉攏了她，便能將魔宗六道掌握，從而增加與三大宗的底氣與力量！”
他神情昂然，雙眼放光，嘴角帶笑。
孫士奇抱抱拳，也喝了一口酒。
楚海起身，負手來到軒窗前，看着紅霞佈滿的天空，緩緩道：“別人都以爲我在想着怎麼對付天下各宗，卻不知我根本沒將天下各宗放在心上，土雞瓦狗，不堪一擊，真正的對手是三大宗！”
孫士奇道：“王爺英明，不過還是要探探皇上的口風，對三大宗到底如何，別弄錯了聖意，那……”
“不會錯。”楚海搖頭：“三大宗已然呈尾大不掉之相，若我是父皇，絕難容忍。”
孫士奇撫髯沉吟，熠熠雙眼閃爍。
片刻後，他抱抱拳，正色對欣賞着夕陽的楚海道：“王爺，皇上行事往往是奇正相合，手段高妙遠超我們想象，還是要探探皇上口風的，免得壞皇上的大事，說不定皇上有別的辦法對付三大宗，不需如此剛烈的。”
楚海皺了皺眉頭，轉身坐回桌邊，冷冷瞪着他。
孫士奇面色不變，沉靜的說道：“三大宗的事，王爺先不急，一步一步來，每一步都要走穩，……先把天下各宗擺平，加重王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這纔是頭等大事。”
“嗯，也是。”楚海雖然不悅，卻不得不承認孫士奇的話沒錯。
是老成持重之言。
自己需要這麼一個人，給自己潑一潑冷水，不讓自己跑得太快跑得太歪。
如果依着自己的性子，好劍走偏鋒，很容易鑄下大錯。
孫士奇道：“先增加王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才能坐穩司正，再謀得九門提督之權，這樣便有了翻盤的希望，……正面相抗，絕不是逸王爺與英王爺的對手，他們畢竟已經有數十年的根基。”
“九門提督……”楚海搖頭道：“老九還真是聖眷不衰，讓他做了神武府的府主，還不卸下九門提督之位。”
“皇上信任的皇子確實太少。”孫士奇搖頭道：“逸王爺與英王爺能幹，卻沒辦法放到那位子，其餘的皇子，或者太能幹，皇上卻不放心，或者平庸無能，像信王那般既能幹又能信的太少，王爺也要走信王的路子。”
“那就只能對不住老九了。”楚海笑了笑：“不過想得到這位子，難吶。”
“就要看天時地利人和，謀算七分，天意三分。”孫士奇道：“如果信王爺不在了……”
楚海瞪他一眼：“兄弟相殘的事我是絕對做不出的，一旦被發現，父皇絕不會饒我。”
“何須王爺你動手。”孫士奇搖頭笑道：“我們這位信王爺是閒不住的，肯定是嚮往沙場，而沙場之上，刀槍無眼，太容易殞落了，將軍難免馬上死。”
楚海嘆息：“真不明白老九的想法。”
孫士奇面露悲憫神色：“如果天要收信王爺，凡力怎能相抗？所以，王爺只需助信王爺一臂之力，支持他上沙場即可。”
楚海緩緩道：“我雖然不理解老九，但會支持老九！”
“所以天時地利人和。”孫士奇輕輕點頭：“如果沒有天時，王爺也不必太過渴求，免得徒自傷心。”
“這一點我是明白的，與其平平庸庸過一生，不如搏一把，至於成敗，沒有那般重要。”楚海沉聲道。
“王爺英明。”孫士奇抱拳，目光落在法空的肖像上，嘆息道：“王爺準備如何對付這位神僧？”
“不能找人殺他，免得惹怒父皇，也不能讓他的祈雨大典出事，父皇也會憤怒，也只有謠言了。”
“王爺，尋常謠言對他是沒用的，先前已經有太多中傷之言，讓他成就了不敗之身，人們不再聽信。”
“如果說，法空動了凡心，與十五妹相戀呢？”楚海露出微笑。
“妙哉！”孫士奇撫掌讚歎：“一擊必中！”
皇上最寵之人，莫過於十五公主殿下。
這便是龍之逆鱗，觸之必死。
法空神僧的名望再高，神通再大，觸及了逆鱗，也要被髮逐出神京！
而且重要的是，這謠言看着不像謠言，更像是事實。
自己也不能斷定這是不是謠言，畢竟十五殿下去找法空神僧的次數太多，太過頻繁了。
法空再厲害，也是有口難辯，至於說十五殿下，她的話反而不可信了。
皇上疑心重，爲了斬斷這個可能，可能無法狠下心委屈公主，不會圈禁她不準出宮，那就只能委屈一下法空，讓他離開神京。
端王爺這一招當真是穩狠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