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一聲霹靂忽然炸響，震得島津義弘頭暈目眩。
“砰！”不知道哪個膽小的鐵炮足輕沒控制住手指，被嚇得扣動了扳機。緊跟着，白煙翻滾，射擊聲如爆豆子般響成了一片，“砰砰，砰砰，砰砰……”
所有鐵炮足輕都以爲同伴接到了射擊命令，先後投入了戰鬥。將白亮亮的鉛彈，冰雹般砸向對面的騎兵。然而，七十步的距離上，大多數鉛彈根本保證不了準頭，射擊的效果微乎其微。
“川上忠實，川上忠實，去組織鐵炮手重新裝填！相良豐賴，相良豐賴，組織弓足輕瞄準戰馬平射，給鐵炮手爭取一輪發射時機！”島津義弘氣得七竅生煙，咆哮着給自己麾下的心腹愛將下令。隨即，搶在軍陣被火藥燃燒引發的白煙籠罩之前，在馬背上站直了身體，奮力遠眺。
沒有時間和精力管得更多，他必須找出第一聲霹靂的起源。那絕不是鐵炮所能發出的聲音。雖然那聲巨響過後，沒有任何彈丸落在他的視線之內，他麾下的武士和足輕們，也沒有發生任何傷亡！但是，如果最初那一聲巨響真的來自於某種危險的武器，他今天就敗局已定。
“轟！”“轟！”“轟！”“轟！”
老天就是這樣殘忍，他越擔心什麼事情會發生，就越會發生什麼事情。沒等相良豐賴和川上忠實來得及執行命令，遠處的樹林中，又發出了四聲巨響。緊跟着，四股白煙騰空而起。
“避炮！”這下，島津義弘終於看到了彈丸，果斷側跌下了坐騎。還沒等他身邊的親信來得及去攙扶，四枚甜瓜大小的鐵彈丸，已經呼嘯而至。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前排槍陣上，將槍陣從正中央位置，砸出了四個巨大的豁口。
因爲地面過於鬆軟，彈丸沒有形成跳射。然而，被直接砸中的槍足輕，卻四分五裂。臨近的其餘槍足輕被濺了滿臉的鮮血和碎肉，尖叫着向兩側閃避，卻因爲隊伍佔得過於密集，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挪開太遠。
“轟！”“轟！”“轟！”“轟！”又是四聲巨響，四枚彈丸再度呼嘯而至。槍陣再度承受重擊，缺口從四個變成了八個。
臨近炮彈落點的武士和足輕們互相推搡，誰也不願意因爲躲得太慢，成爲下一輪炮彈的靶子。然而，他們卻誰都沒有注意到，已經沾滿了鮮血和碎肉，停止了運動的兩枚炮彈，又悄悄地冒起了濃煙。
“轟隆！”“轟隆！”
濃煙消失，炮彈炸開，碎片四下橫掃，將各自周圍三尺之內的所有活物放翻。四個缺口剎那間被連在了一起，宛然一條血肉衚衕！
“炮彈會炸！”“炮彈會炸！”僥倖沒被波及的武士和足輕們，被嚇得魂飛魄散。頂着同伴的血肉，加速向外圍逃竄。無論誰敢阻擋，都堅決推到在地。
“轟！”“轟！”“轟！”“轟！”第三輪炮擊，緊跟着發生。香瓜大小的炮彈落在血肉衚衕附近，將衚衕擴得更寬！
“轟隆！”“轟隆！”“轟隆！”
下一個瞬間，爆炸聲在血肉衚衕內部響起，斷肢碎肉漫天飛舞，各色認旗東倒西歪
“佛郎機炮，子母連環佛郎機炮！天殺的明人，他們居然將子母連環佛郎機炮藏在了樹林中！”
島津義弘終於弄明白，對手使用的是什麼武器了，趴在地上，欲哭無淚。
子母連環佛郎機炮，其實就是一種小佛郎機。炮由母銃和子銃組成，每門母銃通常配備五枚子銃。發射後，子銃可以更換，以避免像尋常火炮那樣因爲重新裝填而浪費時間！
這種佛郎機炮，島津義弘在很早之前，就曾經從西洋商販那裡見到過。但是，他卻因爲其高昂的售價，拒絕了爲麾下的隊伍裝備。而大明那邊，卻憑着其雄厚的國力，先是買進了大量佛郎機炮，緊跟着就自行仿鑄，並且推陳出新，將部分炮彈換成了在大明早已成熟的開花彈。（注1：小佛郎機原本是艦炮，被大明繳獲後迅速仿製。引線式開花彈，在明初就已經採用，目前留有文物。）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種佛郎機炮的子銃數量有限。所以，島津義弘並不需要捱太長時間。第四，第五輪炮擊很快結束，可怕的霹靂聲和爆炸聲，都戛然而止。
“整隊，速速整隊！”在最後一聲爆炸結束之後，島津義弘咆哮着跳起，拔出自己的將旗奮力揮舞。
沒有第六輪射擊！如果他判斷沒錯的話，接下來至少需要三個西洋分鐘，明軍才能重新將子銃裝填完畢。而這寶貴的三分鐘，已經足夠他帶着剩下的弟兄們，以交替掩護的方式，撤入身後的山谷。
沒有人響應他的號召，四下裡，慘叫聲不絕於耳。前後五輪炮擊，雖然只射出了二十枚彈丸，卻將他事先佈置的軍陣，撕了個四分五裂。被炮彈直接命中和炸死的倭寇，雖然只有區區百十人，然而，島津番隊的軍心，卻搖搖欲墜！
這都不是最糟糕的情況，更糟糕的情況就在眼前。藉着佛郎機炮的掩護，明軍騎兵已經殺到了十步之內。而島津家的槍足輕們，卻無法重新結陣。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碩大的馬蹄踏向自己的頭頂，眼睜睜地看着那把大鐵劍被他的主人高高地舉起，在半空中潑出一匹耀眼的雪練！
那是一把海西女直人打造的長柄大鐵劍，模樣醜陋而笨重，並且刃部缺乏精細研磨。然而，藉着戰馬飛奔的速度，一把沉重的鐵器，哪怕沒有開刃，殺傷力也遠超過了輕飄飄的倭刀。
兩杆倉促伸出的長槍攔腰被切斷，一把倉促遮擋的倭刀連同他的主人，一併被砸得倒飛而起。沉重的大鐵劍餘勢未盡，繼續借着戰馬的速度前掃，將躲避不及的足輕們，像割莊稼般割翻了一整片。
在他眼裡，鐵炮手的威脅，遠超過倭國武士，更遠超過普通足輕。必須儘快掃蕩乾淨，以免其趁亂髮射冷槍。
“饒命——”沒等他的戰馬衝到近前，倭國鐵炮手們，就一鬨而散。擅長用鐵炮者，頭腦都比較聰明。早就憑藉傳說中的裝束，猜出自己今天遇到的對手是誰。
“八嘎，我早晚會親手斬下你的腦袋——”島津義弘，也是一個聰明人，大罵着跳上了一匹戰馬。在親信武士的保護下，落荒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