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的船隻,休要說是直接運糧運兵到朝鮮,就是打魚,恐怕也出不了港口太遠。否則,海面上一個巨浪拍下,船身就得被拍個底朝天。船上的水手,兵士,全都得稀裡糊塗葬身於鯊腹!
“僉事息怒,遊擊息怒,弟兄們不知道二位來得如此之快,所以沒做任何準備。卑職這就叫去叫讓所有戰兵上岸整隊,接受兩位的校閱!”那主動帶人前來迎接的寧波衛指揮同知周建良是個老兵油子,看到李彤和劉繼業兩個臉色不善,趕緊搶先一步表明姿態。(注1:衛指揮同知,從三品五官,比都指揮僉事矮半級。)
“僉事息怒,遊擊息怒。職部是前天才得到通知,有兩位將軍主動請纓前來整飭海防營。職部已經盡力在召船隻回營了,只是有的船隻走得太遠,一時半會兒未必聽得到召喚!”寧波衛指揮僉事崔永和,也頂着滿頭大汗在一旁幫腔。(注2:衛指揮僉事,正四品。)
其他一衆經歷、知事、吏目,也皆紛紛開口。賭咒發誓,大夥兒對兩位上官沒有絲毫不敬之意。只是寧波衛指揮使司的正印指揮空缺甚久,前任海防營的坐營參將臥病多年,大夥兒平素做事根本找不到主心骨,再加上時間倉促,所以才未能做好恭迎兩位上官的準備。怠慢之處,懇請兩位上官寬容包涵。
李彤和初來乍到,對海防營的情況兩眼一抹黑,暫時還真不敢拿這羣老兵油子怎麼樣。只能強壓下心頭怒火,笑着擺手:“各位弟兄不必多禮,本官今天,也只是先過來看看大夥兒而已,沒必要弄得過於鄭重,更沒必要讓戰兵都上岸接受校閱了。等會兒進了衙門,各位將船隻和人員名冊先拿來給本官看上一眼即可!”
“校閱還是應該的,弟兄們一直盼着有個主心骨兒。將軍您來了,剛好讓他們知道,今後應該聽從誰的指揮!”周建良心中暗鬆了一口氣,笑着大聲補充。
“那也沒必要趕在今天。這樣吧,本官和劉遊擊都累了,今日就在營中安歇。諸位儘管下去準備,五日之後,再讓海防營所有戰兵登岸受閱。”李彤笑了笑,繼續和顏悅色的擺手。“剛好月底也到了,這月的軍餉,本官已經從都司衙門領了,讓人一起押運了過來,校閱結束之後,就一併發給弟兄們。”
其餘將佐和吏目們聞聽,齊聲歡呼。都覺得新來的都指揮僉事,是個很好說話的主兒。原本有些緊張心情,也頓時開始放鬆。不料,沒等他們的歡呼聲落下,卻又聽見李彤快速補充道:“本官記得,海防營坐鎮寧波,同時還兼管着定海和象山兩衛的事情。那邊情況是什麼樣,本官就先不去看了。還請諸位給那邊傳個消息,讓兩衛的將佐,五日後帶領弟兄們乘船一起前來領取本月的軍餉。”
“這…,職部遵命!”周建良等人楞了楞,遲疑着答應。臉上的笑容,迅速被海風吹冷。
按官職,李彤的都指揮使僉事與寧波,定海,象山三衛的衛指揮使,乃是平級。他沒資格居高臨下地對衛指揮使發號施令。然而,由於衛所制度崩壞,營兵制漸有取而代之之勢,以及抗倭過程中所形成的一些規矩,海防營的主將,卻又擁有對寧波、定海、象山三衛和各衛之下全部千戶所的指揮權,地位穩壓了指揮使一頭。所以,只要海防營主將敢於較真兒,三衛指揮使,只能低頭服軟。
“記得把能用的大船,全帶上。”畢竟是在朝鮮戰場上打過好幾場硬仗的,李彤只要認真起來,身上便有無形的殺氣澎湃而出,“本官不相信,當年打得倭寇不敢踏入灰鱉洋半步的海防營,竟然連幾艘像樣的船都沒有。否則,本官今天就不該站在這裡,還是站在杭州城的城牆上,跟諸位一道想着怎麼確保城池不失!”
“有,有大船,的確有大船。”
“李將軍慧眼如炬!”
“將軍切莫生氣,大船,大船馬上就能回港來。”
“將軍息怒,我等絕對不是有意拿漁船來糊弄您!”
…
衆將佐和吏目嚇得心臟發顫,連忙大聲迴應。唯恐回答得不夠響亮,惹毛了眼前這位年輕的主將,稀裡糊塗被殺雞儆猴!
“既然寧波衛乃浙江門戶,指揮使豈能長期空缺?從今天起,劉遊擊兼任寧波衛指揮使。”李彤話繼續從頭頂砸下來,宛若暴雨之前的悶雷。
“是!”劉繼業早就氣得額頭青筋亂冒,聽了李彤的話,立刻上前半步,大聲答應。
“你儘管去履職,有誰敢陽奉陰違,直接行了軍法便是!具體手續和文憑,本官過後自然會爲你補足。”李彤偷偷衝他擠了下眼睛,故意說得輕描淡寫。
衆將佐和吏目見新來的都指揮使司僉事,一句話就決定了寧波衛指揮使位置的歸屬,並且絲毫不擔心文憑和手續被上頭刁難,愈發感到戰戰兢兢。都明白眼前這位新來的上司,不僅行事幹脆,手段強硬,並且背景恐怕也不是一般的深。
至於具體深到什麼地步,他們一時半會兒,還真打聽不清楚。畢竟李彤和劉繼業兩個,都是剛剛在東征軍中立下大功,並且押送着俘虜向萬曆皇帝獻過捷的。就衝二人各自身上那件麒麟袍和腰間的那把秋水雁翎刀,整個浙江都指揮使司衙門,估計都沒人敢故意給他們兩個小鞋穿!
好在李彤也沒有做任何損害大夥利益的事情。只任命了他的小舅子劉繼業,兼任了寧波衛指揮使官職而已。所以,衆將佐和吏目們害怕歸害怕,卻不至於被逼得走投無路,反咬一口。
當晚,李彤和劉繼業兩個,就與隨行而來的李盛、顧君恩、老何、樸七、張重生等人,一起住在了軍營之中。大夥由北到南,輾轉數千裡,雖然走得不快,卻也甚爲疲憊。此刻終到了目的地,精神頭一放鬆,眼皮就開始打架。然而,沒等他們分頭去安歇,卻又親衛入內彙報,衛指揮同知周建良與衛僉事崔永和,在門口請求覲見。
“領他們兩個進來!”李彤知道自己先前的動作,已經起了效果。笑着衝親衛點頭,隨即,又快速將目光轉向身邊的同伴,“大夥也不用迴避,一起聽聽他們兩個說些什麼?今後咱們能否在這裡站穩腳跟,還少不了有引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