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幕布,在歷史的畫面裡被掀開,一如此刻極光少主心中的波瀾。
來自他被封藏的記憶。
儘管,這記憶在無盡歲月後的今天,實際上已有所鬆動,而於仙宮內默默等待時光流逝,癲狂了無數年的極光少主,也多多少少的,早已有了答案。
但……在這親眼目睹真正歷史的一刻,他依舊還是無法平靜。
於是,靈凰拉着的手,攥的更緊。
而許青此刻與極光少主屬於共融的狀態,也清晰的察覺到了對方心神的波瀾。
他可以去理解,但也只能沉默。
真與假的人生,絕望與希望的歲月,哭聲與歡笑的交織,最終......
皆爲父愛。
只是帶來父愛的那個人,也還是消散在了時光裡。
擡起手,如河底的沙礫,順着指縫滑落。
於是能做的,唯有在時光裡,不憚生死的遠,夢魂飄搖,帶着無奈與悲慼,承載着滿滿的思念,跨越生死,走過時光。
幾度乘風問起居。
許青輕嘆。
他想到了無雙城,想到了記憶裡有些模糊,但卻永遠不會消散的父母身影。
也想到了七血瞳,想到了師尊,想到了雷隊,想到了柏大師。
最終,這些身影,化作了一句話滄桑之音,在他的意識裡迴盪。
“猶來!無止!”
歷史的畫面,在時光裡依舊流淌。
紅色幕布的掀開,並沒有將紅色帶走,於是大婚的色彩,在這歷史裡,渲染開來。
如血。
畫面裡,極光仙主欣慰在笑。
極光少主與靈凰仙子,正在拜堂。
只是……這真正的歷史裡,河流的這一端,沒有人爲他們續接那一炷香的光陰之外。
而天地的變化,光海的波瀾,在第一拜結束的瞬間……轟然降臨。
日月,被取下。
紅色,成了極光仙主所有,於是天空……從此沒了日月,從此赤紅的極光,成了唯一的天光。
在那天光裡,無數的氣泡,重新的出現。
一同出現的,還有那隻蒼老的手。
他捏碎了氣泡,破裂的聲音迴盪,帶走了仙宮的輝煌……也讓在那廢墟里,神色怔愣,內心掀起風暴的兩個新人,意識模糊。
似有些事情,無論是仙主,還是仙尊,都不想讓這一對新人知曉。
所以,他們被隔絕,陷入了昏迷。
昏迷前,畫面裡的極光少主,擡頭所看最後一眼,是自己的父親,選擇了叛道,要改憲爲格,正在衝向星空。
寧被鎮壓,亦要與仙尊一戰!
此後,畫面裡的極光少主,沒有了意識。
而歷史的畫面,還在繼續。
從鏡像裡走來的極光少主與靈凰,依舊凝望,去看……歷史裡的真相。
於是他們看到了。
衝向星空的極光仙主,他即便渾身上下閃耀璀璨赤光,可卻……沒有絲毫戰意!
他在笑,他在流淚,他在向那蒼老的手,發出吶喊。
“父親,殺了我!”
這句話,如百萬千萬的雷霆,在極光少主心中轟鳴。
這根本就不是一場因叛道的鎮壓之戰。
這是…...
“父親在……求死……”極光少主身體顫抖,苦澀喃喃之時,一聲滄桑的嘆息,在歷史裡迴盪。
所有的氣泡,都在閃耀,光芒匯聚,形成了一尊浩渺的身影。
出現在了星空中,出現在了極光仙主的前方,佔據了全部。
彷彿,他就是星空。
其目光復雜,有愧,有無奈,亦有悲傷,口中慢慢傳出沙啞之聲。
“你怨我嗎?將神厄,封在了你的體內……”
極光仙主擡起頭,望着眼前這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的父親,那是整個第五星環至高無上的存在。
仙尊!
是他,帶領這衆多小世界的修士,逆襲而上!
是他,推翻了神靈的統治,結束了衆生之苦。
是他,填平了第五星環,讓這裡從此成爲修士之土。
其功績,在第五星環裡,前無古人。
也是無數人從小到大,心中不可替代且崇拜的英雄。
"我不怨。”
“我知您當年與神尊那一戰,看似勝利,可實際上神尊死亡前留下了神厄,污在了您的體內。”
“神靈,畢竟是上行星環的本體所化,是上行星環的一部分,故而神主層次,已能永恆不滅,只要有人記住,哪怕間隔無數紀元,但凡存在呼喚,就能歸來。"
"“更不用說……神尊了。”
極光仙主望着眼前的仙尊,自身紅芒波瀾,聲音迴盪。
“而以神尊神格崩潰之力,匯聚自身無盡神威,所化作的極致詛咒之厄,強悍如您,也終無法將其完全抹去,還是剩下了一縷,成了烙印。”
“所以,在那一戰後,您選擇了閉關。”
“我知道,之所以如此,是您發現,神尊……欲藉此厄,要在您的身上……復活。”
“儘管這復活,需要的歲月極爲漫長,但若不去解決,那麼復活會成定局,而復活的那一刻,就是第五星環修士之土,灰飛煙滅之時。”
“爲了防止這種情況,您遊離上下行所有星環,化身無數,尋找破解之法,直至找到了一個解決之道。”
說到這裡,極光聲音停頓了一下,語氣裡泛起了苦澀。
“那就是,自身本體沉睡,以避神厄之念,從而將其轉移!”
“而這轉移之術,條件苛刻,祂不能分散,且只有後代唯一血脈纔可,從此,您只有一子,而我也是,只能有一子,我子亦如此。'
“經歷四千九百代,可將其化解。”
“且越是往後,此厄越弱,直至徹底消散。”
“於是,您最終爲了第五星環,選擇了將這神厄,以此法……轉移到了我的身上,自身陷入了沉睡。”
“這也是爲何,第五星環每一個紀元都有輪值的原因,因爲您的本體,沉睡了,即便是分身,也在大多數時候,不得不一同沉睡。”
“我知道,這是您爲了第五星環,犧牲了自身這一脈,以自己這一脈的苦,將神厄代代封印,代代轉移,代代削減。”
“這些,我都懂,也試圖去認同。”
極光仙主喃喃。
“可是……父親啊,神厄的融入,正是明兒母親死亡的因果,她……死在了我第一次神厄失控之中。"
“我親手……將她撕碎……"
“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摯愛……”
“您知道麼,她沒有閃躲,沒有怨恨,她臨死前都在溫柔的望着我,她用她的生命,將我從失控中喚醒。”
“我無法面對,我只能選擇沉睡。”
極光仙主的雙眼,流下淚水,他看着眼前的仙尊,神情痛苦,當年的那一幕,他無法承受,不能接受,更難以原諒自己。
但他又不能不去理解父親,理解這個爲了第五星環,犧牲了自身這一脈的仙尊。
只是,越是嘗試理解,他就越是內心自責,這自責成了一個黑洞,時時刻刻都在吞噬他的一切。
於是,他在這無盡的痛苦裡,選擇了自我封印。
因爲他擔心,這個狀態的自己,可能會傷害更多人。
這就是極光在歷史上,沉睡的原因所在。
“萬年後,我醒來,我原本認爲自己已經成功鎮壓,於是我解開了明兒的封印……我想用餘生陪伴他。
“明兒的長大,對我而言,也成了一種治癒……"
“可是父親啊,我沒有想到,我從來都沒有鎮壓成功過,那一天……我再次失控了。”
極光仙主身體顫抖,聲音也在顫抖。
“那一天,我差一點……就將明兒撕碎,只差一點,只差一點……”
“此後,我選擇修建了地窟,封印自我,我告訴明兒,黑夜降臨後,莫要來見我。”
“我本想……讓自己的封印,更牢固一些。”
“直至……我察覺明兒的憲被改變了,我知道,是您將其憲,從鏡改動,成了……轉移神厄,封印神厄的……三業十惡封!”
“您是想讓我,在承受不住時,將這痛苦的源頭,轉移到明兒身上。”
“可是,我怎麼能讓他從此與我一樣,日日夜夜,承受這種痛苦,承受親手殺死摯愛的劇痛!”
極光仙主癲狂而笑,擡手向仙尊一指。
“父親,對於第五星環,您作爲仙尊,豐功偉績,古無來者!爲此犧牲自己這一脈,我不怨你!”
“但……我也是父親啊!”
“我沒有您那麼偉大,我不願也不能,將我的痛苦,傳給我的子嗣!”
“而我也知曉,其實化解此神厄,還有另一個方法,也根本就不需要那麼麻煩。”
“其實,您當年將神厄轉移給我之後,就可以用您計劃的方法,來徹底磨滅神厄。”
“那就是,在適合的時候,在成熟的時機,親手殺了我!”
“現在……我與神厄,已融一體,時機已到!
而我已叛道,改憲爲格,神意將醒,父親,您的時間.…不多了!
所以……殺了我!!
磨我肉身,裂我骨髓,滅我靈魂,碎我所有,讓過去、現在、未來,再無我意!
讓衆生萬物記憶裡,再無我痕!
讓這輪迴,從此無我,如我……從未來過!
如您,從未有我!"
極光仙主,絕然而起!
赤色的極光,渲染了整個歷史……
那是大婚的顏色,也是鮮血的顏色!
亦是,父愛。
依稀間,似有一句話,在歷史中迴盪。
“明兒,從此……你爲第五星環日月,心有無窮光,不被染絲毫,更有神靈意在前,此後神厄與你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