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他在知道我隐瞒了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之后还愿意帮我还债?”一直以来,夏谨言除了纠结不知该如何向裴家两位长辈交代之外,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这个问题。这家伙本来就容易情绪失控,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如果突然让他知道他有个五岁的儿子,天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虽然和睿睿爸爸的交往并不深,了解也非常有限,但凭着这些年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裴亦寒还是做出了如下判断:“他可能会有点生气,但最后肯定还会的。”
“你觉得他只是会有点生气?”夏谨言却没他这么乐观,有点生气这种程度她可不敢奢望。
“不然还能怎么样,他那么喜欢你,也很喜欢睿睿,而且睿睿肯定是站在你这边,他总不能一时气昏头就不要你们吧?这么做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不是吗?”裴亦寒真想不明白谨言为何会有此担心,乔靳辰那么聪明的人,怎么想都不会做出太不分轻重的事情来。
“可是……我总觉得他发起脾气来会很可怕。”夏谨言已经很有没有像现在这样和裴亦寒坐在一起平平静静地聊天,可见她现在的心态确实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即便聊天的话题和乔靳辰有关,她也能做到淡然应付。
“不是还有睿睿,小家伙这么机灵,而且一心向着你,他肯定会竭尽所能地想办法保护你。”在这件事情上,睿睿无疑是谨言最厉害的杀手锏,有他在,肯定出不了大事。
听裴亦寒这么一说,夏谨言脑子里已经开始浮现父子俩见面时某人被睿睿吓到目瞪口呆的样子。
他会生气、会愤怒是一定的,但有睿睿这个小小守护神在,确实不需要太过担心。
“我明天还能休息一天,你要是不忙的话,要不我们一起回一趟镇上?”此言一出,也意味着夏谨言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一趟回去,除了去十里香帮帮忙、看望裴叔和琴姨之外,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试着探探他们的口风。
“也好,反正我也已经有两个星期没见过爸妈,正好回去看看他们。”谨言终于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裴亦寒是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俩人刚约定好明天回镇上,正打算吃完饭之后再跟二位长辈通气,却不想,晚饭还没吃完,那边先来了电话,说是裴叔在给人送货的时候不小心摔到了腿,可能会骨折,现在已经送进了医院。
最后,只留了馨儿妈妈在花圃照顾两个孩子,其他人都一起去了镇上的医院。
一行人赶到医院的时候裴叔的伤情已经确诊,左腿胫骨骨折,至少需要住院一周。毕竟是伤筋动骨,之后肯定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静养才能完全恢复。
裴叔一向乐观,即便出了意外心情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但苏玉琴却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稍微受点刺激就可能大发火。
很显然,以她老人家现在的心情,别说摊牌,就算探探口风也别想,夏谨言也只能将好不容易积出来的一点勇气硬生生打压下去。
裴叔突然伤了,铺子里肯定会顾不过来,在他住院观察的这些天,只能让裴家老大暂时回来顶着,馨儿妈妈要料理家务还要照顾两个孩子,花圃那边就只有裴亦寒一个人。
虽然裴亦寒看不见已经不是三两天,即便在一片漆黑之中还是可以独立完成很多事,但苏玉琴还是很不放心,她一部放心,注意力就会很自然地转到夏谨言身上,“医院对实习医生管得应该不会很严吧,要不你先请几天假,在花圃帮着点亦寒,他一个人做那么多事,我实在放心不下。”
夏谨言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倒是一向最沉得住气的裴亦寒抢先一步开了口,“妈,您别当我是三岁小孩子,花圃的事我都能应付,大哥在不在没关系。进了医院就得遵守医院的规矩,又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根本没必要请那么多天假,实在不行让彤彤回来铺子里帮几天忙也行。”
“哦,就她当医生要守规矩,你妹妹就不是人?她也才刚参加工作,动不动就请一个星期的假像话吗?”苏玉琴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主,心情不好的时候口不择言是常有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从她嘴里听到这番话自然一点也不奇怪。
“彤彤是裴家人,家里出了事,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谨言没义务为我们家的事牺牲。”虽然性格沉稳,但不代表裴亦寒没有底线,母亲一直以谨言的大恩人自居,握着这个杀手锏要求谨言做这做那,这一点他早就看不惯了,现在谨言终于下定决心重新正视报恩这个问题,他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继续拿这个杀手锏向她施压。
苏玉琴的情绪已经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哪受得了如此刺激,“你这是什么话,要不是因为她,你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我让她请几天假回来帮你一起看着花圃有什么问题?如果你的眼睛还是没法治,花圃的事她迟早要接手做。别跟我说什么牺牲不牺牲,照顾花圃也好,看着你也罢,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
裴亦寒还想开口反驳,却被夏谨言及时拦了下来,“你就别跟琴姨吵了,如果真是有事需要请假,医院那边还是会通融的。稍后我就给主任打电话,等大哥回花圃之后我再回去上班。”
琴姨班。”
琴姨虽然说话的语气重了点,说出的话也不怎么中听,却不可否认她说的都是事实。夏谨言也从来没想过她为裴家做的事应该归在牺牲的范畴。
裴亦寒也考虑到继续和母亲争执下去只会让谨言的出境更加尴尬,最后还是将火气压了下来。
受伤的病人最需要的就是休息,也不需要太多人留在医院陪护,办完住院手续之后,裴亦寒和夏谨言便一起离开了医院。
因为担心太晚打电话会打扰到孟主任休息,才刚走出医院大门夏谨言就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请假。
却不想,才刚拿出手机,裴亦寒的手就突然伸了过来,“你还是照原来的安排,明天下午就回市区,我妈刚才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是她把事情想得太严重,都这么多年了,花圃的事我都能一个人应付,是她太紧张,所以才会格外谨慎。”
“不光是她不放心,我也不放心。萃取香料那些事你大哥虽然帮不上忙,但至少能在旁边看着点,真要出个什么意外也能有人及时作出反应,之后的几天他都不在,万一要是……”
裴亦寒当然知道谨言是真心为他考虑,但大哥不在对他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独立机会,他也想趁此机会锻炼一下自己,“哪有什么万一,你不是也说过,我的霉运都差不多走完了,也到了该转运的时候,那些不好的事不会再发生。”
“假还是要请的,不过先不请那么多,周末加上周一两天,我在花圃看着,如果你真的可以一个人应付,我再回去。”夏谨言最后的这个决定可以说是个折中的考虑,既能让琴姨和自己放心,又不算牺牲太多。
亲亲妈咪能在花圃多留一天,最高兴的无疑是夏隽睿小朋友。连续三天都有妈咪陪着,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看来,即便有突发意外,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夏谨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亲眼见识裴亦寒的独立工作能力,但距离上一次看他做事却已经过去了很久。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明显更加成熟稳重,做事也更细心。坦白讲,以他现在的才华,如果一辈子都只能在这个小的手工作坊里做事,实在有点大材小用,“其实,你有没有考虑去一些比较大的化妆品公司做研发什么的,在这一行你已经算很有经验,而且对花粉香料萃取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相信只要伯乐识才,你一定可以有一番作为。”
“你说的事我暂时还没想过,以后可能会考虑。乔家的人有意在这里投资,如果顺利的话可能会在这里开办香料提取基地,而且会尽可能地使用比较原始的工艺,避免产生污染。这事要真能成,我不用走出去也能有用武之地,你不用为我的未来担心。”乔家的人虽然只来过两次,但已经表示了足够的诚意,即便真正推行还需要一些时间,但他有信心这一天不会等太久。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你提过?”乔家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投资,夏谨言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行动力如此之快。
“那时候你对他不是还很抵触么,我也没敢跟你说。”说到这里,裴亦寒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句:缘分果然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只要被这个字牵绊住,很多事都会‘身不由己’。
“这样也好,裴家的香料铺要是能有机会走出去,你们一家也不用这么辛苦,琴姨那么……也好交代一些。”夏谨言会这么说绝没有半点责怪琴姨不通情理的意思,恰恰相反,正因为有个人一再提醒,她才会更加铭记自己的存在给裴家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我妈说的那些话,你还是很介意?”对这个势力又现实的妈妈,裴亦寒也是无可奈何。
“没有的事,她只是站在母亲的立场心疼儿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换成是我,可能也会这么做。”每个人都有私心,若这份私心的存在是为了保护自己最在乎的人,也不可能过分到哪里去。
“无论介不介意都好,我都希望你不要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左右自己的决定,任何人都没权利阻止你追求自己的幸福。”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发生意外,裴亦寒真的很担心谨言又会摇摆不定。
“不用担心,我有分寸。”说一点不受影响是骗人的,但夏谨言还是不想裴亦寒太为自己担心。
在花圃陪着裴亦寒做了两天的萃取浓缩,夏谨言终于可以真正放心。正如他自己所言,这些事他一个人完全可以独立应付,而且他也很享受其中。
难得的一次三天‘小长假’告一段落,夏谨言还是得回到另一个世界,那个没有儿子,却有很多希望的世界。虽然裴亦寒在双眼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也能做很多事,但双目失明终究还是一个巨大的缺陷,一个心地这么善良的大好人,不应该背负着这个缺陷过一生。
人虽然离开了乐溪花圃,但夏谨言的心却还是一直惦记着。每天下班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乐溪打电话,除了关心裴亦寒和自家宝贝儿这一天过得怎么样,还得问问裴叔的恢复情况。只有裴叔出了院,裴家老大回到花圃,她心里的大石才能完全放下。
可老天爷偏要跟她开玩笑,本来裴家老大已经说好周日就能回花圃,偏偏裴亦寒就在周六出了事。
如果每一个操作程序都完全顺利,裴亦寒确实一个人就可以做很多事,但只要一个环节出问题,因为什么也看不见带来的不利影响就会突显出来。
谁又会想到,每天都能正常运转的萃取装置会突然漏气,虽然裴亦寒能凭着本能第一时间做出准确的补救,但还是不小心被烫伤了右臂。
发生意外的时候只有馨儿妈妈在旁边,可能是因为漏气的动静太大,她明显有点高估了事态的严重性,所以第一时间给馨儿爸爸打了电话。
本来不是很严重的一件事,因为情急之下的语气异常,听在有心人耳中也就成了大事!
这会儿苏玉琴正和老大在一起,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把手机接过来急问,“谨言不是一直在旁边看着,怎么还会出事?”
“她周一就回去了。”这事裴亦寒本来是摆脱馨儿妈妈帮忙先瞒着,只要不出什么事,谨言在不在都没关系。可她这会儿正着急,哪里还记得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