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權?可以嗎?行嗎?當年天香正值四面受敵之劣境!君戰天被刺受傷。再也不能主持軍事,獨孤縱橫只得一勇之夫,不足以支撐大局,宇唐帝國起兵六十萬,犯我東疆!神賜帝國五十萬兵馬,閃擊西部;還有個凌霄帝國,四十萬大軍犯我東南。北疆草原王,四十萬騎兵長驅直入!天香帝國四面楚歌、岌岌可危!”
“而那個時候,朕下令啓用君無悔率軍二十萬獨對東疆宇唐六十萬兵馬和東南凌霄帝國四十萬大軍,以二十萬對一百萬!君無夢和君無意迎戰北疆草原狼,獨孤無敵和慕容風雲出兵二十萬,大戰神賜帝國五十萬大軍!這樣一分兵之下,當時的天香連御林軍都抽調了出去,剩下的守衛京城的不足一萬人!”
“當時,相信任何人都以爲天香完了,如此懸殊的實力對比,四面出戰亦不過是螳臂當車、垂死掙扎!但又有誰能想到,君無悔的軍事才能如此超人,處處料敵機先,先是虛晃一招,隆冬季節一把大火燒了宇唐三個月!”
“七千裡山林。盡數焚燒一空,直到現在,這七千裡河山之中,最大的樹,不超過人的大腿粗!又在這三個月之中接連擊潰凌霄帝國四十萬大軍,一路高歌勇進連下十九城!更將所有俘虜收歸己用,麾下兵馬激增至八十萬,最終一舉平吞凌霄帝國,徹底解去天香南顧之危,然後揮兵直撲宇唐,大兵壓境,接連大戰,步步緊逼,成就‘白衣軍帥,天香軍神’的不墮美名!”
“而君無夢和君無意也不讓乃兄獨美於前,縱橫北疆,大戰草原狼,從處於下風到一步步扳平,然後進而長驅直入,在大草原上縱橫捭闔,記得當年君無意也纔不過只得十九歲,徵袍每一戰均被鮮血浸透好幾層,縱橫百萬軍中,所到之處,鮮血橫流,人頭滾滾,一戰成就‘血衣大將’。殺氣凌於天下!君無夢冷酷無情,執法如山,治軍之嚴,古今罕有,言出法隨、令行禁止,雷厲風行,每戰皆屠盡俘虜,不留活口,被稱爲‘鐵血戰神’!也正是因爲他,大草原人口急劇減少,至今仍沒有恢復元氣,面對我朝輕易不敢妄動一步!”
“君家一門四帥的威名,從那之後真正響徹天下!接下來南征北戰,再沒有平息。君家威名越來越盛,白衣軍帥,鐵血戰神,血衣大將的威名,也是越來越響!只不過短短几年功夫,當我想要裁減軍權的時候,已經到了無法控制的局面!天下盡知有君家一門四帥,天香國主反倒沒有幾人記得!”
“君家。已經是在獨擎萬里山河,甚至不止是天香的萬里山河,而是整個天下!”皇帝陛下說到這裡,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時勢造英雄,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短短三年半,天香國家家都供起了君無悔等人的長生牌位!君無悔兄弟三人,成了玄玄大陸活着的戰神,永垂不朽的傳說!”
“但這樣的傳說,對我來說,卻是三柄至爲鋒利的鋼刀!懸在頭上的鋼刀!危機解除之後,舉國歡騰,可國內財政卻也掏幹虧盡,舉步維艱,而帝國軍隊卻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鼎盛時期!帝國的疆域範疇,也到了一個極度輝煌的程度!雄視天下,羣雄戰戰不敢正眼視之的地步!一時間四海靖平,外患皆除,但……朕心中的危機,卻也就來得如此之快!相信當天香一靖天下之時,真正黃袍加身、成爲天下共主的,或者是君戰天、或者是君無悔,卻一定不是朕!因爲,彼時的天香未必再是天香!”
一邊的靈夢公主只聽得渾身熱血。君無悔的戰績,她曾經聽無數人說起過,但這一刻,自己這位權傾天下的父皇,用一種高位者的角度談起當年的輝煌,卻給了靈夢公主極大地觸動!
如此英雄男兒!君無悔!
君莫邪。卻是這位震古爍今的英雄,唯一的骨血!
“你的顧慮我現在可以理解,甚至可以認同,但你設計了君無悔和君無夢君無意三兄弟之餘,爲何還要再設計君莫憂和君莫愁?”
皇后的聲音帶着一絲瞭然,但卻絕不是理解,聲音依然尖銳:“他們當時還只是孩子!而且是天香帝國最大的功臣的後人!你,於心何忍,良心怎安?”
“君莫憂和君莫愁年紀雖輕,卻已經是天才統帥的雛形!在連番大戰之後,在軍中的聲望,幾已攀升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若是這樣的天才統帥,有一天知道了他們的父親叔叔,就是死在我的設計之下,結果又會怎麼樣呢?我既然已經負了君家,再負一次又如何?與我有危,我寧負天下人,天下何人不可負?!”
皇帝陛下陰森森的笑了起來。“再說,當時四海無戰事,唯有他們面對宇唐,而且宇唐節節敗退,已經遣使求和。自此之後,只怕再無戰火。我正好趁他們羽翼未豐,一舉拔除!”
“還有一件事,那就是君家這些人的死,我所做的其實只不過就是順手推舟而已。真正殺死他們的,是風雪銀城!是蕭家的人!不是我!”
“好強大的理由,你真夠無恥的!”皇后嘲諷了一句:“但你在做了這麼多之後,不還是慢慢的對君家進行打壓,當年名震寰宇的君家,只剩下了一個老人,一個殘廢,一個紈絝!但你卻還是沒有放手!這又是爲何?又是什麼強大的理由支持你這樣做呢?”
“爲何?你來問我爲何?”皇帝陛下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外星人一樣的看着她:“這個問題,居然是你問的?你居然不知道?”
“我確實不知道!一個功臣之家,一個挽救了天香帝國的英雄家庭,他們已經沒有了動搖你帝皇之位的能力,可是,這麼多年來,卻始終遭受你的打壓,一直遭受你的打壓,從未停止過!我真不明白,這到底是爲什麼?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帝王之心?縱人不負你,你也負人?”皇后眼神中更加的冷淡。
“因爲我也是人!懂嗎?”皇帝壓低着聲音,咆哮:“每一次面對君戰天,我都會良心不安,內心愧疚!愧疚你懂嗎?我感覺對不起他!對不起君家!所以我每次一見到他我就難受,感覺沒有臉面都會良心不安……只要他們死光了,死完了,永遠在我眼前消失,那我的愧疚也就沒有了!這樣說,你懂了嗎?”
“我懂了,還是你之前的那句話,你既然已經負了君家一次兩次,再多負一次又如何?與我有危,我寧負天下人,天下何人不可負?!這樣殘害了自己的恩人,這樣殘害了帝國的英雄,只是爲了自己的良心得到安穩!”
皇后娘娘徹底無語,口中喃喃的唸叨着兩個字:“良心……良心……原來良心,竟然是這樣的,竟然可以這樣解釋良心!我真的第一次聽說,你也是人?你也有良心?真是動聽啊……”
她呵呵的冷笑了一陣,道:“那你現在,爲何又不繼續對付君家?現在反倒開始維護君家了?難道不怕良心不安了?一路打壓到底,藉助這次的君莫邪事件,將君家一路打壓到滅族,豈不正合你的心願嗎?你突然變向,想必又另有什麼強大的理由吧?”
“只因爲如今的君家……已經讓我摸不清底細。實在不能,也不敢貿然動手,君家背後的那位蓋世高人,到底是誰呢?”
皇帝陛下皺着眉頭,方正威嚴的臉上,一片迷惑:“若是我真個出手滅了君家,這個人會不會出面干預呢?當年東方世家,爲了君無悔曾經將三百多顆人頭扔進了皇宮,而那時候,還僅僅只是懷疑。現在要滅絕君家,也沒有風雪銀城作爲幌子……我如何能貿然動手?”
“原來你現在是在害怕!而不是顧念君家的功績!”皇后娘娘呵呵冷笑:“當年爲了害怕,你陷害忠良,屠戮名將;現在還是爲了害怕,你不敢動彈,只能委曲求全!是麼?”
“委曲求全!怎麼是委曲求全?”皇帝大怒:“爲什麼我所有的作爲在你的眼中,都是這樣的不堪?你爲什麼就不能夠站在我的角度,用一個人間帝王的眼光,去看待這件事情?用整個天下的得失,來衡量一下?”
“人間帝王的眼光……從來都是很無恥的。”皇后冷着臉,“我很欽佩你的‘良心’論——那得需要多麼厚的臉皮,才能擁有這般偉大的‘良心’!也很震驚你的雄才偉略,更加的佩服你的心境——能夠多麼無恥,才能夠保持現在的心態平靜!尤其崇拜你的帝王之氣!因爲讓我看到了人世間所有的醜惡集中之大成……可是我很累,希望你能出去,好麼?”
“我從來都以爲你很瞭解我,原來是我錯了,你竟真的完全不瞭解我!”皇帝黯然的道:“君家滅,幾十萬人的死亡,但天香滅,卻是幾百萬幾千萬,一個朝代的崛起,並不是只有名將就能夠聳立不倒!帝王的無奈,帝王的捨棄與犧牲,豈能以常理測之?”
“我可以容忍一位帝王梟雄心腸,爲求目的而不擇手段。也可以容忍一位帝王心狠手辣,屠戮天下,只爲乾坤一統,千秋霸業!但,一位帝王若是隻爲私慾而卑鄙無恥,甚至下流下作下賤……那麼,無論他能取得什麼樣的成就,在我眼裡,都只是一個最垃圾的存在!縱然他是千古一帝,也沒有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