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啊!你死吧!死啊,你怎地還不死啊!”梅雪煙冷冷看着他,淚水狂涌之中,身軀顫抖,卻決然的道:“你爲何還不死?難道沒種了,想讓我送你一程,沒問題,你說句話就行?你這樣的狗屁混帳兄弟,我不稀罕!”
這下君莫邪可是真有點急,雪煙這話可是說得有點過了,熊開山性子直率,爲了兄弟,那卻是說死就死,萬一轉不過那個彎……
“我…我不死了!”熊開山突然平靜了下來,他緩緩的站起來。眼神已經變得冷靜。
“不死了?”梅雪煙看着他,冷冷地道:“現在又不打算死了?你是不是還琢磨在戰鬥中做點什麼?嗯?是打算爲了救鶴老三而死?然後鶴王爲了救虎王再死;虎王再爲了……然後最後一個爲了救我而死,然後我再自殺!這樣我們全死絕?黃泉團聚,多好啊!你是不是想這樣?”
熊開山渾身一震,哀求的看着梅雪煙,叫道:“大姐,你……求您,不要這麼說……我……我難受!我難受啊,您別再說了……”
是的,熊王的心思讓梅雪煙說個正着。他當然不想大家全死絕,但他自己卻已經有死志!
鷹王爲了救熊王而死的那一刻,熊開山就已經生無可戀!那一刻,他可說就已經不想活了!但當時他還死不得!
更何況,熊王放心不下自己的兄弟!所以他決定,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自己要更加的拼命,儘量的,拼命保護自己的兄弟活下來,不惜一切代價!就像是鷹王爲自己做的那樣……
然後,若是能夠爲了救兄弟而死,那麼,自己死也死得瞑目!
也不枉天罰衆王兄弟結義一場!
但梅雪煙如此這般一說,熊開山卻感到一陣由衷毛骨悚然,畏懼恐慌之意油然而生。誠然,鷹王今日爲了救自己而死,自己傷心到如此地步!那麼,自己他朝若是爲了其他兄弟而死,他們豈不是跟自己現在一樣,生不如死?
將心比心,人同此理!
難道,真的要想大姐所說的,所有人都死光?最終黃泉聚首?!
不,我不想這樣,絕對不可以這樣!
可……
若是自家兄弟有危險,難道袖手旁觀?
不!我更做不到!怎麼可以那樣!
一時間,熊王的心裡無限糾結,竟連話也不會說了。
“兄弟之間,從來沒有什麼是需要交換的。”君莫邪靜靜的道:“鷹王爲了你犧牲,他的用意,絕不是稀罕你的以身相報。難道在你心中,爲了別的兄弟付出不是應該的嗎?”
“應該!懂麼?如此纔是兄弟!你的兄弟,爲了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相對的,爲了你的兄弟無論做什麼也都是理所當然!”君莫邪道:“傷痛自然難免。但鷹王保全了你,縱然是死,他也是高興地!你真正要做的,絕不該是爲兄弟而死,而是應該爲他們而活,爲他們做更多應該做的事情!”
“若是有一天,你爲了救兄弟而死,我們雖然悲傷,但也只會爲你高興。因爲你走的壯烈,走的安心!走的心安理得!就像現在的小鷹一樣!”
君莫邪沉沉的道:“我們要讓我們的兄弟,因爲我們而活着快樂驕傲;就算兄弟已經故去,我們也要讓我們的兄弟黃泉含笑!”
“是的,應該的。我爲我的兄弟,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我不怕死!但我怕兄弟失望!”熊開山落寞的轉過頭,看着鷹王:“可是老九……始終已經去了。”
“老九沒有走,兄弟永遠都會留在我們心裡!”君莫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到你老死的那一天,你的兄弟,無論是鷹王、你大姐、我,還有不在此地的一衆兄弟,都依然會陪着你!即使已經逝去,心卻還是存在的。都在陪着你!只要你還在,心還在,兄弟,就在!”
“我明白了。”熊王忍不住的擦了擦眼淚,哽咽道:“我在,心還在,兄弟就在!小鷹就在!”
“不錯,所以你要爲了鷹王,爲兄弟,好好的活下去。因爲,他臨死前最大的願望,就是你活着!就只是要你好好的活着!”君莫邪道:“你不能讓他失望!因爲他是你的兄弟!還有,鷹族的傳承,也需要你的扶持!你不能死!你若真的窩囊的死了,纔是真正對不起小九!”
熊開山默然,但原本暗淡無神的眼睛終於多了幾分生氣。
“還有一點,咱們兄弟的血,也是不能白流的!別人讓咱們流血,咱就讓他們完蛋!”君莫邪狠狠地道:“老熊,你要準備着,我們要連本帶利,變本加厲的討回來!”
“是!兄弟的血,豈能白流!說什麼也不會的!讓那些變態雜碎徹底滅種!”熊開山目光猛的一亮,射出深刻的仇恨。
然後,他突然轉過身,蹣跚的腳步四處走去,一點一點的翻找着,從四處收集着鷹王散落的血肉、翎羽,竟是那樣的用心、仔細、認真。
而梅雪煙,也在做着同樣的事……
四周的熊族戰士,也在默默地尋找。
他們,要爲已經遠去的兄弟,還原身體!
……讓自己的兄弟,能夠體面地走完世間最後一程。
終於,收集完畢。梅雪煙將自己的頭髮,拔了下來一縷,然後讓君莫邪用金之力煉出一枚鋼針,細心地穿針引線,將一片片翎羽血肉,爲自己的兄弟重新縫合。
她是那樣的專注,行鍼走線是那樣的輕柔,熟稔。就像那次,鷹王第一次化形後穿上衣服,卻不小心掙裂了新衣服,自己用針線爲他縫合一樣。
依稀還記得,當時小鷹皺着臉一臉心痛的樣子,記得當時,自己還好笑的伸出手,捏住他的鷹鉤鼻子打趣一番……
現在,還是類似的情形,但自己的心情,卻是這樣的沉重傷感……
一邊縫合,梅雪煙一邊低沉的問道:“剛纔那天空出現的那隻血鷹,是否是鷹族的禁忌絕招‘九霄鷹啼絕碧血,焚天滅地玄鷹魂’?”
熊開山吸着鼻子,重重點頭。
“那……八位……前輩呢?”
熊開山扭轉頭,一言不發,淚如泉涌!
那具龐大的身子,此刻卻如風中飄零的落葉。
“那……身體?”梅雪煙心中一沉,帶着萬一的希望,甚至有些祈求的低聲問道。
“爆……了……都爆了……”熊開山用濃重的鼻音回答,他猛的蹲下,雙手死死的抱住自己的腦袋,壓抑的抽泣。
梅雪煙手一抖,停止了動作,揚首向天,沉默了足足半晌,才默默的低下頭,繼續自己的工作。她雖然沒有出聲,但眼淚卻是一滴滴撲簌簌的低落了下來,靜靜地滴在了鷹王冰冷的身軀上……
梅雪煙顯然已經心痛到了麻木!是的,麻木!手上機械地動作着,什麼都不能想了,不忍再想,不敢再想;長長的秀髮垂下來,擋住了她的臉,也擋住了她厚厚的如同山嶽一般的哀愁。
獨自承受!
君莫邪長嘆一聲,站起身來,負手而立。聰明如他,此刻卻也不知該如何開解。
長風幾萬裡,呼呼狂吹,君莫邪的衣袂頭髮,都在風中飛揚,但心中,卻莫名的感到無限的傷痛,和蕭索。
兄弟,在這世上自己就認可那麼幾個兄弟,現在就有一個戰死在自己的面前了!
之後,之後還會不會有……
梅雪煙雖然接着就醒轉了過來,但君莫邪卻很清楚知道,自己尚且如此,梅雪煙的心,已經傷透,佳人芳心柔腸,早已寸碎!此刻的梅雪煙,只是在強行控制着自己。
作爲天罰皇者,沒有在下屬面前失態的權利!無論到什麼時候,都要從容不迫!
惟有如此,才能帶給屬下信心!
先前悲傷過度,吐血暈倒,給戰士們的心理壓力,已經很大!
現在,梅雪煙再也不能有半點失態!
若想流淚,唯有等到夜深人靜時,自己獨自悄悄地流淚,悄悄的哭!但明日起來,站在衆人面前,依然是天罰之皇!
縱橫捭闔,豪氣萬丈,威凌天下!
君莫邪心中也很痛!痛得幾乎窒息!
對天罰的每一位兄弟,他從來都很珍惜。不只是天罰的幾位獸王兄弟,就算是一般的玄獸,君莫邪也感覺比人類要親切得多!淳樸的玄獸,擁有赤子之心的玄獸,絕對要比普通人類更值得交往。
鷹王的死,讓君莫邪也是眼前一黑,肝暢寸斷!
但梅雪煙剛纔已經暈倒了,君莫邪自知自己不能再有一絲一毫的失態。若是兩人同時悲傷過度,可以想象,現在的熊族戰士絕對會亂了營,局面將會徹底失控!
若是那樣的話就真正糟糕透頂了,即使事後補救,軍心也必然不穩,以這樣的心態戰鬥,這些戰士隨時面臨會全軍覆沒的危險!因爲王者的軟弱,會讓他們看不到一點點勝利的希望!
獨立風中,看着狼藉無限的血腥戰場,君莫邪雖然心硬如鐵,卻也在這時暗暗的問了自己一句:值得嗎?
值得嗎?
這無疑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雖然自己之前口口聲聲說什麼對天下蒼生漠不關心,玄玄大陸與自己無關,自己不是英雄大俠云云,但……說不關係,豈能當真能不關心?畢竟這大陸上,還有自己的兄弟!
還有自己的親人、朋友、放不下的人!
豈能真的不在乎?
自己或者並不在意玄玄大陸之世人,但怎能放任那幫噁心的異族人,從容進入大陸?
但,若是真的不讓他們進來,相信無論是邪君府又或者是天罰玄獸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尤其是在三大聖地意外實力消耗殆盡的今天,這種代價,君莫邪也付不起!更不捨得付!不願意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