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鐵樓

第495章 鐵樓

荊州軍前前後後總共花了十一天時間,纔將柴桑東、南兩面的護城河完全填平,而這兩個方向也將是荊州軍的重點進攻方向。

至於柴桑西、北兩面,則因爲濱水之故,不方便大規模展開,只能起到牽制、輔攻的作用,填平護城河費時費力,也沒有多大的用處,等到攻城時,臨時趕製幾座甬道、濠橋就足夠用了。

包括八架臨衝(攻城塔)在內的攻城器械業已準備就緒,如今萬事俱備,考慮到孫權的援軍正快速向柴桑趕來,不宜久拖,劉景當即下達進攻柴桑的指令。

甘寧被劉景任命爲攻城督,全權負責攻城事宜,並親督士衆,由東面發起進攻,文聘、馮習、高翔諸將,則負責其他方向,一時間荊州數萬水步大軍,將柴桑圍得水泄不通。

這十一天裡,荊州軍不但填平了柴桑東、南兩面的護城河,又各起一座土山,高度還要超過柴桑城牆一線。

荊州軍攻城的第一步,便是派出大批弓弩手登上土山,朝柴桑城頭集射,壓制城上守軍,掩護後續部隊跟進。

徐盛以勇氣享譽江東,不是那種能夠安然待在後方,從容指揮的人,特別是眼下困守孤城,更是必須要其本人親臨前線,與守城將士患難與共,鼓舞衆心。

徐盛披甲持矛,帶着數十名親信部曲,不斷往來奔走於東、南城牆,組織弓弩對城外土山上的荊州軍進行反壓制。

雙方你來我往,交鋒數合,相持不下,直到荊州軍東、南兩陣同時行出數以百計的飛石車。

這些飛石車高度在一丈至三丈之間,由於構造與雲梯車頗像,沒見過的人遠遠望見很容易混淆,徐盛開始就錯認成了雲梯車,心裡還吃驚於劉景的手筆。需知雲梯車可不是簡易雲梯,一次投入數百架,別說見,聽都沒聽說過。

然而當數百架雲梯車停於城牆數十百步遠,徐盛終於反應過來,這些戰具根本就不是什麼雲梯車,而是傳聞中荊州軍的攻城利器——飛石車。

劉景自造出投石機,只在酃縣守城戰,及攻打武陵、江陵等少量地方使用過。

除去劉景軍將士,見過投石機實物的人很少,大多人云亦云,傳到江東就更失真了,什麼可飛數百步,聲震天地,石如雹雨,無堅不摧,陷地數尺……總之就是怎麼誇張怎麼來。

徐盛從來都只當笑話聽,不過劉景素有機巧之名,他所研製的拍杆,被黃祖學去,用以對付江東軍,令江東軍損失慘重。

徐盛認爲飛石車縱然沒有傳言那般誇張,想必也是攻城利器,有備無患總無錯,他根據飛石車拋石砸物的特點,極有可能對樓櫓、柵牆、城門等守城設施造成破壞,因此提前收集了大量的木石。

可隨着數百架飛石車開始轟鳴,一枚枚石彈帶着霹靂般的嘯聲,砸落城頭,徐盛眼皮止不住的跳動,心裡既慶幸又無奈。

慶幸的是,提前準備了木石,城防設施不至於被對方飛石車一撥盡數摧毀,事後總能修補。

無奈的是,儲備的木石只夠修復一兩次,如果對方飛石車晝夜不停攻擊,等到木石耗盡,己方就只能用血肉之軀抵擋了。

有親衛一把拽住徐盛的衣袖,勸道:“校尉,此發石車如天威,不可抗,留在城上太過危險了,還是先到城下暫避爲佳。”

徐盛聞言眉毛一橫,揚臂甩開親衛,以手中長矛指其面門,厲聲說道:“臨戰之前,我還和吏士把臂言誓:‘必與將士同生死,與城共存亡。’而今一見有危險,就背誓棄衆,撤離城頭,獨享安寧,你讓我以後還有何面目面對在城上堅守的衆將士?”

話音剛落,一枚足有人頭大小的石塊,呼嘯着砸在徐盛不遠處的柵牆上,繼而穿柵而過,直入地面,石塊碎裂開來,霎時間,碎石、木屑四散飛射,周圍守軍頓時遭了殃,被掃倒一大片。

甚至有幾塊石子飛射向徐盛,幸好其左右親信部曲反應及時,提前組成楯牆,擋下了碎石。

好巧不巧,又有一枚飛石襲來,落在徐盛的另一側,這次飛石擊中的是守城士卒,一連砸翻數人才落地,而被飛石砸中的士卒不是慘死,就是重傷,哀號呻吟聲此起彼伏,見者無不色變。

以徐盛的膽略豪勇,看到這樣的慘狀,亦不免感到心寒。

“校尉,此地危險……”親衛又想勸徐盛下城暫避。

徐盛面不改色道:“慌什麼?不過是幾顆石子而已。”

見周圍將士心有慼慼,徐盛又道:“發石車看似威力驚人,實則毫無準度,我就算站在這裡一動不動,它也未必能夠砸中我。”

周圍將士聞言,稍稍安定,不過心中仍是恐懼萬分,發石車確實沒什麼準度,但架不住它數量多,石如雹雨,說不準下一刻就會落到自己的頭上,這玩意的威力,簡直就是催命符,衆人心裡哪能不懼。

連挨幾輪猛砸,守城士卒不敢再輕易冒頭,紛紛將身體蜷縮於城堞、柵牆下,駐守樓櫓、門樓內的守卒,也因爲遭到飛石車猛烈攻擊,而相繼撤出躲避。

在向柴桑城頭傾瀉了數輪石雨後,最大尺寸的飛石車開始陸續發射裝滿柴炭膏油的瓦罐。

僅僅片刻間,柴桑東、南城頭便燃起熊熊大火,一團團黑煙直衝天宇,連遠在十數裡外的太史慈大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太史慈站在望樓上,遠眺北方瀰漫的濃濃黑煙,眉頭深鎖。

荊州軍在攻打柴桑的同時,亦大加了對他的封鎖力度,太史慈現在對柴桑的情況所知有限,不清楚柴桑現在是什麼狀況,怎麼才一開打,柴桑城頭就火光四起,這樣下去,柴桑還怎麼守?

太史慈急,徐盛只會比他更急,手忙腳亂的組織人手滅火。

如今這個時代,守城方採用火攻,焚燒攻城器械纔是常態,攻城方採用火攻,則並不多見。

更別說荊州軍使用飛石車這種領先時代的攻城器械發動火攻,徐盛不手忙腳亂纔怪。

柴桑南面的廬山,不僅木材多,石材也多,十餘天下來,荊州軍收集的大小石子足有數千筐,因此荊州軍完全放開手腳,飛石車從日出到日中,轟鳴不絕,大火也一直燒到中午才熄。

劉景身處軍陣後方,坐於一輛有着傘蓋的戎車內,當他收到前方稟報,石彈已消耗過半,便下令飛石車停止進攻,繼而將象徵着指揮權的麾旗交給甘寧。

甘寧鄭重地接過麾旗,隨即拜別劉景,乘馬趕赴陣前,高舉麾旗,一邊巡閱諸陣,一邊縱聲言道:“將軍任命我甘寧爲攻城督,授以麾旗,總率攻城事務,諸君皆知我甘寧爲人,絕非貪生未死之徒,我必與諸君攜手並進,竭力致死,共拔堅城!”

“萬歲……萬歲……!”數萬將士皆擊兵楯,大聲以應。

甘寧粗豪的臉上難掩飛揚之色,麾旗前指:“進攻!”

頃刻間,臨衝(攻城塔)、雲梯、井闌、撞車……諸般攻城器械齊齊出動,在大批甲士的拱衛下,向着柴桑城下駛去。

八座臨衝(攻城塔),東、南各分得四座,似臨衝(攻城塔)這等在一衆攻城器械中,亦顯得無比突兀的龐然巨物,第一時間就引起了柴桑守軍的注意。

如果說江東方面對飛石車還能聽到一鱗半爪的傳聞,對臨衝(攻城塔)就一無所知了。

臨衝(攻城塔)對漢代人來說,完全超乎想象,很少有人能夠在首次面對它時,保持鎮定。

徐盛望着逐漸逼近,壓迫感十足的臨衝(攻城塔),強忍下內心的不安,衝左右吼道:“快取束芻油膏來,快、快……!”

之前荊州軍的飛石車火攻,不但燒燬了大量的樓櫓、柵牆,還燒掉了堆積在城頭的束芻油膏等易燃物,這些東西本是用來對付攻城器械的,結果反而助長火勢,燒到了自己的頭上,最終導致城頭幾乎被燒成白地。

更讓徐盛吐血的是,火勢延及城下軍營,除了束芻油膏等物,至少三成的軍資、糧秣徹底化爲烏有,損失可謂無比慘重。

徐盛迫不得已,只能動用縣寺內的儲備,此時束芻油膏等易燃物才堪堪送到城下,還要以油膏浸溼束芻、布料,製作火把、火箭,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

“咚……咚……咚……”

臨衝(攻城塔)吊橋陸續搭上城頭,徐盛親率守軍將士,嚴陣以待,然而令他們大吃一驚的是,對面竟然衝出一羣鐵猛獸。

其等頭戴全覆式兜鍪,面部亦有甲片遮蔽,僅露雙目,上身鎧甲延及手臂,下身裙甲綴至小腿,不持楯,只持長矛大戟,以一往無前之勢衝上城頭。

未知纔是最可怕的,眼見敵人渾身裹甲,連對方的臉都看不到,就像面對一隻只鐵猛獸,尚未接戰,柴桑守軍便已先怯七分,一經接戰,登時潰不成軍。

覆蓋全身的袍鎧,劉景早在酃縣時期就造出來了,可惜由於造價太過高昂,難以普及士卒,只有司馬以上才能分到此鎧。

隨着荊州的一統,劉景集合整個荊州的人力物力,歷時一年打造出一千具袍鎧,並從數萬大軍中選拔一千精銳組成鐵樓軍。

顧名思義,劉景希望他們能夠像一座座可移動的鐵樓一般,堅不可摧,無所不破,這次是他們首次進行實戰。

效果也是出奇的好,江東軍士卒明顯不適應全身披甲的對手,心中本就驚慌失措,手中兵器也不知該朝何處攻擊,就在猶豫中,或是被殺,或是潰退,鐵樓先登輕易就佔據了城頭陣地。

有了鐵樓先登的掩護,城下的荊州軍士卒勇氣大增,通過雲梯源源不斷登上柴桑城頭,很快,東、南城牆上就聚集了數百甲士,西、北兩面,荊州軍亦發起佯攻,以牽制柴桑守軍。

開戰不久,柴桑各處就已是風雨飄搖,逼得徐盛不得不親身搏戰,以激勵低落的士氣。

徐盛不避矢石,身先士卒的做法,確實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他出現的地方,總能擊退敵軍。

問題是他只有一人,險情卻層出不窮,顧此而失彼,如果任由局勢發展下去,柴桑必失。

果然,僅僅過去兩個多時辰,柴桑守軍已露出不支的跡象,防線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徐盛衣衫滿是血污,看上去十分狼狽,身上氣勢卻不曾衰減半分,反而越發凌厲懾人。

徐盛見形勢危急,知道不能再留手了,急令留守的五百部曲,即預備隊,登城作戰。

這五百部曲與後來孫權撥給他的兵馬不同,皆爲徐盛原從部曲,是他在吳郡時招募的青徐流民組成,訓戰多年,甚爲精銳。

只要有這些原從部曲在,徐盛就有守住柴桑的底氣,結果荊州軍遠比傳聞中還要勇猛善戰,柴桑居然連一天都頂不住,逼得徐盛只能提前亮出最終底牌。

徐盛將五百原從部曲視爲底氣,自有道理,其等甫一登城,便穩住了城頭傾頹敗壞的局勢。

一番激戰下來,不但與守城將士一起擊退了荊州軍,還乘勝摧毀了兩座臨衝(攻城塔)。

當然,原從部曲雖取得不俗戰果,自身亦傷亡慘重,僅戰死者就超過百人,重傷者數十人。

換句話說,荊州軍如果繼續維持這樣的烈度,只要兩三天時間,他們就會死得一個不剩。

一想到這裡,徐盛因挫敗荊州軍而喜悅的心情便消散大半。

絕不能任由荊州軍放手攻打柴桑,爲今之計,只有派人向太史慈求援,讓他主動邀戰,迫使荊州軍分兵,不能全力攻城。

徐盛爲人心氣極高,僅僅守城一天就堅持不住向太史慈求援,讓太史慈、孫權怎麼看他?這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可不求援,柴桑絕難守住,他死不足惜,壞了孫權的大計則百身難贖。

念及於此,徐盛當即舍下臉皮,天黑後派人出城向太史慈求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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