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徹底消失的四橋鎮

大四叔本來就是膽小的人,加上感覺到渾身上下都沒有什麼異常——除了被包紮的地方有些悶熱——立即沒口子的答應。

結果當天晚上就覺得雙手上十分癢痛,他也是十分忍得,便是咬牙苦撐。結果那種感覺一直等到天亮纔好受些,迷迷糊糊睡去以後,大四叔一直睡到下午才醒轉來。

一醒之後,大四叔立即就感覺到了似乎自己與平時不大一樣了。他茫然了一會兒才驚異的發覺,自己的手指,自己的手指竟然重新生長了出來!

震驚之餘,大四叔當然是狂喜,不過狂喜過後立即就很自然的想到這事多半和昨天的那個大夫有關。認定了是那個米國的高端研究課題使自己重獲肢體。心中又不由得惶恐了起來。害怕自己新獲得的手指會被什麼人拿去做什麼研究,於是便立即找來了最倚重的方森巖商議,自然是打算腳底抹油了。

這件事情卻從頭到尾都是方森巖在操控,他先通過古月安這個地頭蛇聯繫上了一家高級醫院的院長,說自己願意捐助一百萬,請他們來這邊開辦一次義診。這個要求卻也是勉強說得過去,這院長落肚五十萬不說,還能撈個好名聲自是欣然應允。

接着方森巖去找了個那種境況相當不好的臨時演員,告訴他自己要騙一個鄉下富佬的錢,讓他配合自己行事,無論成或者不成都是十萬塊,外加奉送那一身的行頭。

這個演員此時境況十分倒黴,平時連飯也吃不上都是上頓不接下頓,聽了以後立即欣然應允。他此時肯定也害怕被人控訴成詐騙同盟,肯定拿了錢人間蒸發了。

面對大四叔的詢問,方森巖早就有所腹稿,先是拿手機上網找了幾篇高科技新聞給大四叔看,什麼科學家在小白鼠身體上培養人耳朵之類的報導,堅定他的信心,將大四叔的思路往高科技方面去引。然後勸大四叔先觀望一番,總之現在的福遠很快就改裝好了,實在不行駕船跑路就是,在茫茫大海當中,自然是天高任鳥飛,海闊隨魚躍。

大四叔和三仔都是一類人,心裡面藏不住事,自己有些優柔寡斷,不過一旦有人拿主意便是萬事無憂。聽到方森巖這麼說了,便放下了心來,不過這時候大四叔忽然嘆了口氣道:

“哎,要是能回四橋就好了。”

算起來大四叔總計在四橋生活了二十年,幾乎是他的第二故鄉了,這時候離開已久,也絕對是會想念的。不過大四叔不提這個事情還好,一提起四橋,方森巖只覺得胸腹之間似乎那顆射入的子彈都隱隱作痛,渾身上下被那些打手毆打的滋味疼痛也從回憶當中覺醒了過來。

“嘿,花衫飛。”方森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大四叔卻是繼續沉浸在斷指復甦的興奮當中,沒有留意到這個養子眼中瞬間流露出來的暴戾與兇殘。

第二天,方森巖便直接買了一張機票飛向了廣州,他此時的身份既然沒有什麼問題,那麼自然可以大搖大擺的回去大陸了。一路上方森巖爲求速度,直接包了一輛的士開往防城港,然後順手偷了一輛摩托車直奔那熟悉的四橋鎮。

海風的味道依然熟悉,無論是那些樹木還是村莊都依稀在夢中出現過。天上也飄着小雨,有一種南方特有的陰溼的冷意,方森巖此時還刻意沿着當天被逼着一路追殺的那條路上經過。

他路過初次進入到夢魘空間的那一處廠房時。看起來在這裡發生的兇殺案也並沒有影響到老闆的投資信心。這裡已經粉刷了外牆運入了機器,大量的工人在忙忙碌碌的進出着,看起來就像是一羣辛勤的工蟻,格外的熱鬧。

看到這裡,方森巖忍不住都生出了世事變幻,物是人非的錯覺,前方穿過那條小路就應該是四橋了吧,那裡按照現在的觀點來說,完全是重污染地區,就連喝的水和空氣裡面都有一種廢舊橡膠的氣息,但是方森巖此時卻覺得那股古怪的味道格外的親切,就像是輪機艙裡面的機油味,海盜身上的汗臭,海水的腥氣………….似乎都已經浸入了自己的血液與骨髓裡面那樣密不可分。

繞過了旁邊這個村莊,前面就是四橋了,方森巖發覺自己正在走的這條機耕道上居然長滿了青草,看起來也不知道多久沒有人走過了。只有自己的摩托車在溼軟的泥裡碾出了一道深深的車轍,方森岩心中有些詫異,這條路雖然難走,卻少說可以節約半小時的路程,平時若是趕着送活魚之類的爲了節約時間,乃是必經之路,因此這條路上走的人不知道多少,絕對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荒蕪。

“難道花衫飛良心發現,在這個地方另外新修了一條路出來?”方森巖在心中暗自猜測道。

他用力轟了一下油門,一股黑煙從摩托車的尾管當中騰了出來,這輛車在泥濘中衝上了前方的土坡,按理說這裡應該可以看到四橋的全貌,但是在上坡視野所及的一瞬間,方森巖驟的若石像一般的徹底呆滯………因爲,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四橋了。

沒有那個以低劣的三合板,廢舊的輪胎,發鏽的汽油桶皮搭建出來的小鎮。

非法的小鎮。

出現在方森巖面前的:赫然是一片荒涼的土地!

挖掘機深深的輪轍縱橫交錯着,紛亂的土堆到處堆積,被埋在了泥土裡面露出一角的劣質建築材料。還有那些被風一吹就到處飄來飛去的花花綠綠塑料袋,這就是呈現在方森巖眼前的一切。

那一座棧橋,那一座浸透了大四叔,三仔,自己,甚至是四橋鎮上一大半人的汗水才修築出來的棧橋,已經完全消失在了海上,只留下一排斷掉的水泥樁還頑強的支離破碎在海水裡面,末端還齜牙咧嘴的現出了鏽跡斑斑的鋼筋。

在短暫的失神過後,方森巖憑着自己的記憶在空曠的廢墟上穿行着,來到了自己的房子處,那裡看起來是被拆遷力度最大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個方圓十餘米的大坑。

不過旁邊一塊半埋在泥土裡面的三合板卻喚醒了他的記憶。方森巖將那塊三合板翻了過來,上面的用透明膠粘住的女明星正在燦爛的笑着,她胸部的位置卻被三仔非常無恥的按了一隻圖釘上去,這塊三合板正是釘在自己牀頭上的………

方森巖在這個地方逗留了大概一個小時,忽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他甚至連找花衫飛算賬的衝動都沒有了。那種心情不是沮喪,也不是頹廢,只是一種淡淡的惆悵,只是這種惆悵就沒來由的驅逐了其餘的情緒,徹底佔據了方森巖的心靈。

“算了,以前每次去防城港裡面,每次都是錢不夠所以吃得不盡興,今天晚上在防城港住一晚上,順帶好好在豬圈裡面吃一頓豬紅,明天早上就走了,算花衫飛狗日的運氣好。”方森巖跨上摩托的時候,便下了這麼一個決心。

方森巖剛剛提到的“豬圈”,其實是一處非常有名氣的飯館,老闆姓朱,看起來像是一個文化人多過像一個廚子,賣的招牌菜就是豬紅,每一道菜品裡面都有這東西。飯館的名字本來很有詩情畫意的,叫做:倦歸軒。但是等到這個館子漸漸的有名了起來以後,畢竟來消費的還是下里巴人少數,所以就乾脆叫這裡豬圈了。

估計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豬紅是什麼東西,其實每個人肯定都吃過這個,就是豬血。

豬圈裡面的所有的菜都是和豬血有關的,這裡賣得最好的是豬紅湯,三塊錢一碗,端在手裡面熱氣騰騰的來上幾口,頓時覺得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據說最高峰的時候,豬圈在三九天裡面可以賣到兩千多碗。

方森巖之前經濟拮据,可以說是節衣縮食,所以往往來到防城港裡面也是和三仔喝一碗豬紅湯就很開心了。他一直知道豬圈的二樓上面就是賣飯和炒菜的,菜餚也全部都和豬紅有關,卻是實在沒有經濟實力上到二樓坐下,好好的吃上一次。

今天方森巖回到家鄉,本來是忿然而來,滿懷殺機,卻忽然發現物是人非,心中的家園已經蕩然無存,自然心情盪漾,便只能來尋覓一下故鄉的味道。(朋友們,還記得你們童年時候的味道嗎?還記得以前家鄉最好吃的雞毛店裡面的東西嗎?能將你們的感受和回憶在書評區講給我聽嗎?)沒過一個小時,方森巖就重新來到了“豬圈”的外面,這裡是被摩天大廈包圍了起來的平民區,代表了喧雜,熱鬧。四下裡滿眼都是陳舊的瓦房,破損泥濘的街面,饅頭鋪裡冒出的熱氣騰騰的白煙,涌動的人頭,空氣裡泛着的魚腥味。這種種混雜在人的感官裡,卻只覺得四個字:

生機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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