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請柬,以明黃色的瓔珞繩子扎着,內裡用金箔貼着祥雲圖案,多了幾分豪氣,卻又少了幾分文人的雅氣。
這位世子,真的很愛宴請賓朋啊,昨天才辦公一場文會,今日又辦。
陳跡拿着請柬回到醫館,劉曲星湊過來:“好漂亮的請柬……可春華給你的請柬,最好還是別去了吧。”
說着,他下意識看了佘登科一眼,小聲嘀咕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提醒陳跡可能有危險。”
佘登科低着頭一言不發。
此時,樑狗兒也湊過來,稍一靠近,一身的酒氣:“是今天下午的文會啊……怎麼今天早上纔給你發請柬?”
佘登科甕聲甕氣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樑狗兒得意洋洋的解釋道:“當然有問題,擺宴講究‘三請’。第一請,要在宴席的三天之前,發第一次請柬;第二請,要在擺宴當天早上下第二次請柬;第三請,要在宴席開始前一個時辰,下最後一次請柬。提前三天下請柬的那叫‘請客’,當天請的那叫‘抓客’,說明你只是這文會裡的陪襯!”
“噢,”陳跡點點頭,卻並不在意。
樑狗兒馬上補充道:“這種臨時‘抓客’的宴席,你去了反而讓人瞧不起你,不如我替你去吧!”
陳跡:“……你這算盤珠子崩我臉上了。”
他看向劉曲星和佘登科:“如劉師兄所說,我先前在晚星苑問診時冒犯了靜妃,這次要去與她解開誤會。你們就別去了,我一個人去就好。”
後院裡安靜下來,劉曲星心生退意,佘登科卻往前走了一步:“我跟你一起去,真有什麼事也好幫襯一下。”
說罷,佘登科還轉頭看向劉曲星:“你去不去?”
劉曲星眼神飄來飄去:“你這麼看着我幹嘛……我肯定去,搞得好像就你仗義似的。只是咱也沒有適合參加宴席的體面衣服啊,人家都是文人墨客、達官顯貴,咱就這麼去了多寒磣……我不是找藉口啊,我是說咱們上午先去買身衣服,去也得體體面面的去。”
佘登科沉悶道:“我沒錢。”
劉曲星咬咬牙:“我先借你,下月你還我!”
樑狗兒在一旁嘖嘖稱奇:“三兄弟同進同退,我竟在你們身上看到了江湖氣,難得難得。”
樑貓兒一心只怕陳跡不願學刀了,趕忙補充道:“好好跟着我哥練刀,往後江湖上說不定也會有你們的傳說。”
然而樑狗兒卻嬉笑着拆臺:“貓兒啊,你這話可不吉利,江湖上哪有活着的傳說?死了,才能成爲傳說。少年郎,這江湖的俠氣已經被打折了脊樑,你們可別聽我弟胡說。”
樑貓兒推搡着樑狗兒進屋:“哥你快少說兩句吧!”
……
……
下午申時,劉曲星一身妥帖的青色長衫,頭髮以網巾攏住讓髮絲不亂,頭戴櫻子瓦楞帽,腳踩陳橋鞋。
陳跡打量着對方,這套行頭竟被賊眉鼠眼的劉曲星穿出了一副官相,尤其是頭頂那烏紗,格外登對。
佘登科穿着便簡單些,與陳跡一樣,頭頂只插了根髮簪,衣服也只是新買的布衣。
三人來到王府側門遞帖子,健僕見了帖子,立馬畢恭畢敬的領路,往後花園的飛白池走去。
路上,健僕叮囑着:“望客人只在後花園活動,莫要擅闖女眷後宅。”
劉曲星趕忙迴應道:“嬤嬤放心,不會的。”
再往花園深處走,三人遠遠便聽見文人雅客在絲竹聲裡高談闊論。
一人朗聲說道:“要我說,景朝騎兵不足爲懼,如今已然入秋,他們拖到現在還破不了崇禮的關口,已是人困馬乏,不日即將退兵。真要闖關,我大寧火炮與火器,也定叫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沒錯,要說對江山社稷危害最大的並不是景朝,而是閹黨!我此次若科舉高中,到了殿前必向陛下闡明閹黨干政之弊病!”
“以林兄大才,此次鄉試定能高中解元,殿試時再中狀元!”
先前那聲音趕忙謙虛道:“今年解元非陳問宗莫屬,這三年在東林書院,他可是先生們手心裡的寶貝啊。”
劉曲星小聲嘀咕道:“真他孃的能吹牛逼,一個個不是解元就是狀元,夠你們分嘛?”
卻見飛白池旁已擺着數十張案几,地上鋪了竹蓆,文人雅士皆席地而坐。
不遠處,還搭着六個小小的木涼亭,涼亭垂着簾子隔開衆人目光,想來是有女眷坐於其中。
劉曲星小聲問那帶路的健僕:“敢問嬤嬤,今日可有哪家小姐來了嗎?”
健僕回答:“好叫大人知曉,來了七八家貴女呢。”
劉曲星被稱了‘大人’,當即挺直腰背,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這纔到一張空案几前落座。
他低聲說道:“我娘給我說過,一般辦這種文會的時候,各家大人都會讓自家夫人帶着適齡的女兒來,隔簾看看有沒有中意的人選。若真被人家挑中,便少走十年彎路。”
陳跡感慨:“劉師兄,你真是一點彎路都不想走啊。”
案几擺了三排,似是按身份高低來決定誰坐中間、誰坐後面。
三人並排坐在最後,佘登科四處張望,尋找着春華的身影,而劉曲星悄悄用手指戳了戳陳跡:“看對面第一排,你那兩位嫡親兄長。”
陳跡看去,赫然見到陳問宗端坐着與衆人談着自己的主張,希望朝廷廣開言路、振興吏治。
對方坐在人羣中,哪怕周圍都是文人才子,也如一顆明珠似的能被人一眼挑中。
再看涼亭那邊,似有好幾個女孩正隔着簾子朝陳問宗張望着。
再看另一位嫡兄,陳問孝歪坐着,目光不知道飄去了何處。先前對方騎在馬上時還不覺得有什麼,此時卻被陳問宗比了下去。
正打量着,陳問宗與陳跡目光交匯,對方微笑着點頭示意,只當他是個一同來參加文會的普通賓客,並沒有過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