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英!”
辛元晨臉色變幻,一陣青一陣白。
直到這一刻,他才相信鄭青松的話是真的。
沈英的背叛讓他悲痛,比蠱毒帶來的痛疼還要痛楚萬分。
“不要怪他,他也是一個可憐人。”鄭青松低聲說道。
“他的父親是沈明遠,他的爺爺是沈白焰,他是名劍沈家唯一的後代。”
辛元晨低頭看着手中的百鍊劍,說道:“原來如此。”
百鍊劍原名爲白焰劍,百年前出世被名劍沈家所得,而名劍沈家是一個劍道家族,最愛的就是劍器,他們將白焰劍奉爲至寶。
可惜他們沒有守護住這份至寶。
所以現在白焰劍成爲了百鍊劍,名劍沈家早就在江湖中除名百年了。
江湖之中,從來都不缺少殺人奪寶的橋段,而百鍊宗作爲大璃最大的宗門,也沒有少做這樣的事情,只是他們做的名正言順,做的習以爲常。
雖然奪取沈家的白焰劍不是他授意的,但他是百鍊宗的太上長老,而且這百鍊劍就在他手中。
沈英背叛他也算是理所應當。
“不過你以爲這樣你就贏了嗎?”他擡頭看向鄭青松。
鄭青松看着他的手,蠱毒已經滲入了他的手掌,正向着手臂蔓延,只需要再過片刻,蠱毒就會進入他的心臟,哪怕他是大宗師,也要身死道消。
“朕會活到最後。”
話音剛落。
渾身金光龍力涌動起來,鄭青松額頭上突然鼓起兩道虛影,而在他的眉心處多了一顆閃亮的龍鱗。
金光閃耀,他的身影驟然消失了,再出現時便逼近了辛元晨的身前。
“找死!”
辛元晨看着逼近的鄭青松,雙眸微眯,百鍊劍換到左手,直刺而出。
劍勢凝練,令人心悸。
然而鄭青松不退反進,居然伸手抓向了劍勢。
咔嚓!
一道脆響,鄭青松那籠罩在手上的龍爪再次崩碎。
百鍊劍刺穿了他的手掌,又刺穿了他的肩膀。
同時,他的另一支化作龍爪的手狠狠的插入辛元晨的胸口,撕扯下一大塊血肉。
兩敗俱傷。
或者說以傷換傷。
鄭青松很清楚,若是此時不解決辛元晨,以後他或許就很難再有機會了。
蠱王毒雖然厲害,但若是辛元晨能夠靜下來祛毒,只需要一段時間即可將蠱王毒排出體外。
所以他必須在今天把辛元晨殺死。
辛元晨看着血淋淋的胸口,眼眸中冒出狂暴的怒意。
原以爲拿下鄭青松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沒想到鄭青松居然如此難纏。
“死!”
他的面容變得猙獰起來,中了蠱毒的右手驟然刺出。
黑黝黝的手臂彷彿化爲了一把長劍,帶着凜然的殺機。
鄭青松神色大變,立即想抽身躲避。
可是百鍊劍還插在他的肩膀上。
砰的一聲。
他的龍爪擋住了辛元晨的掌劍。
激烈的碰撞掀起一道颶風,席捲周圍數百米。
兩人都如同炮彈般倒飛出去。
甚至都無法維持在空中飛行狀態,狠狠的砸落在地上。
噗嗤
鄭青松再次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看起來悽慘無比。
胸前、左手、左肩、右臂全部被鮮血染紅了。
而辛元晨也好不到哪去。
右手被蠱毒蔓延成黑色,胸前有幾道猙獰的傷口。
兩人算是半斤八兩。
“我贏了!”
鄭青松大笑起來。
笑的無比的暢快,瘋狂。
“現在下結論是不是太早了。”辛元晨臉色難看無比的說道。
“師尊!”
幾聲驚呼響起,四道蒼老的身影出現在辛元晨周圍,正是百鍊宗的四位上代長老。
而另一邊,鄭子明等人也來到了鄭青松身前。
不過他們這些人的情況也不是很好。
鄭青松都拼命了,他們同樣抱着赴死的決心。
不勝即死。
“陛下!”鄭子明等人擔憂的看着鄭青松。
鄭青松的笑聲戈然而止,身上的傷痕不停的滲出鮮血。
“沒事,我們會贏得,扶我起來。”
衆人將他扶起。
他挺直身體,拭去嘴角的血跡,雙眸閃爍着璀璨的金光。
哪怕是身受重傷,他的威勢、霸道依然沒有消減半分。
他是璃皇,大璃五百年來最強的璃皇。
“辛元晨,你輸了!”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對面。
辛元晨也站起身來,“還沒有結束呢!”
他還沒死。
他還有一戰之力。
百鍊劍化爲長虹,人與劍一起飛射而出。
劍勢驚人,就像一重看不見的山峰,向周圍衆人壓了下來。
所有人在這一刻都感覺心頭一悸,渾身的氣力都好像消失了一般,竟然生不出半點反抗之心。
這就是大宗師和宗師的差距,如同天埑般的差距。
鄭子明三人加上王守明在這一刻都感覺滿心的無力。
他們想要抵擋這一劍,可是他們的身體彷彿不受控制了一般,動彈不得。
鄭青松沒有動,雙眸閃着光華看着不斷逼近的劍鋒,沒有絲毫舉動。
鏘!
劍音長鳴。
如雪般蒼白的衣袂,如雪般蒼白的劍鋒,如雪蒼白的人出現在了鄭青松面前。
看着擋在身前的人,鄭青松笑了,笑的很燦爛。
“這是天意!”
叮!
一聲脆響,兩劍碰撞,鋒利的劍勢迸射。
辛元晨看着眼前的人,臉色陰沉的快要滲出水來。
他終於明白鄭青松的信心來自哪裡。
“大璃第一劍神!”
西門吹雪擡頭,露出了一雙奇異的雙眸。
熾熱、興奮、喜悅。
這世上大概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他面對一個強大的劍者更令他熾熱了。
“沒有打敗你,我就配不上這個劍神之稱。”
他輕聲說道。
雖然他從未在意過劍神這個稱呼,但是辛元晨確實比他強。
“不,你配得上,或許你的劍意不如老夫,但在劍上,你比老夫強。”辛元晨緊緊地盯着他,無比認真的說道。
劍道並不是只有劍意,也不是以修爲論強弱。
真正的劍道是一片赤誠之心。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他還是能夠看出西門吹雪內心對劍的渴望。
誠心於劍,這世間怕是沒有人能比得上西門吹雪。
這一刻,他的內心突然平靜了下來,之前的怒火全部消散了。
因爲鄭青松說的沒錯,他輸了。
但他不是輸在鄭青松手中,而是輸在了天意上。
天意不讓他殺鄭青松,所以西門吹雪突破了。
天意弄人,他再不甘心又如何?
西門吹雪道:“你走吧。”
他收回長劍。
辛元晨看着他,道:“爲什麼?”
此時他已是強弩之末,雖然還能對付鄭子明等人很輕鬆,但是對上西門吹雪他沒有一點把握。
鄭青松也是眉頭皺起,臉色不好的看向西門吹雪。
“你受傷了,心也亂了。”西門吹雪道。
“如果可以,我希望下次能面對完好的你。”
辛元晨直直的看着他,眼中充滿了莫名的神色。
忽然。
他大笑起來。
“哈哈,你很好~~”
他轉身離開,走的很果斷,毫無防備。
“西門劍侯。”鄭青松低沉的說道。
西門吹雪轉過身來,道:“下次我會幫陛下擋住他。”
他只求公平一戰罷了。
鄭青松臉色非常不好看,但最終他沒有再說其他。
因爲西門吹雪有資格跟他平等對話。
“傳旨退兵!”
他冷聲說道。
隨後,朝着後方的營地走去。
鳴金聲響起。
天空之上的鉛雲越來越沉重。
呼嘯的陰風越來越急促。
滿地的殘肢斷臂,滿地的血流成河,滿地的狼藉。
這場戰爭沒有勝者。
唯有西門吹雪可稱神。
“西門小友,你真是老夫越來越佩服。”王守明站在西門吹雪旁,笑道。
西門吹雪看向他,道:“你的傷沒事吧?”
“沒事,還死不了。哈哈哈,老夫可是已經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到來,沒想到讓西門小友救了一命。”他笑道。
“死不了就好,你還欠我一匹馬。”西門吹雪道。
“……”
王守明愕然。
他好像真的欠西門吹雪一匹馬。
不過是一匹馬而已,至於記這麼久嗎?
京營如潮水般退去,百鍊宗弟子全部疲憊的癱軟在城牆上。
東城門處。
沈英看着周圍遍地的屍體。
雙手簌簌發抖。
“七師弟,你到底是爲了什麼?”宋巖看着他,失神的問道。
爲了什麼?
沈英在心中自問道。
爲了沈家的血海深仇?
爲了報答鄭青松的救命之恩?
或許都有,也或許都沒有。
連他也不知道。
入局容易,出局難。
人的情感就像附骨之蛆一樣,只要沾染了,就別想輕易的擺脫。
沈英在百鍊宗呆的太久了,久到已經讓他習慣了百鍊宗的身份,心中對百鍊宗充滿了感情。
“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是百鍊宗的大長老沈英,而是名劍沈家沈英。”
他扔下一句話,一步踏出城門樓。
落入地上,緩緩朝着禁軍的營地走去。
“西門劍神。”
他來到了西門吹雪身前,看着白衣如雪的西門吹雪。
“如果你是你會如何選擇?”
旁邊的王守明疑惑的看着他,他還不知道沈英的事情。
倒是西門吹雪剛纔一隻關注着鄭青松和辛元晨的戰鬥,瞭解一些。
西門吹雪看着他,搖了搖頭。
“你沒做錯。”
他平淡的說道。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但他覺得沈英沒有錯。
一旦涉及到情感,對錯的界線就會變得非常模糊。
他能理解沈英的選擇,所以他不認爲沈英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