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坐在一起,白瀟瀟從大巴的玻璃窗上看見了寧秋水不太對勁的表情。
她鬼使神差的,居然再一次握住了寧秋水的手,似乎想給寧秋水一些心靈上的慰藉,她記得自己以前難受的時候,梔子就是這樣緊緊抓住她的手。
手心處的溫暖和柔軟,讓寧秋水微微一怔,隨後便聽到白瀟瀟輕聲說道:
“迷霧世界就是這樣。”
“人很脆弱。”
“別說是君迢迢,當初邙叔披荊斬棘來到了第九扇血門,已經是萬中無一的人中龍鳳,最後不一樣死在了一扇低級門裡。”
白瀟瀟的聲音很輕,也很平靜。
“也許未來的某一天,我們也會這樣,稀裡糊塗地就死掉。”
“血門是一種詛咒,它會讓所有人在絕望中失去珍貴的一切。”
寧秋水感受着掌心的這種溫暖,思緒又再一次回到了他很年輕的時候。
那個時候寧秋水是一匹真正的孤狼,他不會交朋友,也不敢交朋友。
『洗衣機』告訴過他,在混亂地帶想活下去,任何人都信不得。
所以,面對生命的逝去,寧秋水毫無知覺。
匆匆一瞥,人死的太快,像是路邊踩死的一隻螞蟻。
他沒有時間瞭解他們。
唯一的交流,就是送他們腦門一顆子彈。
但是君迢迢不一樣。
她理智,自私,但又並不邪惡,有着自己的思考,並且知道怎樣權衡團隊和自己的利益,還在關鍵的時候救過他和白瀟瀟一命。
這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孩兒。
從爲數不多的接觸和細節上,寧秋水幾乎可以猜到,君迢迢進這扇血門是爲了那個迷霧網站上接的單子,隨行的那個男人庚扈應該是給了她很多錢,而她迫切地需要這筆錢,以至於哪怕被庚扈背後『捅了一刀』,她都沒想過要反抗。
至於君迢迢如此渴望這筆錢的原因,只怕就跟醫院裡那個叫君鷺遠的人有關了。
從姓氏上不難看出二人是親人。
君迢迢是爲了賺錢給君鷺遠治病,纔來血門裡如此冒險的。
想到了君迢迢之前交給他的那串佛珠,寧秋水心裡頗有一些感慨。
回到了詭舍之後,已經是深夜。
白瀟瀟和孟軍先去休息了。
豐魚加了寧秋水好友,向寧秋水再三道謝之後才下了線。
不過寧秋水沒有休息,他先是乘坐破舊的大巴離開了迷霧世界,然後又打了一輛深夜的士,來到了昆華醫院。
在拿到那串佛珠之前,寧秋水甚至不知道原來君迢迢是跟他同一所城市的人。
昆華醫院就在石榴城。
來到了二號病棟的604房,寧秋水輕輕敲了敲門。
很快門便開了。
給他開門的,是一個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年輕人。
“你找誰?”
他問道。
寧秋水向房間裡看了一眼,這裡一共有兩張病牀。
外面這張躺着的是個老人,看樣子似乎已經睡着了。
而裡面那張牀,被門簾遮着,寧秋水看不見。
“請問君鷺遠是在這個病房嗎?”
年輕人點點頭。
他爲寧秋水讓開了一個身位,後者進來之後,年輕人將房門關上。
“你是鷺遠的親屬吧,他姐姐怎麼沒來?”
寧秋水遲疑了一下。
“他姐……有點事。”
年輕人點點頭。
“你們要聊的話,小聲一點,我爺爺睡着了。”
寧秋水迴應了一聲,然後就徑直走到了簾子的後面。
在簾子的後面,他看見了一個大約十五六左右的男孩,正平靜坐在自己的病牀上,望着窗外的夜空。
看見這個男孩的背影,寧秋水握着那串佛珠的手稍微有些用力。
“是姐姐讓你來的嗎?”
君鷺遠的聲音很平靜。
他似乎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
寧秋水來到了他身旁坐下,從兜裡拿出那串佛珠,遞到了君鷺遠的手裡。
“抱歉。”
他說了一句。
君鷺遠拿着手上的這串佛珠,輕輕摩擦着。
“爲什麼要跟我說抱歉?”
寧秋水沒有迴避。
“你的姐姐救了我們一命,但我們卻沒能救下她。”
君鷺遠的臉上看不見絲毫的悲傷神色。
他忽然側過頭,看着寧秋水問了一句:
“既然你欠我姐姐一個人情,那就幫我一個忙吧。”
寧秋水問道:
“什麼忙?”
君鷺遠蒼白的面容上浮現出了一抹微笑。
他轉過了頭,對着寧秋水說道:
“帶我去迷霧世界的終點。”
“我會在那裡……和我的姐姐道別。”
寧秋水渾身一震,眸子裡浮現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眼前的這個男孩,怎麼會知道關於迷霧世界的事?
而且他好像還知道一點關於迷霧世界終點的事?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我也有。”
“我什麼都不確定,但是我想試試。”
“姐姐是我在這個世上的唯一親人,你們可以對不起她……但是我不能。”
君鷺遠說完,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封信。
看見這封信,寧秋水的瞳孔驟然縮緊!
果然!
收到這封信的,不止他一人!
“看看吧。”
君鷺遠說道。
寧秋水手指有些罕見的顫抖,他打開了這封信,上面只有一行很短的字——
【……撥開重重迷霧去往終點,在彼岸的盡頭,青銅樹盛開的地方,會與死去的摯親再相見】
“怎麼樣?”
“你欠我姐姐的人情……還給我吧。”
“她從來這樣,走的時候都還沒跟我說再見呢。”
君鷺遠對着寧秋水笑着。
只是他的聲音已經哽咽。
“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想再見她一面,然後再跟她好好道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