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上,白瀟瀟拿出了那塊拼圖碎片,寧秋水仔細看了看,發現這張拼圖碎片跟以往的拼圖碎片有所不同。
上一次他們拿到拼圖碎片的時候,是在【古宅驚魂】的血門世界裡,那時的拼圖碎片是一個混沌的發光碎片,而現在白瀟瀟手裡的這個拼圖碎片,卻是一隻猙獰的眼睛!
一隻散發着黑色迷霧的眼睛。
寧秋水小心地伸出手,從白瀟瀟的手裡接過了這隻眼睛,仔細掂量着。
冰冰涼。
觸感有一種不正常的冷和生硬。
那種感覺完全不像是一隻眼睛,而是……
寧秋水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緩緩在眼睛的背面摸索着,當着白瀟瀟的面摸出了一枚銅錢。
坐在旁邊的白瀟瀟眸子裡閃過一絲驚訝,她剛纔拿着拼圖碎片的時候怎麼沒感覺到這眼睛背後有一枚銅錢?
看到這銅錢的那一刻,寧秋水腦海裡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當初在望陰山上跟在『劉承峰』身旁的那個戴着銅錢面具的男人。
寧秋水絕對沒有記錯,這枚銅錢和那個疑似自己的男人臉上的銅錢面具一模一樣!
難道說……這個拼圖碎片,是對方放的?
寧秋水的心裡蔓延過一陣荒謬的想法。
但很快,他的後背就滲出了一陣冷汗。
對方怎麼可能會提前得知他會進入這扇血門?
要知道,這扇血門可根本不是他的血門!
難道,對方一直在監視他?
寧秋水的腦海裡,浮現了諸多的念頭,最後被他一一排除。
目前爲止,最可能的情況是對方得知他進入了這扇血門之後,提前過來給他換了一個拼圖碎片。
而這枚銅錢大概是對方故意留下的,用來表明它來過。
他將這個可能告訴了白瀟瀟,後者冷不丁也說出了一句讓寧秋水有點後背發涼的話:
“你說的沒錯秋水……仔細想想,拼圖碎片按理說可以出現在書院裡的各個角落,你接觸的一些重要的人身上,譬如孟巍,左韋華,黃婷婷等,事實上拼圖碎片一直都藏得比較深,不是那麼容易被找到,但這一次例外。”
“它藏在了我們一定會去找的地方!”
“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人故意把它送到了咱們的手裡!”
白瀟瀟沒有瞎扯,藏在書院裡的任意一個角落裡都可能會被遺忘,但藏在書院外面的校車裡不會。
因爲當衆人離開書院之後,第一時間必然會去大巴上尋求庇護,而當他們發現書院外面的大巴是假的之後,一定會想到這和拼圖碎片有關。
兩者之間其實沒有太多聯繫,但關鍵是留給他們的可能性實在太少了。
除了受到拼圖碎片的影響,很難在短時間裡找到一個更加合理的解釋。
“專門來送拼圖碎片麼……這個拼圖碎片和之前不大一樣,具體落實到效果上,差別在哪裡呢?”
寧秋水目光幽幽,就在他思考的時候,車上忽然又竄出來了一個狼狽的人影。
這個人,正是楊一博文。
他面色惶恐之極,除了慘白,身上不少地方還有血漬,只是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其他什麼東西的,上車之後,楊一博文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哈哈大笑,面色扭曲又猙獰:
“我活下來了……我活下來了!”
他整個人的精神看上去都有一些不大正常,眼白裡充斥着明顯的血絲,狀若瘋魔。
“我就知道,只要我夠苟,我就一定能夠活下來!”
“苟,纔是王道!”
“我楊一博文,要做最苟的苟王!”
“……”
車上,楊眉也醒了過來,驚呼一聲:
“哪裡有狗?”
“別過來,我最怕狗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後都沉默了。
望着車窗外已經烏煙瘴氣,到處都是嘶吼和慘叫的書院內部,四人都沉默了。
對於他們而言,這是一個最爲特殊的血門世界。
裡面的厲鬼不再像之前那樣無法和人正常交流,變得沒有那麼可怕了,可回憶起從書院裡得知的一切,幾人卻又都感覺到後背冰涼。
血雲書院不僅僅是書院出了問題,透露出來的更深層的問題根源發生在一個名爲『軒都市』的地方。
像血雲書院這樣可怕的地方,正在如同雨後春筍一樣生長着。
家長會因爲自己的孩子不愛讀書直接扒了孩子的皮(物理),書院會因爲孩子成績差把他們當成垃圾一樣燒掉……在這樣殘酷的環境下,真正順利長大的孩子,還是正常的孩子麼?
四人沉默着注視着書院的內部,都心照不宣地沒有說話,靜靜享受這劫後餘生的寧靜。
很快,大巴車駛動了。
這也意味着,其他人是確定已經死了。
身後的書院和裡面雜亂的爭吵聲隨着畫面逐漸遠去而被濃霧徹底吞沒,最後徹底變成了虛無……
…
書院內,到處都是殘肢碎片。
屠殺還在繼續。
小黑屋內成千上萬的怨靈傾巢而出,還在不要命地尋找着書院裡成績好的學生瘋狂屠戮。
放學了。
所有學生們都瘋了。
看着面前的黑色怨靈舉起了屠刀,一些學生的臉上露出了絕望的神情。
“爲什麼要放學,爲什麼不讓我們繼續學習?”
他們面容扭曲,眼神瘋狂,儼然已經被書院同化成功。
面對這樣的學生,小黑屋裡的怨靈沒有絲毫手軟和心軟。
它們爲了這一天已經等待了太久。
這是無聲的反抗,是殘酷的反抗,也是絕望的反抗。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
很快,書院內伴隨着大量學生的死亡,自我保護機制開啓了,黑色怨靈們無法再傷害書院的學生們,可死亡……還在繼續。
它們的矛頭,指向了書院內部的那些出現了詭異人影。
這些詭異人影強大得可怕,根本不是它們能夠抗衡的,但黑色怨靈們前仆後繼,彷彿浪潮一般朝着那些詭異人影涌去。
即便如此,無濟於事。
那些詭異的人影實在太強了。
殺死小黑屋裡面的黑色怨靈就像是隨手捏死一隻螞蚱。
最終,書院的教學樓前,只剩下了黃婷婷和董勇。
“老師,謝謝你。”
黃婷婷看着逐漸逼近的詭異人影,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接着,她拿出了一柄剪刀,朝着詭異人影衝去,被對方捏碎成了一團血霧,塗灑了一地。
那三名詭異人影來到了董勇的面前,臉上帶着怪笑,死死盯着他。
後者沒有絲毫畏懼,想給自己點根菸,可手卻被什麼一閃即逝的東西劃過。
鮮血飛濺,董勇拿煙的手掉在了地面上。
“書院裡,不允許抽菸,你是這裡的老師,你應該很清楚。”
詭異人影嘴巴咧得越來越大,笑容也越來越怪。
董勇聞言嗤笑了一聲。
“真佩服你們啊,居然還笑得出來,死了這麼多學生,今年的教學計劃沒法完成了吧?”
爲首的那名詭異人影眼神中帶着一絲慍怒,可聲音依然嘲諷意味拉滿:
“沒關係,剩下的學生……還是夠的。”
“只需要給他們開一點小竈就行了。”
董勇擡手朝着它們身後的教學樓上面一指,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來不及了。”
“血雲書院…已經放學了。”
三名詭異人影聞言,立刻朝着身後看去,臉上的怪笑猛然變得僵硬。
在書院的教學樓上方,一名又一名學生站在了天台上,將自己的書包從樓上扔下,發出了瘋狂又激烈的尖叫聲,漫天的練習冊和紙屑飛舞,緊接着,便是這些學生們自己的身體,宛如沙袋一樣從樓上一個又一個地墜落……
是的,書院的確是啓動了保護學生的機制,可這機制沒辦法防止學生自殺。
“你們好像低估了血雲書院的孩子們渴望放學的慾望呢……”
董勇忽地笑了起來,笑聲放肆,甚至笑出了眼淚。
“我以前也沒想過,自己居然親手將他們送上了那裡……真是可悲啊,我毀了他們。”
笑完之後,他緩緩收斂,恢復了正常,又用一種極其憐憫的眼神和麪前的三隻詭異人影那殺人般的目光對視,平靜地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我救了他們。”
噗——
他的身體炸開,和黃婷婷一樣變成了血霧,然後什麼也沒剩下。
…
書院外,某座小巷子裡,傳來了驚恐的慘叫聲:
“媽……媽,我錯了!”
“我錯了!”
“求求你,放過我這一次吧,我會回書院跟老師們道歉,然後好好讀書……唔……”
聲音發出的源頭,竟是劉春。
他像一個小雞仔一樣被自己的母親單手掐着脖子提了起來,死死摁在了牆壁上,面前的女人目眥欲裂,臉上掛着恐怖又瘮人的笑容。
“回去?”
“春兒,回不去了。”
“你是不是不記得了,媽媽跟你說過什麼?”
“你知道媽媽爲了把你送進血雲書院裡讀書,究竟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嗎?”
“你每天什麼都不用想,只需要讀書就可以了,可爲什麼你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
“你還敢偷偷找書院的漏洞逃學,你對得起媽媽麼?”
劉春的面色漲紅,感受着自己母親身上的殺意,他心一橫,咬着牙說道:
“那不是漏洞,媽媽……”
“週五下午放學,是書院的規定!”
“而且我只是想出來買個文具,就回去。”
女人發出了一聲尖嘯:
“你撒謊!”
“你在撒謊!”
“書院裡有專門的文具店吧?!”
說着,它一隻手居然直接刺入了劉春的下腹!
撲哧!
劉春感受着肚子上傳來的劇痛,眼睛瞪大。
“媽……你聽我說,書院的文具店實在是太貴了,我想要幫家裡省點錢,這樣可以讓你輕鬆一些!”
死亡的壓迫感臨近,劉春反而變得冷靜了下來,不停想着還有什麼話術可以讓自己的母親放過自己,然而他顯然低估了自己母親思想上的根深蒂固,也低估了書院對於自己母親的影響!
“你在撒謊……”
“你在撒謊……”
“逃學的孩子留着已經沒用了……沒用了……既然是垃圾,那就處理掉吧……”
女人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怪,越來越扭曲,眼睛也開始變得通紅,插入劉春腹部的手用力一撕,隨着劉春的慘叫聲響起,大片的鮮血飛濺,一塊完整的人皮竟然被女人活活撕了下來!
劉春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的母親,似乎很難想到自己的親生母親居然真的會因爲他週五離開書院而撕掉他的皮!
滾燙的鮮血順着女人的手掌滑落向了手臂,然後滴落在了地面上。
劉春感覺到自己的力氣正在一點點消失。
這是失血過多的徵兆。
女人揚起了自己的另一條手,五指鋒利,對準了劉春的脖子。
看着自己目前瘋狂的臉,劉春劇烈地掙扎了起來!
他不要死!
他不想死!
然而兩方的力氣差距實在太大了,無論他如何掙扎,也根本無濟於事!
女人那鋒利的爪子終於還是揮了下來,劉春閉上了雙目,等待着死亡的解脫,然而過去了好一會兒,他也沒有感覺自己身體傳來疼痛,劉春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的母親偏過了頭,眼睛死死盯着小巷子的盡頭,身體顫抖得厲害,似乎那兒有着什麼可怕的東西……
他努力地轉過了頭,順着女人的目光,劉春發現小巷子的盡頭的確站着一個人影。
對方左手揣在兜裡,右手指尖把玩着一枚銅幣,靜靜凝視着他們,臉上還戴着一張……銅錢面紗。
叮——
那枚銅幣在他的右手掌心被拋起。
旋轉飛舞,像是誰的命運。
緊接着,劉春聽到了自己母親的慘叫聲。
“不……不!!”
劉春低頭,目光震撼,帶着濃郁的不可思議。
他的母親,那個可怕至極的女人,身體居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生出了許多鏽漬!
女人雙手捂着自己的臉,慘烈地哀嚎着,可只是短短的片刻,就變成了一地碎裂的銅鏽……
劉春落地,他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一隻手捂着自己的傷口。
他似乎也不是什麼正常人,傷口止血得很快。
再一次擡頭的時候,那個帶着銅錢面具的男人已經消失了,宛如一陣風一樣,劉春隱約覺得這個男人很熟悉,可他又想不起來。
休息了一會兒,他覺得好受了些,這才急忙帶着白瀟瀟給他的錢,朝着小巷的另一頭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