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凝說的這些,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從小到大一心都只想做到最好,希望自己能讓景中修滿意,讓他知道自己是最優秀的,哪裡會像上官凝這樣,會想到因爲性別的原因纔會有極大的待遇區別。
而且他跟景逸然都是男孩子,但是待遇也完全不一樣,他每天都要接受繁重的知識學習和體能訓練,而景逸然永遠什麼都不用做,他喜歡學就學,不喜歡學就隨便玩兒。
今天他被上官凝一語驚醒。
原來,景中修從來都沒有把景逸然當做繼承人培養,他心裡的繼承人,從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他終於明白,爲什麼家裡的老太太、章蓉,甚至老爺子等等所有人都說,父親偏愛自己了。
他曾經以爲,景中修對景逸然的縱容是一種偏愛,原來父親對他的嚴厲,纔是真正的偏愛。
景逸辰心裡某個地方豁然開朗,他心裡有些愧疚,臉上卻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吻了吻上官凝的額頭,輕聲道:“阿凝,你真是我的福星。”
上官凝卻對他的表揚一點兒也不領情,語氣裡透出說不出的心疼:“我哪裡是你的福星啊,災星還差不多,你因爲我差點兒連命都沒了,要說福星,也是你是我的福星。”
景逸辰笑了:“我們都是彼此的福星,這下行了吧?”
夫妻兩個說說笑笑,在木氏醫院裡一住就是半個月,幾乎快要把這兒當成自己家了。大廚老杜和兩個幫傭蘭姐芳姐甚至都跟過來了,伺候兩個人的日常起居。
半個月的時間,兩個人的傷都已經基本上恢復好了,所以便離開醫院回到了家。
如果不是爲了讓景逸辰能得到最好的照顧和修養,上官凝哪裡會願意在醫院裡呆那麼久,外面哪裡也比不上自己家裡舒服自在。
上官凝半個月都沒有好好洗個澡,一回家就先進了浴室,她剛從浴室裡出來,就聽到景逸辰聲音低沉的道:“阿凝,你換件衣服,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穿什麼合適?”
景逸辰從衣櫃裡給她找出一條黑色長袖連衣裙:“穿這個吧。”
他說着,然後自己也挑了一身黑色的西裝,換好後便坐在客廳裡等着上官凝。
上官凝速度很快的換好衣服,吹乾頭髮,然後挽着景逸辰的胳膊出了門。
車子開了很久,走了很遠,景逸辰才把車停下。
他一手從車的後座上拿起一束白菊,一手拉起上官凝的手,輕聲道:“走吧。”
上官凝什麼都沒問,安安靜靜的跟着他往一條小路上走去。
小路上鋪滿了淡青色的鵝卵石,很長很乾淨,顯見有人經常打掃,周圍全都是茂密高大的翠綠落羽杉,顯得靜謐而幽深。
穿過嫩綠色的青草地,走過那片整齊的落羽杉,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小片墳墓。
景逸辰帶着上官凝走到一座墳前,注視着墓碑上的那張照片,輕聲道:“阿凝,這是我媽,今天是她的忌日。”
上官凝原本就猜測景逸辰是帶她來看他的母親,但是她沒想到今天是他母親的忌日。
怪不得景逸辰選擇今天出院,原來還有這一層原因。
照片上的女子,眉眼精緻而完美,脣角微微上揚,看起來溫婉而美麗,跟她曾經見過的趙安安的母親趙昭有六分相像,只是趙晴看起來似乎更加活潑開朗。
她握緊景逸辰的手,對着墳墓輕聲道:“媽媽好,我是上官凝,是您兒媳婦,以後,我替您照顧逸辰,您放心吧。”
上官凝說完,接過景逸辰手中的白菊,放到了墓碑前。
而墓碑前面,早已經放了一束白菊了。
上官凝看了看景逸辰,低低的道:“是爸爸來看媽媽了嗎?”
景逸辰點點頭,聲音比以往要低沉許多:“應該是,他每年都會來。”而且都會比他來的早,走的晚。
上官凝想,景中修應該一直都沒有忘記這個妻子。她第一次去景家的時候就發現,景中修看章蓉的眼神裡,沒有任何情感,有的只是無盡的冷漠,而章蓉似乎也早就習以爲常。
她只是大體聽景逸辰提過當年的恩怨,但是具體的原因,她並不清楚。她一直都不太明白,景中修既然不愛她,又爲什麼會娶章蓉,爲什麼跟她有了孩子。
景中修雖然感覺有些偏愛景逸辰,但是他也沒有太冷落景逸然,相反,他其實也一直都在保護景逸然,防止他死在景逸辰手裡。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像景家這種站在巔峰的豪門世家,裡面的生活未必有普通的小康之家幸福安穩。因爲要承擔的責任和麪臨的壓力要遠遠超出常人的想象。
兩個人站了一會兒,隨後才又順着來時的小路往回走。
走到半路,就遇到了提着水果和食物往上走的景中修。
“爸爸!”上官凝有些驚訝的喊他,她以爲景中修放下花束就走了,原來他沒有離開。
景逸辰沒有出聲,只是拉着上官凝靜靜的站在那裡。
每當母親的忌日這一天,往常他都會對景中修痛恨無比,如果不是他當年的事,他不會三歲就失去了母親。
可是今天,景逸辰出奇的沒有恨他,或許是因爲上官凝就在他身邊,給了他溫暖和力量,也或許,是因爲他已經漸漸清楚,對於母親的死,父親可能比他要更痛苦。
因爲景中修平日裡從來都不會飲酒,每年只有這一日,他纔會喝酒,而且會喝的酩酊大醉,每次都是管家親自把他揹回家。
他沉默的了許久,淡淡的開口道:“爸。”
聽到他吐出的這個字,景中修渾身一僵。
自從景逸辰懂事起,自從他知道自己母親是怎麼去世起,他就不叫“爸爸”了,景中修知道兒子在恨他,他不怪兒子,因爲連他自己都在痛恨自己,無法原諒自己。
他害死了自己心愛的女人,讓最疼愛的兒子失去了母親,他曾經一度無法面對兒子,因爲他覺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錯誤,不可饒恕。
他以爲兒子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沒想到,今天兒子卻願意開口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