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節_第五百一十章 問君一席話

金婆婆一逼問,我趕忙把紙條收起來,和她解釋說不是她想的那麼回事,是我的一個朋友爲其它事留下的口信。

我和金婆婆無親無故,私事用不着和她解釋太過清楚,來回分辨反而顯得理屈。

金婆婆看我態度冷淡,苦苦哀求說小齊,如果真的跟俺家媳婦有關,你一定要和我通個氣,俺家媳婦死得冤啊。說着哭哭啼啼又要哭。

我心裡不痛快,面上又不能帶出來,心想你們家這麼麻煩,就算有事也不能找你們。和這樣的喪戶打交道切不可承諾任何事,要不然他們像狗皮膏藥一樣粘上甩不掉。

我心裡有事,其他環節一律求簡,我領着他們到二樓骨灰堂根據號牌找到位置,把骨灰盒擺上,又指導他們怎麼在骨灰盒旁邊擺花。

弄完這些,領着他們從骨灰堂繞出來,順着走廊到地藏菩薩殿去敬香。

骨灰堂內部設置了一處面積不算太大的殿堂,修葺得也算碧麗堂皇,黃色爲主色調,正中神位拜着地藏菩薩。很多喪戶在這裡敬香奉上香火錢,菩薩前面的功德箱裡滿滿全是花花綠綠的鈔票。

我告訴他們香怎麼上,香火錢怎麼供奉,這些人排着隊給地藏菩薩磕頭。

我走出殿堂外看着表,心急如焚,到現在崽崽還沒回來。我和它也沒個手機交流,一會兒怎麼找它呢?

從兜裡摸出那張紙,我細細看看,又回想着工作人員告訴我的話,送紙條的人是爺爺和小孫孫,那個小孫孫是不是今天我見到的奇怪孩子?

他們怎麼知道下一個受害者孕婦會在東湖區?他們告訴我什麼意思,讓我去救這個孕婦的命?

拜完了地藏菩薩,今天所有的儀式都已經結束,我帶着衆人從殯儀館出來,正往外走,忽然我的神識一動,感覺路旁草叢深處似乎有什麼竄過來,以極高的速度奔向我。

我裝作看錶,等人羣走過,我落到最後,來到草叢旁,崽崽從裡面鑽出來順着我的褲腿一路爬上來。

我心神大定,把它藏在內兜。我一邊若無其事往外走,一邊用手伸進去摸它的小腦袋,輕聲問:“找到人了?”

崽崽在拼命點着頭,唧唧叫着。

這就行了,不急了,吃完飯再說。我邁着四方步,一步三搖出了殯儀館,上了頭車。

紅白事是民間老百姓家裡頂天的兩件大事,白事雖然不像老年間那麼繁瑣,整個流程看着也簡單,其實每個環節都非常重要,紅事出點岔子大家嘻嘻哈哈一鬧就過去了,白事誰敢說笑?而且講究死者爲大,中國人普遍對死者敬畏,真要一個環節沒處理明白,攤上相當大的事。

我長舒口氣,這一單業務總算忙活完了。

到了預訂的飯店吃飯,吃完飯所有人做鳥獸散,我和金婆婆他們商量好後續的安排,讓他們先去買墓地,買好之後我這邊查萬年曆,定下日子

到慈悲寺做超度,然後到墓地落葬,爭取一天內完事。

他們對我千恩萬謝。回來的路上,王嬸很興奮,畢竟事情辦完了錢也拿到手了,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我開着車沒怎麼聽,有一搭無一搭應着,心裡想着紙條的事。

到了單位,把錢交到財務,和義叔簡單說了說今天的經過。我把那張紙條拿出來給他看。

義叔看看紙條,沉吟一下:“小齊,如果你真的能挽救一個人的生命,你會不會義無反顧去做?”

“以前或許會,現在可能要想想。”我說。

義叔搖搖頭:“這話不應該你說,你畢竟是八家將。”

“八家將就該死?”我煩躁地說:“叔,有時候我都想退出八家將。就當我們是服務行業吧,也不能一點回報沒有。八家將現在人才凋敝,死的死,走的走,做這一行高風險低迴報,傻子才幹呢。”

義叔看着我,搖搖頭沒說什麼,把紙條遞還給我:“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坐回辦公桌後面。公司別看不大,我們都有自己的位置,我辦公桌上什麼也沒有,就是個休息的地方。

我把崽崽放到桌上,用手搔着它的下巴,崽崽躺在桌上,四條腿亂蹬。

我自言自語:“崽崽,你說我是管還是不管?”

崽崽一骨碌爬起來,用小爪子在桌子上畫着什麼東西。桌上有灰塵,勉強能看出它畫的是什麼。

它畫的是一輛長長的車,應該是公交車,然後它在車廂的位置,畫出了“15”的數字。

我疑惑:“你的意思是今天你跟蹤的那小孩上了15路車?”

崽崽拼命點頭。

火葬場非常偏遠,除了私家車能到那裡,附近只有一趟公交車開通,就是15路車。

我用手機點開軟件,把15路車沿途站點列出來給崽崽看。崽崽蹲在手機前眯縫着眼,用小爪子點了點其中一站的站名,這一站叫楊家溝。

我笑了:“你可真行,真是搞情報的料,連人家在哪站下車你都知道。”

崽崽不會說話,就在那點頭。

去不去查查?我直覺到那個奇怪小男孩應該就是給我留紙條的人,這裡有古怪,但我實在從心裡抗拒,不想去摻和。

我左右糾結,自己是八家將的成員,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偏偏又裝不知道,好像說不太過去,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我愁思滿腹正糾結時,有人遞了根菸給我,我一看,原來是老胡。

老胡以前在醫院當過護工,閱人無數,經歷非凡,也是個民間奇人。他快五十歲了,戴着厚眼鏡,其貌不揚。

他坐在我旁邊:“咋了,看你挺鬱悶的,咱爺倆一直沒有時間好好嘮嘮。”

我看着他說:“胡哥,我跟你請教個問題,有一件事辦了沒好處,可不辦吧心裡又過不

去,那怎麼辦?”

老胡叼上煙:“好事壞事?你不會是想晚上劫哪家姑娘吧。”

我趕忙說:“不是不是,你別誤會,我說的這事是絕對的好事。打給比方來說掃大街,你義務掃大街沒人給你錢,說不定還會有看笑話的噴子罵你是傻子。可你不幹吧,大街就不乾淨,滿地塑料袋和廢紙盒子,放在那也沒人管,看了天天鬧心。”

老胡大大咧咧說:“那你還糾結啥,幹!”

“爲什麼?”我說。

“你先問問自己不幹這件事是不是鬧心,一想起來吃喝不香,坐着就想。”老胡說。

“差不多吧。”我說。

“那你就去幹!有時候做事並不是爲了實實在在的好處,更多時候是爲了解自己的心結。”老胡說:“做人有時不能太瞻前顧後,拖拖拉拉磨磨唧唧,只要是好事,就算不算啥好事,想做就做了,至少不讓自己糾結和遺憾。比如說追姑娘,看見這姑娘不錯,看着得勁,那就追。追不上就追不上,最起碼你追了,知道不行,總比你躺在炕上沒事意淫強。”

老胡接着說:“再說了,有些事你表面看沒有實際的好處,可真要去幹的時候,有什麼結果還真就不好說。一件事不幹就是一潭死水,你要進去一摻和,漣漪動起來,說不定會引起什麼連鎖反應。”

我猛然心動,他這句話無意中啓發了我。我若有所思,想到了什麼又說不清楚。

我想想說:“高人不是常常說要不沾因果嗎,別沒事找事。”

“屁吧。”老胡吐了口菸圈:“只要你活在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不沾因果?你就算出去買瓶醬油打瓶醋,也是參與進了整個社會的經濟活動,漣漪驟起,可能你在這買瓶醋,大西北那就有個富豪突然發財了。這在科學上叫什麼蝴蝶效應。至於別沒事找事那是對的,咱辦事最起碼有點底線,不能幹壞事。既然不是壞事,也不是什麼損人不利己的事,那你就做唄。做人有時候也別太理性,活的沒意思。”

我感嘆一聲:“老胡,真是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我想明白了自己糾結在哪,我總是提醒自己不要妄想未來,不能妄想命運,剛纔說的“不沾因果,不沒事找事”,恰恰就是一道妄念。

這件事我還沒幹,就先把事情可能引發的後患都妄想出來。幹想不做,這就是妄念!

想完了就去做,提前設定戰略和方法避免可能的後患發生,這纔不是妄念。

說到底,妄和不妄之間沒那麼複雜,就隔着一個“做”。只要你去做了,見招拆招,這就不是妄。

我拍拍崽崽的腦袋,單位的人都知道我養了只黃鼠狼當寵物,老胡頗有興趣地逗着它。

我下定決心,孕婦死亡之謎我要調查清楚,去做什麼總比坐在這裡空想強,我倒要看看這件事最後會引發什麼後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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