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是什麼來歷?”洪西問我。
還沒等我答話,於小強自己說道:“我是解鈴的徒弟。”
洪西笑:“有點意思。”他凝神看我:“老齊,你這負氣跑出去一晚上都發生了什麼,怎麼帶回來這麼多有趣的人。”
“說起來複雜,你答應我的要求就是,我肯定把解鈴給你找回來。”
洪西點點頭:“好,送你入中陰苦界的人我已經找好了。”
他讓我們進到屋裡。老四搓着手不知所措,黃騰大概已經看出這是什麼人,非常不耐煩告訴手下把老四領走。
我和於小強爺孫兩個請進廂房,這個房間是細長型結構,屋裡空空蕩蕩只擺着神龕,供奉着菩薩,沒什麼香火,冷冷清清。
神龕旁邊有幾把椅子,其中一把坐着一個人。
這是個老頭,穿着灰舊道袍,因爲沒有扎髮髻看上去不太像道士,花白山羊鬍,坐在那裡眼白翻天,嘴裡叨叨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麼。
洪西道:“這位是盛開盛道長。自從知道編磬的銘文,確定那人是解鈴後,我就已經開始安排了,從臺南千里迢迢把盛道長請到京城。盛道長是臺南全真觀的道長,專擅觀落陰,能帶人的魂魄進入陰間。”
這個叫盛開的老頭站起來,用手扶着椅子,眼睛翻白,沒想到真是個瞎子。
他聽着聲音抱抱拳,用不太嫺熟的普通話和我們打招呼。
洪西道:“盛道長,你要送的人已經到了,看看什麼時候做儀式比較好。”
盛開手掐指節,憑空算了算:“一天中陰陽顛倒,未時爲陰陽交匯,由陽入陰的時段。今天下午兩點半,就在此屋中,我送你們下中陰界。”
於小強插嘴說:“我師父在中陰苦界。”
聽到這句話,盛開本來面無表情的臉忽然凝重起來:“苦界爲中陰境界中最是兇險之地,小老兒我能力有限,只能送你們入中陰,苦界之地萬萬不可去。”
我對於小強說:“苦界我帶你去。”我衝着盛開抱抱拳:“盛道長,那就勞煩你了。”
盛開側着耳朵聽聽,笑了笑:“好說好說,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我來到京城就是爲了做事的,會盡力把事情做好。”
本來我的能力可以肉身赴靈,但是現在還沒完全掌握這個神通,也不願意在這些人面前露出來,只能聽這位道長的安排。
時間談妥了,盛開告訴黃騰分配幾個人手,他要準備一些東西。離下午還早,洪西帶着我們幾個在院子裡賞花飲酒,中午的時候一起吃了頓便飯,都是京城有名的私房菜,味道清淡,倒也有滋有味。
中午簡單休息了會兒,這就到了下午兩點多鐘,我們幾個人到了盛開道長的房間。
觀落陰我有過幾次經驗,熟門熟路,下去也不怕什麼,只是現在要帶着於小強一起走
陰。一般來說,孩子走陰是最容易成功的,也是最爲兇險的。他們陽氣弱心智差,到了陰間如果受到迷惑,很可能困在裡面出不來。
盛開道長的房間已經佈置完畢,前面是供桌,燃着香爐,前面攤開了一本黃色頁本,應該是觀落陰用的醮文。這種醮文相當於古代的青詞,可以理解爲獻給陰間閻王爺的奏章,到人家地盤提前得跟那的領導打個招呼。
有人向洪西解釋桌上這些法器的用途,洪西聽的津津有味,笑着對我說:“老齊,以後灰界打通,大家可以直入陰間,就用不着像現在這般繁瑣。”
我暗暗冷笑,灰界還沒搭出來就已經這麼多是是非非,真要能通陰間,這些人指不定能折騰出什麼來。
供桌前放着兩條長板凳,地上鋪着黃色符咒。
盛開道長換了身衣服,一身紅黃兩色相間的道袍,臉也洗乾淨了,看起來精神頭就不一樣,只是眼睛還是瞎的,翻着眼白配合上陰森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嚇人。
盛開道長吩咐,閒雜人等退到門口,整個過程中保持肅靜和秩序。
洪西擺擺手,第一個划動輪椅到了門口,衆人都跟了過去。
觀落陰這種手法不算出奇,臺灣和香港等地有很多人能做,偏偏大陸只有極少的人會。我心中隱隱有所擔憂,如果以後灰界搭建成功,直通陰間,真要出什麼岔子,大陸的修行人如果整不明白,只能讓臺灣香港日本那些高手入場了。
到時候還不知會引發什麼樣的局勢,什麼樣的血風腥雨。
從這裡來看,灰界這東西是禍非福啊,本身就不是什麼祥瑞。
我正想着,盛開道長讓我和於小強把鞋子都脫了,坐在長板凳上,赤腳踩着地上的符咒。
道長點燃香爐,裡面青煙渺渺,他俯身到香爐上面,用手籠住煙霧,讓煙升騰翻滾到臉上。
我目不轉睛看着,盛開的臉色愈來愈青,表情談不上猙獰,甚至沒什麼特殊神情,僵硬的像是人皮面具,看的人渾身不舒服。
好一會兒他離開香爐,手裡多了兩個黑色的眼罩,遞給我和於小強,吩咐我們帶上。
道長鐵青着臉,輕聲說:“一會兒我也會魂魄出竅,隨你們一起入陰。到了中陰界,一定要聽指揮,人鬼殊途兇險莫名,只要聽話,我會盡全力保你們回來。”
我接過眼罩,抱抱拳:“道長有勞。”
盛開側着耳朵點點頭,客氣回禮:“好說。”
我們把眼罩蒙上眼睛,盛開道長吟誦着類似閩南歌曲一般的咒語,聽起來像唱歌一樣。
聲音迴旋縹緲,突然我的後腦捱了重重一下,好像什麼打了頭,我剛要叫,盛開道長在身後說:“稍安勿躁,此爲敲魂板。一敲出魂,二敲出魄,三敲入中陰。”
他一邊吟唱咒語,一邊用敲魂板砸着我的腦袋,
我被他砸得暈暈乎乎,恍惚中猛然睜開眼睛。
自己坐在長板凳上,感覺哪哪都不對勁,周圍黑森森的,沒有光,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冷意。
“咱們到了。”前面有人說話。
我使勁擦擦眼,這纔看到神龕前站着一位道士,玉樹臨風,手裡拿着一隻正在燃燒的長香。
“你是?”我疑惑。
那人笑:“我就是盛開。準確的說,我是盛開的三魂七魄,已經脫離爐鼎肉身,進入到了中陰界。”
我站起來看着他:“和你肉身長得不一樣。”
“虛由實生,不要太着相了。”他說。
我這纔想到,於小強呢?趕緊轉頭去看旁邊。這不看還好,看了之後嚇了一大跳。旁邊的長板凳上,並沒有於小強的影子,而是趴着一隻半大的黑貓。
這隻貓看上去有些慵懶,雙眼碧綠,鬍子一顫一顫,眨眨眼睛看着我。
我正遲疑中,突然不知從哪飛下來一隻白鳥,落在貓的身上。貓懶洋洋擡起爪子,去抓了抓那隻鳥。按說貓是鳥的天敵,可這隻白鳥沒有飛走,而是安心讓貓撓了撓。
我過去抱起黑貓,黑貓喵喵兩聲,眨動眼睛看着,白鳥落在我的肩頭。
盛開道長輕輕嘆口氣:“匪夷所思,你們每個人都是有來歷的,沒想到這個孩子的魂魄是一隻貓。”
我笑笑,摸摸黑貓的頭,黑貓縮在我的懷裡。
盛開道長示意我們跟上他,他舉着燃燒的長香在前面。我有過一次下陰的經歷,自然並不驚慌,隨着他往外走。我們推門來到外面,整個院子空空蕩蕩,看不到一個人影,看不到滿地的白雪。天空陰森晦暗,沒有云彩,泛着老照片一般的陰黃色。
我抱着貓,隨盛開道長出了院子。
推開院門的時候,外面也沒有現實世界的街道,而是高山峻嶺。天空飄落着黑色的雪花。
看着這幅情景,我怔怔呆在那裡半天沒緩過神,眼前情景讓我想起了白雲寺小和尚的神識之境。
小和尚在自己的神識裡自毀,當時他的神識之境裡就是現在這般飄落着末世一樣的黑色雪花。
如今來到這裡,恍惚記起前事,心中之情無以言表。
盛開道長帶我們向深山進發,空寂無人,到處都是參天怪樹,林子裡黑森森的深不見底。
黑貓縮在我的懷裡,喵喵叫着,而肩頭的白鳥則顯得極爲焦躁,不停跳來跳去。
我感覺不對勁,喊住盛開:“道長,且慢行,事情好像不太對。”
盛開道長停住,疑惑不解,我們的目光同時落在他手裡的長香。
這根香正在快速的燃燒,比平時的速度快了能有三四倍,燃燒的部分已經蔓延到了長香三分之一的距離。
盛開道長愣了一下,厲聲道:“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