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0章 葬禮,蟄伏!

“管理者大人,我們用來排污的管道已經坍塌了四根了。”

晴港市以南。

稍顯混亂的海港避難所出入口,被炸塌陷的廢墟堆得到處都是。

聽到下屬前來彙報消息,正帶人清掃被不死者炸塌陷部位的矮個男人擡起頭,眯成一道縫的眼睛中閃爍出一絲意外。

男人的名字叫肯撒,是海港避難所現在名義上的管理者。

他的身上總有一股濃重的魚腥味,像是在沒洗過的漁網裡睡了好多天淹入味了似的。

爲此,不少其他避難所的管理者曾不止一次嘲諷過。

但面對這些否定,肯撒自己卻忽然不在意半點。

無他。

這十多年以來,幾十家避難所也就只有兩個管理者不是血脈傳承或者正常公投挑選而來。

其一,是獵虎。

其二,便是他。

不同的是,十年前的獵虎實際上的地位並不比管理者差多少,在成爲管理者之前他便已經掌握了整個平灘避難所的軍權,在周邊時常出征掠奪展現武力,可謂是兇名遠揚!

而他,則是海港避難所內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漁民,哪怕消失了都不會有人多過問幾句的那種。

和其他管理者出生身份之間的巨大差距,讓肯撒從不在意那些嘲諷。

而這,也是他能坐上管理者的關鍵要素之一。

“塌就塌了,繼續加大排污力度,儘快將灰燼沖走。”

不在乎的對着下屬發佈命令後,看着對方遠去,肯撒的眼神中露出一絲滿意。

前段時間這場突然出現的大霧將所有人帶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時,他只感覺糟透了。

海港避難所之所以能夠在晴港市內保持現在的實力和地位,並不斷髮展,依靠的就是旁邊的梅里卡爾海。

但大霧將所有東西都帶了過來,卻偏偏忘記了那片大海。

這種感覺,就像是大家都是體育生高中鍛鍊了三年,即將參與體考前卻出了一場意外。

游泳這一項目被取消了,所有項目全都變成了跑步。

之前本就在鍛鍊跑步的體育生自然是狂喜,但對鍛鍊游泳的體育生卻是毀滅性的打擊。

複雜點說,海港避難所徹底在這座晴港市內失去了競爭力,必須要儘快找到一項新的商路或者資源獲取方式,才能繼續發展下去,否則就是坐吃山空只會被後方的避難所慢慢蠶食掉。

簡單點說。

海港避難所幾乎要玩完了。

陌生的世界,不明的環境,加上野心四起的鄰居們。

這裡可不是和平盛世,時常有衝突爆發甚至有核大戰重新打起的戰後時代信奉的便是弱肉強食,強者爲尊。

尤其是地鼠佬之間,更是將叢林法則貫徹到了極致,大家表面上笑呵呵的,實際上背後不知道多想把對方趕緊整死,好侵吞一份利益吞入肚中。

以前有着周邊城市地鼠佬威脅的時候,晴港市這些大大小小的勢力並不敢互相之間大打出手,生怕被其他人撿了便宜。

不過現在嘛.

當那天晚上聽到獵虎竟然敢派人將海港的商隊屠戮時,肯撒便馬上意識並反應了過來。

時代不同了,子彈又一次成了新的法則,誰的拳頭大誰就能得到尊重。

誰足夠狠辣,誰能的得到他人的懼怕。

如果海港避難所表現的勢弱,那麼不僅會被獵虎白白侵吞走一份利益,還會被南郊聯盟這些看起來鐵板一塊的盟友們打入“欺壓”隊列。

海港避難所必須證明自己的實力和勇氣。

他也必須展露出一個管理者該有的強勢。

哪怕這場戰爭明知道必輸。

結果沒讓他猜錯,獵虎雖然相較十年前已經老了太多,那一身鐵骨也變得不再那麼剛硬,但平灘避難所的底子畢竟還在,那些嚴苛的訓練方式練就出來的平灘軍實力簡直強的可怕。

哪怕已經是劣勢被伏擊的情況下,對方也能靠着硬實力撕開一道突破口實現反包圍。

不過,就在肯撒以爲自己要付出不少代價時,晴港避難所的出現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這種莫名其妙的主持公道,簡直就像是偏向海港避難所一般。

就連南聯盟的這些其他避難所,在當晚也發來了連續不斷的詢問,試圖想要得到一點額外的消息。

而這種契機,也讓肯撒忽然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絲曙光。

他並非是有謀無勇之人。

雖然不清楚晴港避難所到底要幹什麼,但能拉着這張虎皮扯爲大旗,迫使獵虎不能進一步的對着海港避難所報復已經完全足夠了。

海港避難所確實需要城市混亂起來,恢復到之前人人自危的情況下。

甚至在後續流浪者聯盟找上來,想請他帶着一枚炸彈進入閃電牆內時。

肯撒不知道怎的,竟然也將其一併答應。

而從這往後,果然後續發展的一切都開始“美妙”起來。

先是炸彈順利引爆,吸引了晴港避難所的注意,隨後流浪者大舉攻進,將整個工業區掀了個底朝天。

這種情況下,晴港避難所爲了面子發起了報復,已經讓城市變得無比混亂無序,達到了他之前想要看到的結果。

但讓肯撒沒有想到的是。

還沒等到晴港避難所繼續追查兇手,這座陌生的世界又連續發生了怪事。

悍不畏死的不死者歸來。

得到大幅度強化的輻射獸。

以及周邊開始出現的新鄰居。

“亂起來。”

“只有亂起來,海港避難所才能發展!”

看了一眼朦朧的天色,肯撒呲開大嘴,露出一口黃牙咯咯笑了起來。

晴港避難所的實力這麼強,卻已經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聽最新傳回來的消息說,他們內部竟然已經爆發了大矛盾。

防守工業區的指揮官竟然將流浪者放了進去,並且公然承認他們是晴港避難所的居民之一。

好傢伙,他是瘋了嗎?

難道他不知道這些該死的流浪者會像蝗蟲一般,趴在避難所的身上不斷吸血嗎?

而且城市內好像已經有不少流浪者動身前往晴港避難所,想要成爲那裡的居民了。

槍打出頭鳥,這種情況下誰要是敢第一個跳出來,那自然會成爲內其他人的攻擊對象。

肯撒完全相信,未來幾個月,甚至半年時間以內。

晴港市將繼續保持之前的虛假和平,等到另一個推動變局的關鍵點到來。

而這期間,誰能發展的更快,能更好的適應這個世界,誰就能在接下來的紛爭中取得利益!

現在比拼的,便是“蟄伏”!

而這,正好是他最擅長的。

夜深。

一支互相攙扶着的人類小隊踉踉蹌蹌的來到了天元邊境。

站在新修建的警戒牆上。

穿着黑色軍大衣的封天民面色沉重的走下,看着最前方一言不發的封龍,終究還是沒能忍住。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打的封龍整個人在地上轉了半圈。

要不是旁邊人攙扶着,恐怕還要在地上滾上一兩圈才能卸掉這股力量。

“多少人?”

封天民扭頭看向後面渾身溼透的核能步槍,眼神透出一抹冷意。

後者嘴脣顫了顫,發出蚊子般的微弱聲音:

“二二十一。”

前往南郊作戰的天元軍共有一百七十人,不過爲了維持外圍的警戒防禦,真正進入地下管道去赤核避難所的只有一百零二人。

接近兩成的恐怖陣亡率,這已經不是失誤,而是罪責!

他們沒有死在戰場,而是死在了蔓延到整個管道的積水當中。

他們沒被子彈穿過胸膛,頭顱,而是在無盡的溺水感中永遠停留在了漆黑冰冷的管道內。

他們永遠回不來了,成爲了天元領地第一批陣亡名單上的人。

“逝者已逝,把他們攙扶進去吧。”

同樣從警戒牆上走了下來,看着一衆臉上都是黑色污垢的天元軍。

蘇摩輕聲道,話音裡倒是聽不出一絲責怪。

但正是這樣,卻讓在場所有人羞愧的低下頭,一時之間只感覺到惶恐。

“領主.我.都怪我,是我告訴他們有那些植物。”

平日裡最活潑的老道,臉上也沒了那份淡定,整個人失魂落魄彷彿被抽走了精氣神。

明明不應該的。

明明不應該這麼貪婪的!

所有人雖然是玩家,但卻並不是遊戲裡的玩家。

沒有第二條命。

死,就真的死了,再也回不到故鄉,再也見不到親人!

“你做的沒錯,但有的時候,做的沒錯並不代表是正確的選擇。”

蘇摩看着他說。

“回去休息吧,你們能逃出來已經做的很好了。至於其他的,就帶着那些留下的人,帶着他們的意志好好活下去。”

事實上,早在聽聞封龍又帶人進入下水道想要攻進赤核避難所時。

蘇摩便已經隱隱預料到了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意外,往往來自貪婪。

而恰好,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剋制住這份貪婪。

老道的臉上露出一絲感動。

在接近邊境前,他早都已經想好接下來要承受一波嚴厲的懲罰。

但這種處理方式.

“領主大人,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

“永遠不會讓他們的犧牲浪費。”

“嗯。”

生離死別,早就已經是整個廢土的主旋律了。

頻繁的天災,會一輪輪的淘汰掉隊的人羣,將人類數量一縮再縮。

與其爲逝者緬懷,活在他們留下來的遺憾和空白中,不如將目光放的更長遠一些。

蘇摩這麼安慰着自己,但最終直到目送所有人從警戒強的缺口處離開,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

低沉的心情,也依舊沒能平復半分。

該來的還是來了。

原住民的到來確實給這片土地帶來了更多的機會,但卻也同時帶來了奪命的風險。

是否考慮放慢腳步,先將領地的生產力和戰鬥力提升一個檔次後,再摻和進去。

已經成爲了他這個領主急需考慮的事情。

或許是時候蟄伏下來了。

這些沒有“特殊幫助”的村民們,已經在他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的很好了。

作爲領主,不應該在繼續苛求他們更優秀一些,而是該給他們更多的支持和鼓勵。

“主人,感覺到您現在的心情很低落,需要我幫您放一首振奮點的音樂嗎?”

兜裡的零號震了震,沒心沒肺的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戰爭和冒險總是伴隨着死傷,根據我最近一段時間的學習,您的居民對死亡好像並沒有那麼懼怕呢。”

“是嗎?”

“是的呀!大數據可不會欺騙零號的!”

零號的語氣中甚至還帶上了些許歡脫,顯然他現在還並不能理解死亡對於人類的意義。

不過對於村民的態度的預測,他倒是沒有出錯。

似乎是所有人都預料到了這一天總會到來。

陣亡事件的影響,在整個天元領地並沒有擴散到不可收場的地步。

除了第一夜讓不少人emo的沒能睡着之外,到了第二天,氣氛便再度恢復振奮起來。

遊戲頻道里出現了好幾篇緬懷侍者的帖子,下面的回覆量多達數萬。

能看的出來,村民們其實並沒有完全將其放下,而是以另一種方式讓逝者活在了永恆的文字記錄中。

第三天清晨。

幾具昨日好不容易被找回來的士兵屍體以及難以辨認的殘缺部分,裝在打造好的木箱中帶了回來。

熾熱的火焰蒸騰,將浮腫發白的軀體昇華成粉末,載入罐中。

於鐵石山後方,葬禮在上萬雙目光注視下開始舉行。

“願地球母親的光輝接引他們回家,回到我們出生的那片地方。”

“願華夏的熾熱血脈再度讓他們重生,以另一種方式成爲我們當中的一份子。”

“願苦痛折磨不再降臨到你們的頭上”

“願人世間的分離不再成爲遙遠的距離.”

站在聳立起來的土包上方,喬院生莊嚴肅穆的頌念着悼詞。

八個純白色勾勒着綠色地球圖案的罐子被送了上來,於所有人的見證下埋入土中。

在這片陌生的廢土上,絕大多數人最淳樸的願望便是回到地球。

無論是活着回去,還是裝在罐子裡帶回去。

哪怕是死,他們也不想留在這片完全沒有歸屬感的土地上。

最後一剷土,蘇摩上前,將其輕輕帶起拋灑在微微凸起的土包上。

隨後,他接過喬院生手中得話筒,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

“我保證,我們終究有一天會帶着他們回家。”

“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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