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拍打在數百竹筏組成的巨型平板竹排上,濺起一道道腥鹹的水花。
潮溼又溫熱的空氣讓人怎麼也打不起精神,就連廣播中傳出來的優雅女聲聽着也像是催眠。
這裡是距離新大陸五千海里處的巨浪海域,位於新大陸東北側位置,全速航行只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就能抵達陸地。
原先因爲災難幅度只下調了40%的緣故,基本上沒有人類出沒在這片區域。
但最近前往新大陸的人多了,這裡也逐漸熱鬧起來,每天都有大量的散人隊伍。
或是交易補給新鮮食物,或是通過驛站打聽新大陸的消息。
還有不少像是廣播中那樣,尋找僱傭兵,抵禦隨時可能出現在附近的海盜。
此時,竹排上一間用木板搭建起來的狹窄小屋。
纔剛剛唸完稿子,有着一頭金髮的多蘿西便像發怒的母獅,搖頭晃腦的走了出來。
“記住,下次要是他們不支付足夠的賞金,這種廣告一律給我斃掉!”
“鬼知道我們竟然用一次寶貴的遠距離情報機會,換回來了這東西。”
拍打着手上記錄信息的草紙,她的語氣中只能聽到無盡的不滿。
事實上,多蘿西婭本不會這麼生氣的,以至於連稿子都沒念完便憤怒下播。
要是換作以往,這條情報支付的賞金價格已經能讓她幾天都心情愉悅。
但現在,海上驛站的消息傳遞因爲人口大量流動的緣故,規則已經發生了改變。
消息本身傳遞的收費已經不能滿足驛站的需求。
他們需要更有價值的消息,吸引那些過路的人類前來購買詳細消息,從而賺到中間差價。
而購買這條長距離傳播消息,巨浪驛站足足花費了接近三百條游魚的價格。
比起傳遞本身的報酬兩百條游魚還要多!
“廣告的收費一般都是五百起步,他們想用兩百條的價格,做夢!”
看着甲板上擁擠的人流,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前來詢問情報。
多蘿西婭再度怒罵,賭氣似的將手中草紙撕成碎片,捲成團扔到了垃圾桶裡。
是的,她已經不想再販賣這條消息給其他海上驛站了。
這些該死的傢伙既然敢欺騙她,就要付出自己消息無法傳遞的代價。
啪!
木門被她摔的作響,站在附近的男人們面面相覷,一時之間有些懵逼。
倒是幾個頑皮的小孩在甲板上亂竄,看到多蘿西婭這麼生氣,惡作劇似的跑到垃圾桶前將紙團又拿了出來。
對於娛樂活動缺失的他們而言,這是在海上唯一的樂子了。
很快,十幾道小碎片被拼了起來,歪歪扭扭的字體重新出現在上面。
“阿爸阿爸,這個‘天元’領地可以治療地獄花病毒呢?”
“是嗎?”
“豁,那可真厲害,我聽說新大陸那邊地獄花病毒好像很厲害,得上就會死人。”
“他們應該是收費治療的吧?誰知道會不會是釣魚執法?”
“我好像聽過天元這個名字額.就是記不起來在哪裡聽過了。”
“先記錄下來他們的位置吧,萬一我們去了新大陸感染了,還能有個治療的盼頭。”
“有道理咦,這個請報上並沒有他們的位置信息啊?難道是多蘿西婭故意藏起來了?”
“沒有就沒有吧,我們可沒錢去這個吸血鬼那裡買消息。”
正在幹活的男人們並沒有對此進行討論,大多數人只是記下了天元這個名字後便匆匆離開。
畢竟這條消息僅僅是“廣告”而已。
他們可沒得上“地獄花”病毒呢,關注這玩意豈不是杞人憂天。
至於去多蘿西婭那裡買更詳細的情報就更扯了,鬼知道她會開出來怎樣一個天價來。
還是多攢點物資,早日去新大陸實在!
消息傳遞受阻的,不止是在巨浪海域這邊。
自從人口流動導致驛站規則發生改變後,大多數驛站購買消息時都變得更加謹慎。
如多蘿西婭這樣粗心大意的,只是少數。
大多數人聽了個大概,判斷出其交易價值後,便連連搖頭選擇了另外的消息。
而剩下的人買回來發現這只是條無足輕重的廣告後,也產生了不同的憤怒情緒。
稍微冷靜些的還能盡職盡責的唸完消息,期待有人能前來購買具體信息。
憤怒一些如多蘿西婭這樣的,乾脆把發信人“天元領地”拉入了永久黑名單內。
而這些,等到海岸線邊緣巨樹根海域的情報小隊得知時。
已經是一月五日的晚上了!
“這些貪婪玩意,難道他們是想靠着販賣情報發家嗎?”
坐在簡陋的情報收發站,鮑雷忍不住的破口大罵道。
要不是他閒着沒事,一直在翻看世界頻道上的消息,估計現在還要被矇在鼓裡。
那名id“多蘿西婭”的玩家,一連發了三條消息無底線的謾罵,彷彿領地欠了她很多錢似的。
而如果她說的話屬實.
“朋友,冷靜,冷靜,我們並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你放心,我們收取了你們支付的報酬,肯定會保證將這條消息在一萬海里內進行傳遞!”
坐在桌子對面的男人不住的擦着汗。
尤其是看到鮑雷腰間不時露出來的手槍時,整個人更是直接繃緊,生怕下一秒對面這傢伙暴起直接開槍。
“霍爾,我們已經按照約定支付了那麼多的報酬,發生這樣的事太不應該了。”
一想到帶來物資的九成都付了報酬,鮑雷簡直鬱悶的不想說話。
他甚至想直接幹掉這老闆,自己李代桃僵當了這驛站管事算了。
但手摸在槍托上,想起領主來時的囑咐,他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海上的規矩,並不像陸地那麼簡單。
過來的一路上他們已經見到過好多次,那些看起來善良的傢伙遇到“好機會”,表現的並不比海盜仁慈半分。
如果說新大陸還因爲原住民的存在,勉強有一絲秩序。
那麼遷徙潮正爆發的海域,便是混亂無序的殺戮場。
幾乎是時時刻刻,這裡都在爆發爭鬥,不時都有傷人事件產生。
“當然,我當然知道,我向你保證,兄弟!”
“給我一點時間,我來解決這件事!”
面對質問,霍爾心中雖然很是惱火,但表現的還是一副恭敬模樣。
“最多給伱半天時間,否則就還回來我們支付的報酬。”
“對,拖延就幹掉你,不守信用的玩意。”
“別裝作聽不懂,看到沒,你要是再敢亂比比,老子直接開槍搞你。”
“這傢伙不是故意黑了我們的錢吧?!”
看着鮑雷身後沸騰的華夏人,霍爾深吸一口氣,起身連連道歉。
原本他今天的心情是很好的,大量的外來人類遷徙到來,帶來了不少賺錢的機會。
可現在這夥人前來發難,讓他的心情糟透了。
不過霍爾並沒有當場阻止這些人發火。
這是他能活這麼長時間遵守的唯一準則,絕對不在正面和人爆發衝突。
一直等到再三保證,確認鮑雷帶着十幾個人消失在視野中後。
他這才醞釀了片刻情緒,轉身回到小屋內,從桌子下方摸出來一張紅色小紙片。
小紙片正面並沒有記錄任何內容,背面則是一個像模像樣的骷髏頭。
拿起桌上的鵝毛筆,他飛快的書寫了起來,不多時便寫滿了一整個正面。
滿意的閱讀了一遍,確定沒有錯字後,他這才起身出門匆匆往甲板上的另一處區域走去。
作爲靠近海岸邊的驛站,這裡的規模要比海上大得多。
甚至特意劃分出來了一片貧民窟區域,專門收納那些落難的不幸者。
來到一處不起眼的木板小屋前,霍爾輕輕敲了敲門。
“克拉倫斯,你在嗎,我需要你出海幫我去辦點小事。”
“在的,您吩咐。”
“把這張小卡片拿給血奴,告訴他們,如果能成功,上次請我辦的事就答應他們。”
“血奴?他們不是海盜嗎?”
“噓,這件事我不想任何人知道。”
聽到克拉倫斯的疑問聲,霍爾臉色一變,連忙提高了聲音。
作爲巨樹根驛站有頭有臉的人物,他豢養了不少白手套,專門來處理這種麻煩活。
只是最近需要處理的次數太多了,靠譜的白手套數量銳減。
像是克拉倫斯這樣新培養的,明顯還沒清楚自己的使命。
“做完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千海朗,還會給你找到一個靠譜的部落去新大陸。”
“到時候,你就不用再帶着你弟弟四處奔波了。”
有時候情緒也是一種武器。
霍爾很擅長針對人的弱點進攻,尤其是這種牽掛比較多的窮人。
這也是他尋找白手套的標準之一。
那些貪婪的血奴可不會將送上門的獵物乖乖送回去,他們會像畜生一般將最後一滴血液榨盡才停止。
而等到克拉倫斯成功後,他的弟弟也將成爲下一個靠譜的白手套。
到時候就能借着去找哥哥的理由,輕鬆騙他執行下一個任務。
然而,這次的後續發展卻沒能和他想象中的那樣。
克拉倫斯的疑問聲並沒有停下來,反而語氣提高了幾分。
“大人,血奴最近可是來驛站偷襲了好幾次了,驛站管理者甚至開出了懸賞,想要找到走漏消息的內鬼您讓我現在去通知他們”
“閉嘴,你這個蠢玩意。”
聽到裡面的聲音,霍爾臉色大變,左右手不由自主的摸在了腰間的槍托上。
失算了,這次挑選的白手套竟然是個有腦子的傢伙。
他難道不應該將注意力放在一千海朗的報酬上嗎?
以往的那些白手套聽到這報酬,就像是失去了理智的畜生似的,只恨不得快點去完成任務。
有了它,別說是去新大陸了,哪怕在驛站裡都能邁入上流社會啊!
可現在.
看着並沒有鎖起來的木門,霍爾咬咬牙,心一橫,竟選擇直接一腳踢開。
如果只是疑問,那還有的培養。
但已經知道了懸賞,甚至聯繫到了血奴近幾次成功偷襲上.
“孩子,這是你逼我的。”
屋內的黑暗導致瞳孔一瞬間微縮。
第一時間,霍爾並沒有完全看清克拉倫斯到底站在哪。
他舉起左輪槍,小心的貼在牆上,不斷眨眼來適應屋子裡的環境。
但下一秒,他擡起的胳膊不由僵住,腦袋左右兩邊只感到一陣金屬的冰冷。
“老狐狸,我看你真是活膩了。”
瘦弱的克拉倫斯身旁,鮑雷正大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
周圍則是四個端着步槍的人類,屋門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圍來了幾人。
“看來勾結血奴的那人就是你吧?”
“不,你聽我解釋。”
驚恐的看着卡片被鮑雷抽走,霍爾下意識的便舉起左輪想要瞄準。
然而,可憐的傻孩子似乎是忘了自己腦門子上還頂着兩把槍。
纔剛剛等他舉起手,轟隆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
一剎那,紅的白的高高濺起,糊滿了整間房子。
“草,你打他幹嘛?”
看着腦袋已經爆開的霍爾,臉上全是飛濺血跡的鮑雷懵了。
他本來還想着有了這藉口,正好要挾霍爾審問出有用的消息來,順帶完成任務。
現在,槍一開,一切都變了。
大麻煩,恐怕要來了!
“走火,是他自己走火了。”
無辜的戰士指着霍爾左手,只見那把左輪還有沒散盡的硝煙。
在高度緊張下,他下意識的用右手瞄準,卻忘記了自己左手正握着槍。
扣動扳機,槍口慣性上移剛好對準了頭。
“真是個蠢貨,能自己把自己打死。”
“麻煩了,這次是真有大麻煩了!”
還好這把左輪裝添了消音裝置,再加上海浪拍打,並沒有在這片貧民窟區域引起注意。
看着攤在地上的屍體,鮑雷擦了擦臉上的血,心亂如麻。
消息沒成功傳遞出去,現在又惹上了天大的麻煩。
這處巨樹根海域的管理者手下可是有軍隊的,雖然人數不多,只有五百人左右,作戰水平也業餘的要死,連打退十分之一人數的海盜都做不到。
但要是被他們纏上,之後的情報傳遞工作肯定是別想了。
這處驛站的管理者絕對會將幾人拉入黑名單,要是運氣差點,領地恐怕也得跟着遭殃。
到時候,所有過往的人都會知道有夥來自“天元”領地的匪徒。
憤怒的一拳錘在地板上,鮑雷一聲不吭的站起身。
“處理他,我們必須自己解決這個大麻煩!”
“老大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人發現痕跡的。”
“我現在就回去控制他的手下,絕對不會有任何人走漏風聲。”
“等到他們發現死人,我們早就遠走高飛了。”
屋內的其他戰士明顯也想到了後果,忙不迭的出謀劃策。
只是聽到他們的話,鮑雷本就發脹的腦袋更疼了。
他不由看向屋子內唯一的外人,那個被霍爾當成白手套的瘦弱少年。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這孩子竟然沒有半點恐懼,反而一臉興奮。
“先生,您幹了一件大事!”
“哦?”
“您找到了我們巨樹根驛站的叛徒,我們再也不用害怕血奴的偷襲了!”
“什麼?”
“這張卡片上寫着你們的特徵,霍爾霍爾肯定是想請血奴幹掉你們。”
“我們現在應該馬上去找管理者,五千海朗的獎金是我們的!”
瘦弱的少年眼神發亮,舉着手中沾了血跡的卡片興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