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這麼直白的點出劉律身上的問題，足以見得獵虎是真的不在乎已經發生無法改變的事情。
或者說劉律被“策反”，對促成平灘和天元之間的合作反倒大有裨益。
這是好事，自然沒有追究的必要。
但要想把劉律身上發生的事情，再複製到其他人身上，這可就難了。
“直白的說，他既然敢和那羣矮人合作，想必已經做好了十足心理準備。
利誘？先不說能不能成功，失敗後的風險我們同樣擔當不起。”
蘇摩其實早就想過策反投靠矮人的紀無命，聯合起來給矮人一次記憶深刻的制裁。
然而之所以沒有付諸實踐，還是考慮到了一個更深層次的原因。
矮人真的會對紀無命完全放心嗎？
兩方大概率是第一次合作，矮人們又怎會輕易地、毫無保留地信賴紀無命所傳遞的每一個消息呢？
再者說，就算矮人們願意給予紀無命初步的信任，誰又能斷言，他們沒有爲自己留下幾張底牌，以防不測。
畢竟這些異族所擁有的能力千奇百怪，假如矮人擁有某種神秘的能力，可以使得合作者一旦背棄諾言便會遭受可怕的反噬，那麼紀無命若是心生反意，豈不是在自掘墳墓，親手將自己送上絕路？
正是在這樣的考量與權衡之下，蘇摩選擇了謹慎觀望，不去觸動這個變量。
甭管他的身上到底有什麼問題，不去挖掘，只要能達成最終的目標就行。
“話不能這麼說，利誘只是策反裡最常見的手段之一，而且只針對那些地位不高，精神壓力長期卻很大的人好用。而我們要想策反一個領地的領主，那得開出來多大的籌碼才能讓他動心啊，何況你會甘願花大代價給一個意圖謀害你的人？”
獵虎聳聳肩：“除非你打算立個靶子，讓其他人知道，背叛我的人都給這麼多，忠誠於我的人給多少？”
好傢伙。
雞湯講師附體了是吧。（聽懂掌聲）
一向“睿智”的獵虎忽然變得這麼聰明，條理清晰的分析起事情，蘇摩還真有些不習慣。
甚至他都在懷疑是不是系統監測到具體的特性狀態後，給這傢伙按照狀態上的屬性又重塑了一遍，不然變化能這麼大？
“那你說說，如果我將這次行動權交給你，你會怎麼辦？”
蘇摩讚許地點了下頭。
獵虎聞言沉思良久，坦然說道。
“目前我們所掌握的信息尚顯不足，因此我只能根據現有的情況，我大概和你說說我會怎麼辦。”
“第一，他既然是一個領地的領主，按理說在物資和地位上肯定是沒有普通人那麼短缺，然而他卻選擇了與怪物爲伍，這其中必然隱藏着某種不爲人知的動機，只要能想辦法搞到這個動機出發點，便有可能直接找到策反的關鍵。”
“第二，就和我之前說的，單純的利誘對於這種精神壓力並不大的人來說，可能並不會起到太大的作用，但更直觀的威逼可就說不定了，如果你願意相信我，可以親自出馬給他上上課，保不準他是個軟骨頭就全招了呢？”
“第三，我們必須清楚，任何策略到了執行時都存在一定的風險，然而相對來說，我們想辦法從他身上下手其實是風險最小的方式，即便最後失敗了也只是浪費這次戰爭機會而已，並不會對整個戰局造成太大的影響。
但要是等到真的發動戰爭了，那時候失敗的風險，你確定能夠承受？”
說到最後，獵虎壓低了聲音，目光中閃過一絲狐疑。
以他這段時間和蘇摩之間的接觸，雖然不說完全瞭解，但卻可以百分百確定蘇摩絕對不是哈迪斯那種，爲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人。
很多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和蘇摩有點像。
不過區別是獵虎只對自己手下的士兵好，只在意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而蘇摩卻對麾下的所有領民好，幾乎看不到他明顯的偏袒某個羣體。
這點，獵虎自認他絕對做不到，不然也不可能送一批老兵離開平灘。
而爲了一次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直接利益的上千公里外登陸作戰，去讓手下的士兵冒着巨大風險，這種明顯違背個人風格的決定，真是蘇摩能做出來的？
他昨晚回去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所以乾脆現在問了出來。
要是真有什麼隱情那也就算了，可若是爲了一個所謂的“復仇”，那這藉口可太扯淡了。
聽到最後這句話，蘇摩的眉頭皺了起來，將目光投向了正在碼頭上忙碌搬運物資的忙碌人影身上。
和平灘借來的那羣老兵不同，現在的天元軍有足足七成完全可以說是湊數。
其中大多都是這段時間纔剛剛加入領地，完成了基礎訓練的新兵蛋子。
只能打打那種沒有壓力的碾壓戰，或者防禦據點的反擊戰。
而剩下三成的老兵，也只是在訓練的時長上多了一些而已，多了幾次在虛擬實境中模擬參加戰爭的經驗。
上千人連一次真正的戰爭都沒有接觸過，就貿然去參加這種難度極大的登陸作戰，失敗了的風險真的能承受嗎？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的瞬間，蘇摩便直接將其否定。
不算上借來的志願軍，目前領地的常備兵員大概在六千人左右，哪怕犧牲十分之一，哪怕有不少人都是孤家寡人，客死他鄉也沒人會記得。
這種無意義的犧牲，也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現實。
需要有戰鬥磨鍊。
但不能是一上來就提到地獄難度，這種做法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仔細想想，到底是因爲什麼才做出了這個明顯不理智的決定？
是系統發佈的限時任務？
是和矮人之間積累的恩怨？
還是迫不及待想要將天元提到超級勢力的渴望？
要不是獵虎現在出聲提醒，或許他自己都沒能察覺到這段時間膨脹的可怕。
好像是從參加完萬徑之爭結束，獲得了選擇災難的權利後，膨脹的慾望便一發不可收拾。
再加上和學院分基地之間的無解大勝，與基金會商隊之間的親密合作，以及剛剛纔結束的企業交換。
沉吟片刻後，蘇摩開口說道。
“是我的問題，最近一段時間可能被想要快速發展慾望給衝昏了頭腦，有些拿捏不住輕重了。”
或許是因爲他在地球玩家心中的形象，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全球矚目和見證，已經在無形中昇華至無可爭議的神化地位。
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決策，都似乎被賦予了某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權威。
即便他現在做出的某些決定在旁人看來可能略顯衝動或不理智，衆人也堅信這背後必定有着深刻的考量與合理的邏輯。
甚至當面臨一些災難性的問題爆發時，他們也會毫不懷疑地相信，蘇摩必定有能力扭轉幹坤，化險爲夷。
而這種近乎盲目的信任和崇拜，使得蘇摩身邊幾乎沒有一個能夠站出來，客觀地提醒他可能存在的疏漏或錯誤。
他們太過敬畏，太過依賴，以至於忘記了哪怕是真正的“神”，也會犯錯。唯有獵虎是個特殊的例外。
大光頭來自遙遠的藍星，由於遊戲設下的認知障礙，對過往發生的一切事情一無所知，因此並沒有受到那種盲目的崇拜和信任的影響。
再加上他又恰巧在很久之前便認識了蘇摩，對蘇摩的性格、爲人以及處事方式都有着深入的瞭解。
正是基於這樣的背景和認知。
纔剛剛正式加入天元領地後，知道了內情，獵虎便馬上意識到一些問題。
其實昨晚他也在糾結到底要不要說出來，畢竟剛一加入就仗着自己的能力去質疑蘇摩的決定，並不算什麼好事。
但反覆捏碎問題的關鍵，再加上一想到自己要是不說道說道，接下來還要帶着人去一線戰場上拼死拼活。
那還怕個球。
這種時候，就需要有人能夠勇敢地站出來，和金古橋提醒他下定決心加入天元領地一樣，提出自己的見解和建議，及時糾正可能的偏差。
“那你還不好好謝謝我提醒你？”
獵虎看似嘚瑟，實際上卻緩和了有些沉悶的氣氛。
蘇摩眉頭都擰起來了，被這麼一打岔，心裡剛剛升起的鬱悶頓消大半。
難不成還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怎麼獵虎早不來晚不來，恰好在這個關鍵時刻加入了領地。
“那我是得好好謝謝你，畢竟在管理聚集地這方面，你可是我的老前輩了。”
“呦，我就喜歡你這種性格，比哈迪斯那傢伙好多了！”
獵虎一拍大腿，樂得呲出一口大牙。
錯過天元領地，他哪裡去找一個既厲害，又願意聽從下屬意見，甚至還願意道歉的管理者啊？
不過說起老前輩，獵虎表示自己有話說。
“你不說我還真忘了，作爲一個已經當了十五年管理者的老傢伙，我必須得再鄭重的提醒你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如果天元領地未來還想要發展，勢力版圖繼續往外擴張，這將是一個你需要現在就想辦法解決的大問題！”
“話說你作爲領主，一個聚集地的管理者，爲什麼要親自下各種決定呢？”
“我不下，那誰來下？”
蘇摩一愣，有些沒明白獵虎話裡話外的意思。
“當然是給你的白手套啊？！”
獵虎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很多事情，比如拉幫結派、打壓異己、下一些得罪人的決定，管理者怎麼能自己直接出面的，肯定是要有一雙“白手套”去幹這種髒活啊。”
“你想想，如果這次的戰爭慘敗，而發起戰爭的決定又是你做的，那麼領地內這些人第一時間會怎麼想？”
“但要是這個決定是我做的，和你沒有關係，他們又會怎麼想？”
蘇摩想了想，瞬間明白了獵虎想要表達的意思。
隨着天元領地的規模越來越大，管理起來的難度也在逐級提升。
但他卻沒有任何懈怠，每天都堅持要親自處理了解所有呈批上來的問題。
時間短，或者規模不再擴大還好，目前還能招架。
可要是時間長了，領地內大大小小的問題更多了，他又怎麼處理的過來？
而這個過程中要是出現了問題，誰來背鍋？
“我能看出來你在領地內的威望很高，但這不是你棄用白手套的理由，相反，你得想辦法好好保護這些威望，不要讓它反過來帶來負面影響。”
“你說的有道理。”
這點蘇摩完全承認。
名聲從來都是一把雙刃劍，用得好和用的不好，效果可謂極端。
這可不是黑紅也是紅，也能爽爽恰米的網紅時代。
一旦他這個人類蘇神的名望崩塌，那對整個二十多億地球玩家都是一場致命打擊。
“臥槽，你的反應好像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獵虎罕見的說了句華夏語。
這是他經常在領地玩家口中聽到的詞語，知道是用來表達自己的震驚。
“是的，我也是第一次當領主，身邊也沒人和我說這些。”
蘇摩坦然承認，並不覺得這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哪個華夏人會在如此和平的年代，去搗鼓那些傳說中的“屠龍術”啊？
而且先前他也確實沒有意識到，萬一下的決定失敗後，到底會帶來什麼影響。
“而且我也從來沒遇到過你說的問題，需要有人來背鍋。”
“臥槽，過分了。”
暗戳戳的凡爾賽，獵虎有些扎心了。
都說吃虧是福，這種需要在不斷的跌倒爬起中才能學到的東西。
到底是學到的人厲害呢，還是沒學到的人厲害呢？
該死。
“我不相信，你就沒有下過一次那種蠢決定？就和現在要隔着上千公里對怪物發起遠征一樣？”獵虎情緒開始起伏，臉色也有明顯發紅。
“唔”蘇摩歪着頭想了下，隨後果斷搖頭。
“我不知道當時是對還是錯，但現在回看我做的每個決定，都無比正確。”
“啊？！”
肉眼可見的，獵虎臉更紅了，感覺都能開個染坊。
“咋，你怎麼紅溫了？”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