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紅的土炕,蘇摩躺的筆直,渾身像過電似的快速顫抖。
無數清晰的記憶開始飛速模糊。
尤其是躺在病牀上不能動彈的無聊日子,迅速被奇異的力量縮減,像是被打了壓縮似的,只剩下了最外層的簡短文字描述。
一道莫名的吸引力從虛空傳來。
蘇摩猛的晃晃頭,眼前的世界竟在快速褪色,變成了黑白,最終轟然破碎。
鼎內空間。
彷彿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蛻變,過往壓抑、沉悶的黑暗破碎虛空已然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垠的蔚藍天空,清澈而深邃,如同最純淨的寶石,散發着柔和而溫暖的光芒。
天空中,幾朵白雲悠然飄過,輕盈地變換着形狀,爲新生的世界增添了幾分生動與活力。
原本荒蕪混亂的虛空之地,只有隱隱散發着微光的死亡焦土,如今卻化爲生機勃勃的綠洲。
翠綠的草地上,點綴着五彩斑斕的花朵,競相綻放,散發出陣陣芳香,清澈見底的小溪潺潺流過,水聲悅耳。
遠處,山巒起伏,層巒迭嶂,被一層淡淡的霧氣繚繞,顯得既神秘又迷人。
偶爾,一兩聲清脆的鳥鳴劃破寧靜,更顯得這方天地的生機勃勃。
而就在這時,蘇摩的虛幻的身影忽然凝實,出現在小溪旁。
一道胖胖的人影從高空俯衝下來。
發現蘇摩站在原地發呆,亞當露出見鬼的神色,反覆打量了幾圈纔敢相信。
“我的親爹啊,你真的還活着?”
他根本無法想象,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在被外力扭曲了認知和人生軌跡後,還能自己堅持循跡走回來。
“活着?”
蘇摩的記憶有點亂,好半天嘴裡才吐出兩個字。
但話說完,那些散亂的記憶卻像是被收納完似的,混沌的腦海瞬間清明。
“亞當?”
“臥槽,你還真回來了,你比迪亞古拉加爵士還要牛逼!”
巨山星域的上一任域主,就是迪亞古拉加爵士。
他在任一萬四千星際年,曾經將巨山星域帶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輝煌期。
然而就算是‘迪亞古拉加’遇到這種情況,隕落的概率也大於99.9%。
“發生了什麼?”
“你還沒看遊戲公告?”亞當一怔,隨後急道:“你是怎麼回來的?”
“回來?”
蘇摩有些聽不懂,“你指的是我夢裡的那個世界?”
“那不是夢!”
亞當面色嚴肅,立刻糾正道,“你如果覺得它是現實,那就是現實,無數神力會瞬間幫你塑造整個世界,你會永遠生活在那裡無法回來!”
“什麼意思?”
“你過來看吧,看完你應該就明白髮生什麼了。”
亞當一揮手,兩人身體從地上飄起來,一眨眼便飛到了高山之上。
巨大的沙盤矗立在峰頂,閃爍着朦朦星光。
隨着亞當再次揮手,沙盤表面的起伏漸漸隱去,像是播放器似的有畫面出現。
是巨山星域外圍碎石帶!
曾經成爲神靈的時候,蘇摩親眼見過這場面,此時一眼就認了出來。
不過畫面中,往日冷寂的碎石帶似乎有些熱鬧。
無數黑壓壓的小點密密麻麻地漂浮在外圍,形態各異,有猙獰的巨獸,張牙舞爪,散發着令人心悸的威壓,有詭異的植物,藤蔓纏繞,閃爍着誘人的光澤,還有類人機械構造,金屬光澤在星空中閃爍,透露出一種未知的力量。
全都是異族!
或盤旋、或遊弋、或靜靜地漂浮,將整個星域外圍圍得水泄不通。
“他們在幹什麼?”
“還記得遊戲的來歷嗎?”亞當嘆了口氣。
“我一直以爲它是無數個宙宇中的奇葩,一直在躲避破滅逃竄,但是我從來沒想到我們的宙宇竟然也和他達成了協議,下一輪大遷徙竟然馬上就要開始了。”
“現在堵在外面的這些異族,他們都是沒有資格隨宙宇一起遷徙走的,所以留給他們的全部希望就只能落在遊戲上。”
“遷徙要開始了?”
蘇摩心中一驚,不是還有一百多年時間嗎?
放在小世界,那就是一萬多年,足以見證多少文明的盛起和衰落。
“只是傳聞,真正開始肯定還需要很長時間準備。”
亞當深吸一口氣,指着畫面上的異族:“如果你沒有這麼耀眼,或許他們也會跟着準備一段時間,或許是下一次遊戲,下下一次才動手,不會倉促的將籌碼壓在這一次的遊戲進程上。”
“但你的成功的概率越來越大了,尤其是這一次的死亡獸潮,如果異族還沒有任何動作,那他們至少要付出三成的代價才能渡過,這種損失根本無法接受!”
“所以這次的異變,是他們動手了?”蘇摩若有所思。
亞當沒有說話,擡頭看向沙盤,眼神中閃爍着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只見畫面中漂浮的異族,忽然如飛蛾撲火似的,直愣愣衝向星域外的碎石亂流帶。
沒有任何防禦,也沒打算防禦。
在亂流的刺眼光芒中,它們逐漸變得模糊,彷彿是融入了某種宏大的儀式之中。
每一個異族,不論是強大還是弱小,都在這一刻展現出了決絕的姿態,它們似乎知道,這一衝,便是永別。
譁。
沒有血花爆開,也沒有盛大的死亡儀式。
那些衝向星域的異族們,一個接一個地變成粉末消失,就像是被星域吞噬了一般,再無任何生息。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彈球理論嗎?”
“他們知道你擁有世界鼎,所以只需要止住下落的趨勢,在重新擡高的瞬間稍微偏離那麼一點軌跡就行了。”
“遊戲會對巨山星域進行持續修復,讓下墜趨勢重新回到正軌上,但作爲鼎主的你,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回到正軌。”
說到這,亞當再度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仍然不敢相信蘇摩能回來。
“如果軌跡沒有偏離,星域大量破滅之力被消化重啓新生,你應該會短暫的去到一個熟悉的世界,那裡有你最大限度能幻想出來的美好,讓人無法自拔。
但這次它們攪動了一絲軌跡,讓下墜偏離了原點,而且又有遊戲參與其中,修復了星域的軌跡,所以你相當於被拋棄了,你被困在了那處世界,而且你幻想出來的美好應該會快速消失,急速墜落!”
“落到谷底,如果你一旦放棄,那麼這個世界會瞬間被神力所塑造變成現實,而你,也就相當於永久性的被“留”在了那裡。”
“你想要回來,就必須要讓彈球重新彈起,回到被偏離軌跡的原點,這樣纔有一絲可能感受到世界鼎的吸附,從而回到現實。”
聽起來甚是複雜,事實也確實如此。
在病牀上躺了足足十幾年時間,又口述建立了天元科研所,蘇摩才終於找回了所有記憶,也順帶感受到了亞當所謂的吸附。
若非他從頭到尾都沒放棄過求生意志,在廢土上也一直堅持學習,研究科技,否則跑去搞什麼古武,什麼路線,什麼異族能力,現在墳頭草恐怕都已經三米高了。
念及於此,亞當沒說還好,一說蘇摩也不禁感到有些後怕。
在恢復所有記憶之前,他根本就忘記了還有系統這麼一個東西。
那個時候無疑是最脆弱的階段,一旦心生了斷念頭,可就真完了。
“那現在”蘇摩環視周圍,世界鼎內的空間已經變得美輪美奐,堪稱度假勝地。
“我們之前需要解決的大量破滅之力,被這些異族幫忙消化了?”
“你說對了!”
說起這個,亞當忍不住笑了起來:“如果你回來了,那這些蠢貨不僅沒有成功,還等於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它們用主動獻祭的方式消化了破滅之力,又強行勾動了軌跡變化,引得遊戲也幫忙修復了一些.我舉個你能理解的例子,他們至少幫我們消化了近三萬次規模等同死亡獸潮級別的災難!”
“三萬次!”
蘇摩驚了,很難想象這個數字的背後,是獻祭了多少異族才能做到。
亞當說的沒錯,這次他選擇死亡獸潮,把異族着實給逼急了。
不過也對,按照這種情況繼續走下去,掌握世界鼎的他優勢會越來越大,異族翻盤的機會越來越小。
這些不知道活了多少歲月的神靈,自然清楚慢性死亡的威脅,也擁有孤注一擲的勇氣。
“並且他們認定了你一定會死在軌跡變動中,所以和遊戲提交了賭鬥申請,強行驅使所有玩家進入最終的決戰!”
“用不了多長時間了,我們馬上就能贏下這場對局!”
渡過了最開始的震驚,亞當逐漸激動起來,整個人漲紅了臉。
壞的情況各不相同,好的情況總是如出一轍。
不過就當他想要再說些什麼時,蘇摩的身體忽然有些虛幻,鼎內空間也跟着搖晃起來。
“是外面有人找你也對,你暈過去好幾天了,應該把他們嚇壞了。”
“那我先出去,等會我們再說。”
“好。”
既然確定了蘇摩沒有遇到危險,亞當放下了心,不再着急說剩下的事。
他已經等了三十二波玩家,加起來上千年時間。
如今終於走到了最後一步,蘇摩能成功回來,也讓他再次加深了判斷。
這一次,就是巨山星域最後的機會!
從世界鼎空間裡出來,蘇摩坐起身。
他下意識的先摸了摸人皮面具,還好,面具還緊緊貼在臉上。
緊接着,門外羅翔攙扶着羅佑衝了進來,兩個人像是在墨水瓶裡泡過似的,臉都是黑的,看的蘇摩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們幹嘛,抓章魚去了?”
“你還有心思和我開玩笑?”羅佑眼睛圓睜,從蘇摩頭頂一直掃視到腳底,似乎在用眼神看病。
“我睡了多長時間?”
“四天,準確來說,四天半!”
“還好不是四年半。”蘇摩鬆了口氣,這次的兇險確實遠超之前所有遺蹟,連帶着外界的時間都變長了數倍。
畢竟耗時最久的未來遺蹟也只在裡面呆了一年時間,可現在他卻在特殊空間渡過了將近二十年!
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躺在牀上不能動,但也幾乎等同於重走一遍人生。
“看來堂伯確實好了,比我們這些人還要健康的多。”
羅翔嘖嘖道,“要是我當時也睡着,說不定就不會被黑雨波及了。”
“你這孩子說什麼呢,你睡着早就死翹翹了。”
羅佑伸手,習慣性的拍了把羅翔,卻沒想到後者笑着躲開,從房門衝了出去。
“這孩子”
羅佑嘟囔着,關好房門。
等到他再轉過頭,眼神忽然變得玩味起來:“紀領主,不是我說,你這一覺睡得可真是有夠踏實啊?”
“哦?看樣子這中間好像發生了很多事?”
蘇摩詫異道,其實遊戲面板的提示音早就炸了,代表着有大事發生。
但在特殊空間內經歷了那麼多苦難挫折,就算出來後很多記憶已經變得模糊,能保留的僅剩很少一些,可這些仍然讓他的心態穩如老狗。
而且這次的收穫遠遠不止心態上的變化。
可能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新生和破滅的本質,遊戲的意圖和廢土重塑的方式,以及最爲神秘的系統。
這一趟走完,他的腦子裡都有了或多或少的答案,馬上就能覈實!
“何止很多事,如果你再晚醒幾天,廢土的天塌了都不一定。”
羅佑來回踱步,本來想說的話很多,但蘇摩醒來後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想了想,他乾脆過來坐下,眼神依舊盯在蘇摩的臉上。
“在說這些之前,紀領主,你覺得以後我怎麼稱呼你比較好呢?”
“哦?你知道了?”
蘇摩並不意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既然你知道後還沒離開,那我得先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謝我,我可以保證沒有任何一個正常人類會離開。”
“還有誰知道?”
“只有我一個。”羅佑無比認真道:“這件事我保證連羅翔他們都不知道,你可以放心,要殺人滅口衝我來就行!”
“老羅,你現在還有心思和我開玩笑,那說明外面情況還行吧?”
蘇摩大爲欣慰,沒想到自己第一次找到的人,竟然會成爲救命恩人。
雖然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但想必應該兇險到了極致。
否則當時黃色法拉利開過來,哪裡還會給他去谷底一搏的機會,直接當場就和亞當演示的那樣,墜落的速度太快把球幹成一坨。
事實證明蘇摩想的沒錯,羅佑很快說清楚了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掀開胸口,大面積發紅的凍傷痕跡。
“你當時很冷,非常冷,最起碼體溫已經跌到了零下十度左右,但很奇怪,你當時竟然沒有直接死,反而一直能吊着一口氣。”
“後面我發現了你的身份,就用自己的體溫給你取暖,還燒了很多紙箱,不過你的體溫竟然還在下降,最嚴重的時候已經跌到了零下三十度左右。”
“沒辦法,我只能點燃從牛家兄弟那裡買來的乾柴,把你直接用黃泥裹好叫花雞你吃過吧,就用那種方式把你放在火上烤,你沒熟還真是個奇蹟啊。”
“確實是個奇蹟。”
蘇摩點頭,摸了摸自己的頭髮,竟然沒有一絲燒灼的痕跡。
忽然,他想到了什麼,連忙打開系統瞥了眼右上角最醒目的威脅度。
得。
果然是刺目的紅色100%,當初十萬點形成的屏蔽直接被幹爆了!
“至於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你不如先在遊戲面板上看一下,或許你看完比我知道的還要多。”
“嗯,我看看。”
已經被戳破了身份,蘇摩也不藏着掖着,乾脆利落的打開遊戲面板。
滴滴滴滴滴.
前所未有的急促聲音響起,遊戲面板右上角的郵件數量一秒鐘躥升到了99+。
並且看那數字變化的頻率,顯然至少堆積了上千封郵件。
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