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述其實也抱着這個想法。王述擡頭看了一眼司馬聃,突然看到了司馬聃一臉陰沉,狹長的眼眸裡,像要噴出火來。
王述嚇得心中一跳,紅着臉低頭道:“陛下,述慚愧!”
司馬聃道:“惜日我們大晉士子無宣紙可用,無仙人醉可飲,倒也相安無事,可是如今,以爲朕年幼,他們就可以因無紙可用咆哮朝廷,莫非欺負朕年幼不成?”
“欺負皇帝?”王述不是王導,他真的不敢。
不過要說皇帝的威信,東晉歷朝皇帝,絕對是歷史上的奇葩。晉元帝司馬睿以宗室的身份,在西晉滅亡後,延續晉朝司馬氏的國祚。可是司馬睿太過倚重琅琊王氏的勢力,這纔有了王司馬,共天下的說法。
晉元帝聽從刁協與劉隗的言論並有意削弱琅邪王氏權力,導致王敦於三二二年反叛,攻入建康,並且殺害重臣戴淵、周顗等人。
王敦這一亂,讓天下人都看出了司馬氏虛弱的本質。這下好了,蘇峻、祖約一看朝廷要對付他們,得直接反了。
雖然蘇峻之亂沒有滅亡東晉,可是卻讓郗鑑趁機而起。
連年不斷的動亂,讓士族難與司馬氏真正一心,再加上司馬氏的皇帝壽命比較短,都是匆匆繼位,來不及培養帝王的威信和勢力就含恨而逝。元帝死後,明帝司馬紹在位四年、成帝司馬衍倒是在位十七年,可是他從四歲繼位,本身又是一個才能平庸之輩,沒什麼才華,也沒什麼謀略。
結果主弱臣強,一手促成了外戚專權。康帝司馬嶽雖然才華不凡,能力不俗,卻短命。僅在位兩年。到了第五代皇帝司馬聃時,事實上東晉建立到他繼位時,整個皇室尊嚴幾乎丟盡。
可是這一刻,王述感覺到了司馬聃身上散發的氣勢,心中露怯的道:“臣,惶恐!”
司馬聃看到王述臉上露出的惶恐之色,心中怒火,微微平復,道:“朕一人得失,不足爲慮,然而朕是大晉的皇帝,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代表着大晉的威嚴。朕絕對不能輕易低頭!可是社稷安穩,重於泰山,朕不得不慎重考慮。老大人,難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
王述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那冉明此番謀劃,不惜花費重金,行的乃是攻心之計,致陛下治下士子,人心浮動,百姓怨聲載道!臣以爲,若解當下困局,首要之事,便是平抑物價,安定民心!然而,我大晉既無匠人,也有原料,兩者制約,短短時間內要想恢復滿足抑物價的貨物,實在難爲!”
司馬聃不是怕丟臉,也不是不願意去見冉明,只是不想讓王述可以一言指使皇帝所爲。所以他拿捏着這個度,道:“既然尚書令看破師尊的計策,想必也有應對之法了吧?”
王述輕嘆一聲,道:“若是因爲糧價飛漲,民心不安。述倒是知道,只要命官倉放糧,糧食供大於求,自然價格就會降下來。可是現在因爲缺少仙人醉、宣紙、特別是永興寶錢,不與舊錢兌換,臣實在是沒有辦法!”
司馬聃道:“想我大晉原本乃這天下最富庶之地,被師尊區區此許手段,就弄得狼狽不堪,滿朝文武重臣毫無應對之策,實在是讓人汗顏!”
有道是君憂臣辱,君辱臣死。司馬聃那副悲憤填膺的模樣讓王述內心裡愧疚的要死。就在這時,王述突然想起王坦之在他入宮前遞給他的小紙條。
趁着司馬聃感慨之際,王述飛快的打開這張小紙條,看了上面的內容,王述喜不自禁。作爲尚書令,王述的官差不多就到頭了,不過想了想自己的兒子,他衝司馬聃道:“陛下,臣雖無應對之策,不過犬子倒有一計獻給陛下!”
“哦!”司馬聃一聽這話,簡直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急忙上前一步,抓住了王述的手道:“計將安出?”
王述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司馬聃搖搖頭道:“不妥,不妥,雖是好計,可師尊對魏國商賈太過優待,並且將其發明的諸多奇術相贈,而張詢、王成等人因商賈事而封爲候,如此大恩,他們豈會背叛師尊?若要利誘這些人,朕豈不是要封他們爲公?卑賤的商賈,螻蟻一般的人,豈可封爲公候?若讓這些人與衆士人同朝爲官,他們豈不是更加鬧騰?”
司馬聃其實還是相當理智的,要知道江南之地,利益有限,北方士族南遷,就從他們口中分了好大一塊肉,讓他們滿腹怨言,這個時候,若讓商賈進朝堂,豈不是讓原本紛亂的朝堂,更加混亂?
王述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膠東王組建魏國商盟,籠絡了大部分魏國商賈,其中更是以劉原、張詢、王成三人爲尊,那更多的小商賈,不僅沒有分到膠東王的奇術,反而被其魏國商盟百般打壓刁難,他們豈不會是滿腹怨言?”
司馬聃道:“尚書令的意思是,讓朕拉攏那些小商賈?”
“不錯!”王述興奮的道:“犬子的意思是,那些小商賈在魏國本來就經營不順,雖然他們不順利,可是他們手中卻有晉朝急需要的技術和商品,用最小的代價,收買最大的利益!”
司馬聃想了想沒有反對,也沒有答話。
他淡淡的道:“不知母后身體如何了,朕要去跟前侍候,尚書令先下去吧!”
王述臉上掛着欣喜之色,雖然司馬聃沒有表示出自己的意思,既沒有反對,也沒有采納,事實上司馬聃態度,就是一個。
朕不管此事,成了,是你王述的功勞,失敗了和皇帝沒有任何關係。
然而,司馬聃並不知道他與王述的談話早已被一個暗中的耳朵,一字不落的聽了過去,時間不長,包括王述和司馬聃的對話就出現在褚蒜子面前。
褚蒜子看了司馬聃的應對之策,滿臉得意,眼睛中流出淚水,感慨道:“吾兒終於長大了!”
然而,他更不知道,僅僅過了半天,這些話也傳到了冉明耳朵裡。冉明喃喃的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
永興五年的夏季軍演,正式打響。紅藍雙方,兵來將往,打得好不熱鬧。
這天,謝艾和四國代表接到安排,隨大軍南下觀摩軍演。等慕容楷、拓拔光、謝艾等人來到漳水碼頭時,岸上正密密麻麻的集結着一支支軍隊。這支軍隊清一色身披重甲。手持刀盾,更讓謝艾意外的是,這支軍隊的刀,刀柄極長。
突然謝艾想起死士曾送來的情報“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神兵利器橫刀?”
“以曲爲陣,全軍依次登船!”
隨着戰旗舞動,這支軍隊開始無聲的移動着,只見他們之間彼此配合極爲默契,進退更頗有法度,絲毫沒有半點混亂。謝艾依舊帶着他的死士隊長虎娘。
虎娘穿着一身黑色的勁裝,如果不是臉上那半邊猙獰疤痕的臉,虎娘倒算是一個美女。
可惜,這半張太過嚇人了!
虎娘道:“主上,這支軍隊殺氣好大。”
謝艾神色平靜的道:“能不大嗎?自青龍元年開始,這支軍隊最高時期擁有八萬餘人,至永興三年,全軍戰損高達九成餘,僅剩下六千餘人,這支軍隊有關內候侯爵的將士高達三千餘人。”
虎娘已經知道了這是什麼部隊,如果沒有意外,這應該是冉閔的嫡系兵馬,以他的三千家丁兵爲底子組建的大魏步營。
就是他們使用他們的一刀一劍,依靠滿腔熱血,打下這片大魏江山,不自覺中,虎娘腦袋閃出大魏這支軍隊的情報:“擁有百人斬(斬首一百級以上)兩千四百六十六人,其中戰線在三百以上的,擁有七十八人。超過五百人擁有冉閔賜下的姓氏。
首戰冉閔以三千家丁兵,爲避免他們的騎術不良,摔下戰馬,冉閔命三千家兵用繃帶,將自己綁在馬上,以三千兵力破匈奴營,殺敵將數名,逐百里,斬匈奴首三萬;斬首三萬,自身傷亡不足百人。
這不能用奇蹟來形容,應該是神蹟來形容。
就是衛青重生,霍去病在世,他們也不可能複製這樣的戰績。
每屯將士在屯將的率領,快速的前進着,謝艾意外的是,這支軍隊居然沒有用一個民夫裝運糧食和輜重,他們每個人重了全身重甲,還要揹着一個單兵睡袋和十斤急行軍乾糧。加上刀、鎧甲、頭盔,還是乾糧,睡袋,他們每個人要負重八十斤。
幾乎是人體正常一半的重量,可是他們每天可以行軍百里,如果輕裝,最高可以達到一百六十里!
突然,無數魏軍士卒振臂高呼:“陛下威武,陛下威武!”
謝艾驚訝的發現,冉閔居然出宮了!
魏軍將士們的聲音剛落,那些百姓似乎也都被感染,竟然都是海嘯般的高呼:“陛下威武,陛下萬勝!”
歡呼聲是一浪高過一浪。
冉閔策馬慢行,昂首提胸,大聲喊道:“玄色軍服是勇士的榮耀,麒麟戰袍是英雄的標誌!爾等要時刻記住,你們身上穿着的軍服,是我們的妻子女兒和姐妹同胞們一針一線縫起來的!我們,誓死撼衛之!”
衆將士大吼道:“我們誓死撼衛之!”
冉閔接着吼道:“你們要時刻記住,你們身上穿的鎧甲拿的刀劍,是我們的父輩兒子與兄弟同胞們親手鍛造的!”
衆將士竭斯底裡的吼道:“我們,誓死撼衛之!”
冉閔又吼道:“你們要時刻記住,頭頂的蒼穹,是大魏的天!腳下的厚土,是大魏的地!身後的子民,是大魏的人!”
衆將士眼睛裡閃爍着瘋狂的戰意,振臂高呼:“我們,誓死撼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