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萬一…”王猛道:“這萬一他們要是反了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冉明喃喃的道:“那樣的話,父皇肯定放謝艾重新出山,只要控制着張耀靈以及張氏宗族,謝艾也只能當他的大魏忠臣!”
由於騎馬很是顛簸,這對慕容垂的腿傷極爲不利,無奈之下,這個最擅長騎馬的將領,只能屈尊坐在馬車裡,隨大隊騎兵前進。賈堅這個時候並沒有回到闢溪身邊,因爲他也沒有必要在這個已經失勢的吐谷渾可汗身上浪費精力了。他成了大魏前鋒將軍的私人幕僚,而且也有了明面上的身份,成了諮議參軍。
賈堅這個時候眉頭也擰成了一個“川”字,吐谷渾的局勢已經超出了他的所料,向着所有人不可意料的方向演變着。多少次慕容垂想要向賈堅問策,可是看到賈堅那苦苦思索的樣子,慕容垂只要熄了這個心思。
賈堅如果有辦法,他肯定不會藏在心裡。慕容垂也在苦苦思索着,衡量其中的得失。他現在還沒有放棄對吐谷渾的幻想,可是這個夢想,距離現實越來越遠,有點讓慕容垂感覺無奈。
宇文忔率部西行,這是唯一的生路,但是這條生路卻非常渺茫。光一個河西走廊,對於一支沒有補給的龐大的隊伍,本身就是一場嚴峻的考驗。在這道兩千餘里的路上,光雄關堅城就有七座,特別是玉門關和陽關,更是軍事重鎮。
哪怕是宇文忔兵強馬壯,擁有十萬餘精銳鐵騎,慕容垂都不看好他。要知道就算擁有再多的血,也經不起這七座雄關堅城的碰撞。讓慕容垂唯一感覺慶幸的是,魏軍並沒有多少在沙漠戈壁上作戰的經驗,這兩千裡河西走廊,對魏國也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讓慕容垂頭疼的是,冉明採取了一種鮮卑人最常用的戰法。在鮮卑人習慣的作戰中,他們往往是先把強壯的敵人拖跨,肥的拖瘦,瘦的拖得精疲力竭。然後在敵人失去戰意和體力時,他們在後面開始尾隨追擊,這樣不僅可以以最小的代價,殲滅最強大的敵人,而且還可以繳獲衆多。
慕容垂並不知道,他眼中精妙的戰法,在冉明這個後世人眼中,簡直就是小兒科。就是後世一個初中生也可以道出其中的精髓。
冉明就是一個狡猾的獵人,他並不着急進攻吐谷渾人,慕容垂也知道宇文忔擁有十數萬部衆,這其中超大半都是可以上馬作戰的作戰力量,哪怕魏軍裝備再好,也不可避免的遭受重大的損失。可是冉明卻只在後面慢慢的跟着,先把一些運氣不好,失去體力的吐谷渾人消滅掉。
慕容垂也知道,冉明其中更多的則是用這些吐谷渾人訓練他的那隻新軍。新軍只有經歷過血戰之後,才能真正成長起來。冉明的這隻騎兵部隊除了一個曲的越騎軍、一個曲的屯騎,剩下的也就那一曲五百人的麒麟衛擁有較強的戰鬥力。
利用那些沒有體力,落單的吐谷渾人訓練士卒,等士卒們都習慣了血腥,也習慣了殺戮,他們也開始真正成長起來了。如果那時面對精銳的吐谷渾人,冉明的秦軍騎兵也克服了心理上的障礙,可以像平時訓練的那樣,從容的殺死敵人。
慕容垂感覺到了無比的沮喪,這支分支族人的下場絕對好不了,他們不僅會在河西走廊上流出足夠的血,就算到了天山腳下,可是這些族人還有生路嗎?作爲鮮卑人,慕容垂更瞭解草原上的生存法則,草原上最慘烈的戰鬥不是滅國戰爭,而是爭奪草場的戰鬥,那纔是不死不休,有時一塊草場幾個部族會爭奪數十上百年,除非有一方徹底倒下,否則不會結束。
沒有實力,只能被人吞併,或是消滅。在草原上,弱者除了依附強者,否則就沒有生存下去的機會。
看着冉明的用意,似乎志並不在吐谷渾身上,他的目的似乎更大,野心也更大,吃下吐谷渾並能讓冉明滿足,冉明要的更多。
想到這裡,想到那些無辜的族人,慕容垂痛苦的閉上眼睛。看着慕容垂眼中出現了淚水,賈堅明顯一愣,然後大聲急道:“明德公,你不能灰心,現在還有機會!”
“機會,什麼機會?”慕容垂痛苦的道“吐谷渾人衝不出河西走廊,就算衝出去,他們有什麼實力去爭奪天山牧場?”
賈堅道:“沒有實力爭奪天山牧場,那就繼續向西,翻過蔥嶺,去更西的地方,那裡還有更大更廣闊的草原,只要在那裡修養生息,總有打回來的機會!”
“更西!”慕容垂道:“那是哪裡!”
賈堅從懷中掏出一張羊皮地圖,這張地圖其實也畫得並不準確,只有幾道簡潔的線條,勾勒了蔥嶺東西的地形。當然這張地圖也是錯漏百出,首先是大清池(伊克塞湖)方向不對,居然跟龜茲挨着,還楚河(碎葉河)的流向方向都不對,至於山川地理,也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
賈堅興奮的道:“明德公,你看這是堅用一百金從慄特商人那裡買來的地圖,這裡就是極西之地,不僅有大湖,大河還有茂密的草場,非常適合放牧。這裡原本是薩珊王朝控制的地方,但是如今薩珊王朝正忙着跟他們西邊的大秦(羅馬)打仗,沒有精力顧及東部地區,所以,我們就可以在大清池那裡停下來,利用那裡茂密的草場,修養生息,積攢實力。”
慕容垂道:“吐谷渾人能衝出去的人不會太多,到時候恐怕沒有實力爭奪大清池的草場啊!”
“明德公有所不知!”賈堅笑道:“據慄特人說,那裡的草場雖然大,但是活躍在那裡的部族足足有上百個,到時候就可以各個擊破,統一大清池周邊。因爲有大漠阻止隔,西邊的薩珊王朝和東邊的魏國都不可以組織大規模的軍隊征討,所以,那裡纔是理想的棲息之地!”
慕容垂道:“那,我們是不是先聯繫一下宇文忔!”
“不!”賈堅堅決的道:“暫時不要聯繫宇文忔,爲了生存,宇文忔一定會想盡辦法極力衝殺出去,優勝劣汰,倖存下來的纔是精英中的精英。一旦讓宇文忔有了希望,他反而顧此失彼,失去這口血性之勇,反而有可能折在河西!”
慕容垂點點。
就在宇文忔返回隊伍之後,他立即趕到了隊伍的前鋒位置,如今宇文忔的前鋒大軍已經抵達了金昌城,當然這個時候,宇文忔所部的糧食也所剩無幾,除了作戰用的戰馬,能吃的都吃了。多虧也冉明給了他上百匹駑馬,還上一千壇白酒。
宇文忔命令士卒將這百匹弩馬全部殺掉,馬肉已經燉爛了,沸騰的湯水對於飢餓萬分的人來說,有着致命的誘惑。
宇文忔望着那上百口大鍋,沉聲喝道:“我們宇文國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金昌是擋在我們面前的第一座堅城,但是不是唯一的一座。我們宇文國離開河湟,突圍天山,即然是突圍,必須有一支有戰鬥力的部隊。”
宇文忔的話說到衆人心坎裡了,自從雪災以來,食物非常匱乏,從部落首領到士卒都餓得前心貼後背,哪怕是人肉肉乾,那也是最後保命的東西,每天只吃一小塊,吊命而已。
宇文忔道:“這裡有一千壇白酒,還有一百匹大馬,可是如果分到每一個人口中,不過是每人一口湯,一塊肉,根本支撐不了半天功夫。但是我們面前的金昌城,那裡有無數的糧食,還有取之不盡的財富,我建議,擇我們宇文國中最勇健者,弓馬最嫺熟的,最悍不畏死的勇猛之士,使其飽食,作爲扣城先鋒。爲我們宇文國攻克金昌,決死而戰!”
這個提議提到了所有人的贊成,在遊牧民族的字典裡,向來沒有憐憫弱者的習慣,作爲族中老弱,在食物匱乏的時候,向來都是最先拋棄的一部分人。強者爲尊,自從有生存下去的權利。
康利幕克大聲喝道:“大王,幕克想吃肉,吃飽了幕克就爲您奪下金昌!”
宇文忔笑道:“很好,算你一個!”說着,宇文忔親手從一個鍋裡,用刀子割下一塊馬腿肉,然後又給了一囊酒!”
康利幕克也不管肉是不是燙嘴,也不管這肉是不是夠味,直接大咬起來。
“算我一個!吃飽了這條命就不要了!”
“算我一個!”
……
很快,一百匹馬就被分食一空,這些吃飽喝足的勇士,拿着最鋒利的戰刀,騎着最彪悍的戰馬,還有最堅固的鎧甲。
宇文忔衝這四五千勇士,其實這四五千人也沒有全部吃飽,這些餓極了的人,食量極大,後面的動作稍晚,就剩下喝湯了。
宇文忔深深一輯,然後大吼道:“宇文國的生死,就拜託諸位了!”
康利幕克道:“非勝既死,有敵無我!”
“好樣的!”宇文忔道:“檢查甲冑,兵刃,準備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