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城位於首都星的北方,除了冬日的嚴寒之外,每年大部分時間裡天亮的太早,也讓人們感到難以適應。清晨六點,張小萌從睡夢中醒來,『摸』索着戴上那個從不離身的黑『色』鏡框眼鏡,伸了個懶腰,注視着窗外那條美麗的玫瑰河,那些在秋天裡顯得格外清澈的河水和微黃的樹林,陷入了沉思。
她人雖然已經回到了s1,但她的心其實還在s2,她服務於麥德林議員,擁有自己的任務和職責——去年她回到梨花大學,最重要的任務便是去接近那位神秘的、代號爲太子的年輕男人,並且嘗試在麥德林議員和七大家之首的邰家之間建立某種良好的關係。遍佈於整個聯邦的無線網絡,讓她能夠隨時接收到議員方面發出的指令,然而她回到梨花大學已經大半年了,黑『色』鏡框的眼鏡從來沒有任何動靜,生活平靜的讓她險些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直到前天,黑『色』鏡框出現了文字,議員方面通知她,已經確認目標正是在梨花大學裡學習,只是無法查知具體的居住地,不過據情報顯示,目標一定會參加下個星期的雙月節舞會。麥德林議員通過下屬直接向她誠懇地發出命令,必須想辦法在舞會上接近“太子”,搶在別的勢力之前,營造出某種良『性』的氛圍。
窗外的秋景那樣的清麗,張小萌的心情那樣的清冷,關於那名太子的情報並不細緻,但是其中最重要的側重點,卻已經給她指明瞭方向,一個能夠容忍鄒家大小姐脾氣的年輕男人,一個自幼被管教極嚴的年輕男人,一定有叛逆的衝動。對於愛情那種東西格外好奇。
愛情嗎?那我地愛情呢?張小萌只是一個未滿二十歲的年輕少女,她也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自己的未來,屬於自己的愛情。然而……窗外的秋景漸漸變成了一張臉,那張總是眯着眼睛,充滿了真誠和善寬容的臉。張小萌自嘲地笑了笑,許樂那個傢伙太老實了。
布魯斯學者,是喬治卡林學說的堅定支持者以及社會公認最佳的解讀者,他認爲這個世界上地愛就像拳頭一樣。也是要分大小的。男女之愛,家庭之愛很美好,但是這些都比不上對整個人類,對聯邦那種最深沉最長久的愛,是爲大愛。
爲了對人世間的大愛便要犧牲自己的小愛。張小萌站在窗前,漸漸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隔着玻璃鏡片看到的世界,總是不一樣的。或許更真實,或許更虛假,張小萌似乎看到了那些在s2山區裡堅持着與聯邦對抗,只爲謀求一個更公平將來地戰友們,她似乎看到了那些在社會底層不停掙扎。一生虛度的公民,她也看到了那些掌握着大部分權力,無恥地『操』縱着選舉的政客,以及那些政客背後的財閥和家族。
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公平。接觸那個施加於世界不公平地邰家,只是一種手段。純淨的天空裡飄『蕩』着張小萌純淨的心,她願意在麥德林議員的領導下,爲消除這個世界地不公平而犧牲自己的一切,包括……那段根本還沒有來得及萌發的愛情。
不過在那段未曾來得及開始的愛情化成灰燼前,她應該還有時間最後盡情地享受一下,給對方那個年輕男子某種溫情的迴應,留下一段回憶。雖然這回憶的結局一定會令人傷心。張小萌的拳頭漸漸鬆開,毅然取下了自己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放入了加了密碼鎖地金屬抽屜中,然後散開了自己的滿頭黑髮,細心地開始打扮自己。
……
清晨的梨花大學後門,已經變得寒冷的秋風中,許樂看着面前這個穿着天藍『色』吊帶裙的女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吃驚不是在於張小萌居然在這麼冷的天氣里居然會穿這麼少。而是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張小萌……竟能如此美麗。
不論是機場地大巴上,還是後來地食堂餐桌上。還是運動場的跑道上,許樂看到地張小萌鼻樑上永遠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別的學生大抵也是如此,似乎誰也不知道張小萌不戴眼鏡會是什麼樣子。
戴着眼鏡的張小萌,文靜單純,而此刻取下眼鏡的張小萌,卻像是換了另一個人,清亮眼眸裡帶着『迷』人的笑意,沒有被玻璃鏡片過濾的眼神十分動人,就像是會說話一般。未施粉黛的臉上,如畫一般的眉眼,可人的嘴脣,天藍『色』的吊帶裙,將她細長白潔的脖頸和胸前一小片肌膚『露』了出來,散發着一股青春氣息。
十分『逼』人,『逼』人入『迷』。
“好看嗎?”張小萌微微偏頭,可愛地眨着眼睛,盯着許樂有些發窘的臉,俏皮地拉了拉天藍『色』裙子的裙襬。
很明顯,準備給自己最後自由放肆的一天,準備給那些隱而未萌的情愫一個相對美好的終結,放開了心懷的張小萌,不再像過去那些日子一般,而顯得可愛陽光了許多,萌……了許多,更像是那個被人偷吃了小狗餅乾而幽怨生氣的女生。
許樂也感覺到張小萌今天的心情與往常不一樣,但這種不一樣是他所喜愛的。爲了掩飾先前沉默的尷尬,他咳了兩聲,走上前去,很誠懇地說道:“很漂亮。”
說的是很漂亮,許樂的手卻像是不聽指揮一樣接過了張小萌肘彎裡的那件短風衣,機械地披到了她的身上,說道:“天冷,多穿點兒。”
這和冷熱無關,純粹是少年的心『性』在作祟,雖然許樂和張小萌之間直到目前爲止,沒有任何關係,但那種隱約的情緒卻一直在緩慢甜美地發酵,出於本能,許樂根本不想讓別的男人看見張小萌『裸』『露』在外的雙肩。張小萌也感覺到了什麼,低聲說了一句:“小氣鬼。”
說完這句話,張小萌很自然地挽住了許樂的肘彎,許樂半個身體頓時變成了化石。有些不協調地邁動了腳步,這秋天的風忽然多了一絲春天的媚意,讓他地臉上有些微熱的感覺。
購買衣服的行程很快就結束了,至少算是個中產階級的許樂並沒有得到導購小姐們的白眼,張小萌雖然也買了好幾套衣服,但卻沒有一般女生那樣的挑剔,很乾淨利落地選擇付費然後打包。做完這一切,這一對年青男女開始在臨海最繁華的地帶逛街。就這樣挽着走啊走,像極了一對正陷於熱戀的情侶。
“沒牽到手。”許樂準確地判斷出自己現在應該做些什麼,難道這就是約會?事情好像發展地太快了些,不過身畔那個柔軟的身軀,淡淡的香味讓他的心有些『亂』。
在臨海的街道上走了大概七公里,許樂和張小萌的手臂向下垂了七釐米,兩個人直視前方,都裝作不知道這艱難而長久的七釐米下降過程。此時張小萌的手已經似觸未觸地牽着許樂地小臂,她的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心想許樂還真是個老實的傢伙。
“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飯吧。”又沿着玫瑰河畔的石徑走了半小時,許樂忽然很認真地說了一句話。然後右手很理所當然地握住了張小萌柔軟微涼的手,拉着她向着街邊一家餐廳走去。
一握皆是汗。
……
“學校裡應該有很多關於我地傳聞。”張小萌坐在餐桌對面,小心地切着黑胡椒牛排,低着頭問道:“你有什麼看法沒有?”
“這是要我讚美然後告白?”許樂此時也低着頭。用心地切着那些肉狀纖維過於均勻的合成牛肉,在心裡想着,說出來的話卻是另一句,“我想你不怎麼在乎別人的看法。”
張小萌微微驚訝地擡起頭來,臉上泛起一絲有些落寞地笑意,輕聲說道:“很多人都認爲我是一個幼稚的,不切實際的,天真而可笑的女人。居然會爲了所謂理想,而放棄學業,跑到s2區去。”
許樂愣了愣,沒有想到張小萌要說的是這件事情。關於她的過去,在校園裡有所耳聞,只是從相識開始,許樂眼中的張小萌就是那個在人面前文靜平淡,私底下卻有些古靈精怪的小女生。根本將她和那種形象聯繫在一起。他想了想後笑着說道:“你回來了不是?再說只要是理想。總是應該被尊敬地。”
張小萌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認真地問道:“你對喬治卡林怎麼看?”
許樂對政治。對喬治卡林沒有任何看法,他又想到張小萌回到了s1,應該是在尋求某種精神上的支持,猶豫着說道:“理論或許是好的,可是用來指導行爲,或許……嗯,實話說吧,我認爲他說的有道理。”
張小萌欣慰地笑了笑,看着他說道:“雖然我回到了大學,但其實……我一直還在想念s2的那些時間,其實我一直都還是喬治卡林的信徒。”
許樂微感驚訝,心想那你爲什麼要回來?張小萌沒有繼續說這個問題,只是看着許樂在心底有些微酸地想道,如果沒有那些事情,和麪前這個老實可愛的男孩子自然發展下去,或許還真的是一件很美妙地事情。
張小萌習慣『性』地望向了窗外,靜靜說道:“你相信愛情嗎?”
“相信。”
“我不知道愛情是什麼。”張小萌看着窗外地行人們,“就算將來明白了愛情這種東西,但永遠又是什麼?”
許樂看着她看着窗外行人的臉,微笑想着,張小萌真是一個神經兮兮地女生。在他的心中,愛情這東西只需要相信,本來就不需要懂得——而今日如此美麗的姑娘,快要讓他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