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樂下定決心做某件事情的時候,誰也無法阻止他。他明明知道這一斧子下去,便有可能讓聯邦新一代機甲的研製工作被推後數年甚至數十年,可他依然義無反顧的砸了下去,這只是基於一種礦區孤兒樸實的人生觀,不是你們的,你們就不應該搶,如果你們搶,那我就把它毀了。
這間實驗室裡的一切,都是沈老教授送給他的,所以他敢砸,這是一種態度,寧願這塊玉碎的如此悽慘,也不讓人搶走自家的一片瓦。
幽藍的,白熾的,清幽的電火花隨着鋒利斧頭的重重劈下而四處濺開,那些堅硬的合金存儲盒,也化作了無數銳利的金屬碎片,向着實驗室的四面飛舞,盒中那些高密磁性材料,更是碎化成一片片的墨雨,悽慘不堪地化爲斧下的塵埃。
在當今聯邦的科技水平下,使用技術手段抹去數據,都有被恢復的可能。許樂從昨天夜裡下定決心之後,便決定採用這種野蠻而粗暴簡單的物理方法進行數據抹除。
那些堅硬的合金外表,就算是子彈都打不穿,一般人就算敢於像許樂這樣恐怖地用物理方法進行數據抹除,只怕也找不到任何辦法。但是許樂有,他手中有一把沉重的太平斧,他的體內有充滿了不平之氣的灼熱顫抖力量。
太平斧高高舉起,重重落下,許樂沉默而粗暴地摧毀着數據架上的一切。然而他砸的並不心安理得,心中反而充滿了痛苦與濃郁的悲哀,每一斧砸下,毀去一部分數據,就像是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沈老教授枯守此數十餘載,不理室外東西南北風,就只留下了這些,這些雖然依然沒有得到任何結果。卻在過程裡留下了無數智慧的研究果實……
此刻卻漸漸地消亡在沉重的太平斧下。
正如利修竹所設想的那樣。在聯邦強大地制度面前,誰都沒有辦法偷走研究所裡地數據資料,許樂雖然有封餘大叔留給他的寶貴遺產,也無法做到這一點,聯邦對於這些數據的保護力度,實在是大到難以想像。
不過利修竹沒有想像到的是,那個叫做許樂的年輕少尉,一旦發現數據無法轉移走之後,竟會選擇如此血性的方式。用那把沉重的斧子,來摧毀這裡的
許樂沒有辦法悄無聲息地移走這些數據,甚至連暗中抹掉這些數據都做不到。在聯邦科學院,鐵算利家……還有那些政治人物的陰影面前,他想要保護沈老教授地遺產,已經找不到任何辦法,邰家那邊還在沉默,他只是一個研究人員,能做什麼?
他能做地。就是他現在做地。那把斧子正在做地。
當太平斧第一次砸中架上地數據存儲盒。破開堅硬地合金外表。損壞了裡面地高密磁性材料時。實驗室裡地燈光忽然暗了一下。然後緊急燈開始快速地閃動。同時尖銳地報警聲響了起來。
緊接着報警聲開始在實驗室外地長廊裡響起。尖銳刺耳。聲音急促而驚心動魄。
果殼研究所三部地報警系統同時啓動。通往外方地三道掃描系統進行了緊急狀態。一應通行被暫時控制。自動防禦系統也開始運德。
依然留在實驗室裡地研究人員們。依照研究所中控電腦地命令指示。走出了實驗室地大門。他們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長廊裡地報警燈。發現不是火警。不免有些疑惑。究竟發生了什麼。報警聲爲什麼響地如此淒厲?
緊接着。一陣急促而密集沉重地腳步聲。從研究所長廊地盡頭傳了過來。一羣全副武裝。穿着深色防彈服地憲兵。神色凝重地跑了過來。迅速包圍了一間實驗室地大門。
研究人員們這才注意到,在報警聲中,那間實驗室的大門依然緊閉,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那是……沈老教授的實驗室?
憲兵已經接通了實驗室門外的通話器,然而實驗室內沒有絲毫迴應,只有沉重地咚咚聲傳來,就像是有一個怪物正在實驗室內砸着什麼東西。
憲兵首領皺着眉頭,揮了揮手臂,準備發起強攻。
許樂聽到了報警聲,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他甚至知道全副武裝地憲兵,此時肯定已經包圍了實驗室,所以他落斧的動作反而變得更快了一些。
砸吧。
聯邦科學院裡那位無恥地學術領袖,當年已經讓沈老教授沉默冤屈了許久,今次怎麼能讓對方再次得逞?躺在墓坑裡的沈老教授大概也會支持自己這樣做,寧肯把這些毀了,將來總有一日,聯邦裡還會出現那些願意枯守小樓數十年地了不起的人物,再次將沈老教授研究的東西挖掘出來,只不過會晚些,但總好過於,將這些本身沒有任何喜惡,只有美麗的數據模型和函數公式,交給那些無恥的人物,用作他們謀取名利的工具……
啪的一聲,太平斧狠狠地砸進了地面,濺起幾絲火星。
許樂急促地喘息着,沒有顧得上抹去自己額頭的汗水,轉身向着監控光屏上望去,光屏上,實驗室門外的憲兵,已經開始準備破門而入。
該毀的東西已經毀完了,沈老教授留下的遺產,已經變成了滿地的碎片和噴濺痕跡,許樂相信太平斧附着自己的力量,已經做了極端的物理毀壞,那些聯邦科學院的大爺們,想要恢復數據,已經變得極難。
然而就在此時,許樂的眼睛眯了起來,眼瞳緊張地縮了起來,因爲在光屏上,他發現一行字符正在閃爍。
“核心數據應激轉移成功,臨時保存至區。”
許樂握着太平斧的手顫抖了起來,霍然回首盯着數據架後方那排備用存儲器,忽然間心裡生起了一股強烈的不甘與絕望。
應激轉移!
無數次重斧的落下,毀掉了那些數據盒,然而數據卻已經自動轉移到了區!
許樂面色古怪地看着光屏上閃爍的字符,渾身上下都顫抖起來,他知道自己失敗了,中央數據庫的數據電子保全,比他想像的更要強悍,明明先前已經提前切斷了數據線,爲什麼這些數據還能夠平空從區轉移到區!
那抹強烈的不甘與憤怒變成了失望,然後是絕望,許樂默默地看着光屏上數據轉移成功的字符,低下了頭,閉上了眼。
他聽着實驗室大門被破開的聲音,憤怒地低聲說道:“的。”
聯邦中央數據庫,就在聯邦中央電腦中,距離果殼研究所三部約四十公里,聯邦憲章局不知多少米的地底深處。
第一憲章的光輝籠罩宇宙,許樂用一把太平斧,便想消抹掉聯邦中央電腦記錄在案的保全數據,此時看來,竟是那樣的荒唐。
然而許樂更想不到的是,對於聯邦中央電腦來說,他頸後信息節點所發出的訊息,毫不陌生。更不可思議的是,在那次詭異的第二類聯繫之後,聯邦裡沒有任何人知道,那臺無所不能的中央電腦,已經建立了對許樂的觀察體系,預留了數據往復通道。
幽靜的夜裡,深深的地下,聯邦中央電腦的二維顯示光屏底部,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行字符。
“公民編號:常,姓名:許樂。”
“備註:第七十二號異常情況嫌疑者。”
“備註:第一號二類聯繫目標。”
“備註:該公民爲第一號長期觀察目標,在五人小組回覆之前,確保該目標之數據存活。”
“提示:數據往復通道已經連結。”
“建立主動聯繫,修復異常狀態,詢問是否接受?”
人有憤懣之氣,不甘之意,精神上的劇烈波動,可以使人類在瞬間爆發極大的潛力,或是令肌體陷入某種奇異的狀況。許樂沒有,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光屏,不停地問候着中央數據庫的母親。
此時的他,並不清楚中央數據庫便是那臺他最爲恐懼的憲章電腦。然而氣隨心走,他的憤怒,他的絕望,這一夜裡的折騰與精神上的損耗,讓他身體內那股灼熱的洪流,從散佈於四肢裡的狀態,開始迅速地回到後背腰後,通過頸後時,卻隱隱約約觸動了什麼,生出一股劇烈的痛楚。
此時實驗室的門已經打開了,全副武裝的憲兵已經衝了過來,用手中的槍械瞄準了許樂,正在大聲吼叫着什麼。
許樂卻感覺到頸後一痛,然後他發現那些憲兵們的動作變得極爲緩慢。
眼花了?不,是眼黑了,他震驚地發現自己雙眼一黑,陷入了一種奇異而熟悉的狀態中。
他再次陷入了黑夢之中。
有一行白色的光符自遠方而來,映入了他的眼簾。
“建立主動聯繫,是否接受?”
許樂渾身寒冷,一瞬間不知道想到了多少前塵往事,惘然片刻後,在心裡寒顫着問道:“你是誰?”
長時間的安靜,然後光符變成一行字。
“我是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