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大和解,青龍山反政府軍中央委員會在首都特區召開答謝酒會,用的名目是環山四州和平重建慈善晚會。帕布爾總統與南水領袖的歷史性握手,讓青龍山方面前來參加談判的人們,在首都特區得到了前所未有,甚至顯得有些誇張的尊重,前來參加這場酒會的重量級賓客極多。
舉辦酒會的地點也很重量級。從某種意義上講一力促成了聯邦和解的邰家,將憲章廣場旁的流風坡會所騰了出來,迎接來自四面八方的賓客。兩年前還只是一名議員的帕布爾先生乘坐軍機前往青龍山,奠定了今日大和解的基礎,全部都是邰家在暗中施加着影響力,無論是現任政府還是青龍山的人們,對於那位夫人想必都有極誠摯的感激之意。
許樂和施清海走下黑色汽車,看着流風坡會所不起眼的正門和極高的夜空上,由光束凝成的那排大字:“環山四州和平重建慈善晚會”,忍不住在心裡同時嘆息了一聲。
看到這個名字,他們很難不去聯想到那幢充滿了彈雨與血水的環山四州和平基金會大樓,那幢大樓的主人曾經在青龍山與政府兩邊都爬到了極高的地位,現如今卻早已經被扔進了歷史的垃圾箱,被人漸漸遺忘。
大抵只有他們兄弟二人,纔會永遠難以忘記這個死在他們手中的議員先生。
對於聯邦大和解,許樂自然沒有什麼反對意見,但他對這種酒會卻着實沒有太大的興趣,他更不可能爲了再次遇見那位戴黑框眼鏡的女孩兒,便專程前來讓自己苦澀一把,自虐一把,文藝一把。
只是他接到了國防部的直接命令,不知道是誰想在酒會上見到他,軍令如山,他自然無法拒絕。施清海的狀況也是如此,他要尋找自己的組織,而那位情報領袖很莫名其妙地將聯繫地點也放在了酒會中。
在電子登記冊上找到自己的名字,許樂帶着施清海走進了流風坡會所,他曾經來過這片充滿了清幽貴麗氣氛的高級場所,但今天一直走到盡頭,才知道流風坡會所在後山還有一大片建築,酒會便是在半山腰的一處大廳中舉行。
在大廳裡尋找了一個偏暗的座位坐下,施清海從侍者微感詫異的目光中取過一瓶紅酒,給自己和許樂的杯中斟滿,二人互視一眼,自嘲一笑,一口飲盡。
時光回到兩年前的那場舞會,從青龍山來的那位傳奇情報領袖,正是通過許樂才聯繫到了邰家的太子爺,從而促成了後面那一系列的政治風波。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許樂和施清海兩個人是聯邦和解裡的關鍵人物,然而在這場酒會之上,卻沒有人會意識到這點,甚至都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便是這種情緒,讓他們兩個人處於繁華大廳,水晶吊燈之下的陰暗處,感覺有些莫名。
“還記得兩年前的雙月節舞會吧?”施清海又倒了兩杯紅酒,慢條斯理地嚥了下去,任由那些澄淨的酒香在口鼻中迴盪,幽幽說道:“今天晚上她肯定會來,你會不會再和她去跳一支舞?”
許樂眯着眼睛笑了,搖頭說道:“都過去的事兒了,有什麼好提的?”
便在此時,沉重的大門拉開,一位年齡約在六十歲左右的老人,在幾名聯邦議員的陪伴下走了進來,大廳裡七十幾桌賓客集體站立了起來,響起了禮貌而熱情的掌聲。夠資格進入流風坡會所參加這場慈善晚宴的人,放在各自的階層圈子裡毫無疑問都是極頂尖的人物,但此時他們站起來鼓掌的動作顯得十分自然。
許樂收回瞭望向主席臺下方的目光,先前他就注意到利修竹和林鬥海等幾個七大家的二代人物,都坐在一桌上,只是沒有看到利孝通,看來七少爺曾經說過他和利修竹從來不同時出場,並不是假話。
“不是南水領袖?”
“青龍山中央委員會委員長金基範。”施清海看着杯中盪漾的紅酒,心裡想着不知道那個猥瑣的大叔什麼時候來找自己,帶着一絲無謂說道:“南水領袖向來喜歡保持神秘感,這種場合就算帕布爾總統出席,他也不會出席。”
“聯邦上層社會最看重的是面子功夫,既然已經簽了和平協議,自然要表現出來對青龍山的尊重。”施清海加了一句,話語裡有些淡淡地嘲弄。
“你是青龍山的人,但看模樣,你對那個什麼中央委員會似乎沒太大好感。”許樂好奇問道。
“我們是情報系統,相對獨立一些,而且長年在s1活動……在中央委員會這些人的眼中,我們天生就有當叛徒的嫌疑。”施清海眼眸裡的嘲弄之色越來越濃,“就說今天要我來酒會的那個傢伙,名義上還是中央委員會的三號人物,實際上在山裡的日子過的並不怎麼舒服。”
“可你還是要找組織。”許樂笑着說了一句,搖頭道:“不要講這些,我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要知道我現在可是實打實的聯邦現役軍官。”
金基範和那幾名聯邦重量級議員溫和笑着,在衆人的目光相送中,坐到了主席臺前的桌子上。正當大廳裡的賓客們以爲稍後帕布爾總統一到,慈善酒會便將正式開始時,誰都沒有想到,大門口又出現了一對來賓。
“我本來以爲那位夫人今天是想把太子爺推上前臺。”施清海望着門口出現的那對年輕來賓,眉宇間閃過一絲厭惡,說道:“哪知道來的居然是這個蠢貨。”
任何正式酒會的出場順序總是有講究的,出現在酒會大門口的那對年輕男女有什麼資格排在金基範和幾名議員之後?
“那個年輕男人是誰?”許樂的眼睛眯了起來,望着門口那個微彎着手肘的男人,那個男人穿着一件沒有任何標記的軍裝,身形高挺,一臉刻意擺出來的平靜矜持和怎樣也掩不住的驕縱意味。
“我說過,那是一個蠢貨。”施清海察覺到許樂的聲音先前微微沉了一下,淡淡嘲諷一笑說道:“南水領袖的二兒子南明秀。”
“這位革命家的好兒子,在青龍山真是囂張到了極點,仗着自己有個好爹,居然敢在金基範之後出場,擺出這副排場來……難道他以爲首都和那片大荒山一樣?”
施清海知道許樂此時的情緒,所以說話也毫不客氣,直接將反政府軍內部給予此人的評價拋了出來。
慈善酒會現場絕大多數賓客也不知道這位年輕男人是什麼身份,居然敢在金基範和議員之後出場。場間響起了一陣議論,此人的身份漸漸傳開,衆人才輕輕點頭,流露出明悟之色。場間的賓客們,反而對於這名年輕男人的女伴要熟悉一些,因爲這位穿着淡藍色小禮的漂亮女孩兒,曾經出現在議會山聽證會的現場直播畫面中,整個聯邦都曾經傾聽過她平靜而堅定的聲音……
不誇張地說,這個女孩兒在聯邦裡擁有很多欣賞者,人們欣賞她的平靜堅定,在無數議員面前的沉着美麗,尤其是當上個月,聯邦重新啓動麥德林專案,她再次回到s1議會山,面對着無數媒體記者展現自己穩重平靜的那一面後,這種欣賞得到了再一步的強化。
南明秀?許樂的眼睫毛微微眨了眨,看着這位反政府領袖的公子,看着他微屈的臂彎,看着他臂彎裡那隻潔白的小手,看着那件淡藍色的小禮服,這件小禮服式樣似乎有些舊了,而且似乎許久沒穿了,出現在流風坡會所這種豪奢風流場合裡,顯得過於樸素了些。
許樂覺得這件藍色小禮服有些眼熟,只是剎那便想了起來,兩年前的雙月節舞,她也穿着這件小禮服。
“看來在游擊隊裡的生活確實很辛苦。”他靜靜望着門口那個女孩兒,有些微悵又有些慰籍地發現她今天沒有戴着黑框的眼鏡,輕聲說道:“領袖公子的女伴,居然也只能穿舊衣服。”
衣不如新,人不如舊,舊衣穿着卻最是舒服,新人未嘗不是更好的選擇。施清海盯着杯中的紅酒,微微一笑說道:“你的表現比我想像中好一些,居然還能表現的如此風輕雲淡。”
“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許樂穩定的手端起了紅酒杯,他不是在僞裝什麼,不論是不是真能將那段前塵往事看透,但經歷了這麼多次生死絕境,驚濤駭浪,這些事情似乎已經很難撼動他的大心臟。
他平靜地看着南明秀和張小萌兩個人挽着手,在全場賓客的目光中向着主席臺走去,看着他們坐入了利修竹所在的那一桌。練了這麼多年的功,他的機修師眼光更加銳利,在南明秀與張小萌坐下的那霎那,很清晰地看出了此人眼眸裡不加掩飾的那抹貪戀與佔有慾。
瞬間,許樂的眼睛眯了起來,端起紅酒喝了一大口。
“風輕雲淡,風輕雲淡……”施清海嘲諷地望着他,笑了起來,說道:“你不是說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許樂放下酒杯,眯着眼睛看着那一桌,久久沉默不語,忽然說道:“但我……還是不爽。”
便在此時,伴隨着禮賓員的聲音,帕布爾總統到場,全場起立,酒會正式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