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西邊的太陽已經落山了,稀薄的空氣微顯冰涼,但許樂總覺得面前的空氣是那樣的滾燙,每一次的呼吸總會灼枯雙脣,燙的肺部陣陣生痛。
他狂奔在穿山越嶺的那一邊,滿是污塵的臉上時不時閃過一絲痛楚的表情,遠遠看見一個牢記於腦海中的地面標識物,看着那幾株孤單站立的針葉鬆,快速地跑了過去。
松樹下是不知堆積了多少年的落葉爛果腐質,非常綿軟,他一屁股坐了下來,很困難地慢慢讓呼吸平靜,讓身軀裡令人發瘋般的酸楚漸漸散去,同時通過腕錶上的定位系統,確認了這裡便是自己苦苦尋覓的地方。
山谷裡一片幽暗,只有林梢最高處的枝葉偶爾能反射幾道遠處的金光,他沒有做任何休整,從腰間撥出軍刺,眯着眼睛盯着腕錶上的微弱電子信號。
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汗水,黑糊糊的臉上露出體力將竭的蒼白顏色,他的脣間依然叼着那枝幹癟難看的香菸,被風乾的脣早已裂開,滲出的鮮血混着灰塵塗抹在過濾嘴上,看着非常狼狽。
他從未如此這般不惜命地奔跑過。
這場在落磯山脈中與時間.的賽跑,榨乾了他體內所有的精神與力量,更可怕的是,原本被聯邦火壓縮在東側的帝國遠征軍,忽然間出動無了數部隊,就像瘋了般地在大山裡四處搜尋。
明明知道聯邦正在準備大動作,.卻抓不到頭緒,明明知道憲章網絡這道絞索正緩緩落下,卻不知道絞刑架的位置,帝國侵略者的指揮官和士兵們已經瘋了,他們就像是找不到屋中厲鬼,只能聽到鬼嚎的可憐女人,緊張地攥着剪刀在空氣中胡亂激烈亂舞,卻只能打到空氣……
帝國人派出了殘存不多的偵.察機,最後的電子監控部隊也撒到了這片豎穿行星的山脈之間,垂死掙扎人的最後一搏無比兇狠,正是這種不計犧牲的全員出動賭命式搜尋,讓聯邦軍方再次出動部隊修復基點變成了不可能的任務。
像一隻沉默野獸般行走于山間的許樂,目標相對.要小很多,可是依然連續碰見了四撥帝國部隊。
憲章局的愚蠢錯誤,需要前線軍人去彌補,如果失.敗,聯邦籌備了無數時日的總攻要被迫推遲,這種責任誰能負得起?問題是彌補這個錯誤的任務,真的是一個該死的任務。
許樂今天早就該死了。
如果不是他的體內擁有那種奇異而強悍的力.量,他絕對無法活着抵達這幾棵針葉松下,事實上,能夠活着到這裡,更大程度上還是因爲他的運氣,身上那件早已千瘡百孔的防彈衣、被射爛後直接扔進谷裡的步兵頭盔都證明了這一點。
……
……
幽暗間只有眯.着的雙眼異常明亮的許樂,並沒有時間去感慨先前一路上的危險恐懼,他用軍刺快速地將那些落葉腐質扒拉開,在那面高強度合金面板上輸入了控制密碼——這個基地的物理掩飾應該是別的小組做的活兒,那些同行的手法很老道,卻無法瞞過他的眼睛,他甚至比腕錶電偵更早一步發現目標。
從行軍揹包裡取出各式各樣的工具,許樂進行了幾次深呼吸,將心情平靜下來,開始對着那些從沒有見過的複雜構件進行操作。
衛星電話光屏上勻速翻過一頁頁絕密的結構圖紙,許樂安靜而快速地依圖行事,幼時便展現過的機修天才,封餘一手訓練出來的技能,在此刻得到了充分地展示,那些似乎比地下構件更復雜的修理工具,在他的手中就像是筷子一樣聽話,安靜的林間時不時響起低沉的電機嗡鳴聲。
喀嗒一聲輕響,被落葉包圍的基地設備核心段被打開,許樂看着那些裸露在面前的芯片線路,看着那些正泛着淡淡金屬光芒的極細通道,下意識裡將工具放下,摸了摸左手上熟悉到快要淡忘的手鐲。
他認真地盯着系統正中間那塊二級覈准芯片,取出一塊轉接頭,小心翼翼地接了上去。他很清楚這塊芯片的重要性,雖然遠遠不如麥德林曾經打算偷到帝國去的那塊芯片,可如果此時被電流燒燬,就算大叔靈魂附體加上他的天才腦袋,也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修好。
轉接頭的另一邊用數據線連接着衛星電話,許樂看了一眼腕錶,等着數字的跳動到某個約定的格數,毫不猶豫地按下電話按鈕,說道:“開始傳輸數據。”
爲了防止帝國電控部隊監控到異常信號,確保這處基點的安全,他與太空戰艦憲章局小組間的通訊每五分鐘纔開通一次,並且每次的時長嚴格控制在一分鐘之內。
光屏上的數據接受進度條緩慢地右移着,沒有用多長時間,便達到了三分之一,許樂閉上了眼睛,感到了一絲疲憊與放鬆,經歷了河灘處的戰鬥,戰友的死亡,一路山林裡的奪命狂奔,他認爲自己已經有足夠的耐心去等等某些事情的發生,而且看上去,這個基點核心裡的錯誤並不嚴重,用來覆蓋的數據並不大。
聯絡通道關閉,再啓,二十一分鐘之後,覆蓋數據全部發送完畢,接下來是技術操作手冊,然而許樂的眼瞳卻猛地一縮,因爲他發現最後這個文件的傳輸速度慢到了極點。
“怎麼回事?怎麼這麼慢?”他壓低聲音問道。
電話中微有雜噪,一個略顯慌亂的女人聲音回答道:“耐心一些,應該……來得及。”
“只是操作規範,爲什麼這麼大?難道你們蠢到把全部文件打包發了過來,趕緊分割了!”許樂憤怒地質問道。
遠在太空戰艦中的那位憲章局白副主任有些惱羞成怒,冷冰冰說道:“這是一級權限文件,鋪網操控只有臨時部分授權,我們沒有權限,看都沒有辦法看,當然不能分割。”
“蠢貨!”
許樂沒有來得及罵出髒話,因爲兩分鐘時間到了,衛星電話陷入了沉默,本來只動了一點的進度條冰冷地停滯在最前端。
他盯着進度條,略微一算便知道究竟需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把那個該死的技術手冊傳送完畢,才能完成這個該死的任務。一道冰冷的情緒佔據了他的心臟,七組付出了這麼慘烈的犧牲,如果還要失敗,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這種鬱悶的情緒,讓他生出將衛星電話狠狠砸到樹上的衝動,但他終究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沉默地陷入了思考中。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的山林裡隱隱傳來了不祥的聲音,他霍然起身,戴上夜視鏡向遠方望去,模糊看見了一隊帝國士兵。
同時他聽到了一連串嘰哩哇啦的聲音。這隊帝國士兵似乎根本不害怕暴露自己的蹤跡,很囂張,實際上卻是一種絕望前最後的瘋狂。
帝國話他聽不懂,但他知道帝國人拼命撒在山脈裡的無數支螞蟻部隊,真的很有作用,更令人頭痛的是,聯邦攻擊的時間正在一步一步逼近。
“如果老東西在就好了。”許樂重新趴回地面,就像觀察穴居動物起居的生物學家般,死死地盯着死死不動的進度條,在心中有些悵然地想道,只可惜這顆淪陷星上的憲章網絡還沒有啓動,就連最底層的監控網絡都不存在。
此時哪怕有一道東林大區圍困野牛的電子圍牆,許樂也相信自己能夠聯絡上那臺萬能的中央電腦,想到此節,他疲憊的臉上閃過一絲狠色,呼的一聲從揹包裡取出備用的小靜農能量棒,連在了衛星電話上。
將電話後盒拆開,用了十幾秒鐘的時間,簡單的幾根金屬絲,許樂強行加大了衛星電話的功率,信息片段強行穿過厚厚大氣層,來到太空中的太空戰艦,逆行打開通道,開始進行聯絡。
此時距離約定的五分鐘信號湮滅期還有三分多鐘,電話那頭傳來戰艦上人們的驚呼聲,還有那個令人生厭的女官員緊張的尖銳怒斥:“你會曝露方位!我命令你馬上關閉通道。”
就算許樂不主動關閉通道,太空中的指揮艦也能強行關閉通道,他盯着電話,用一種平靜到令人心悸的口氣說道:“保持通道暢通,如果你關了,我就放棄這個任務。”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
衛星電話上的進度條緩緩增漲,許樂卻根本不在乎這個,他盯着電話,在心中默默地呼叫道:“老東西,找到我!”
大概只是剎那之後,就像是星星眨了一下眼,他的左眼視界裡出現了一個白色的光點字符。
“在。”
看來軍用衛星電話裡,果然有能夠監控人類芯片的核準芯片,許樂知道自己賭贏了一半,他強行壓抑下內心的激動,在腦海中快速說道:“鋪網基點問題,你自己查,然後把技術操作手冊給我,用最快的方法。”
聯邦中央電腦快速地在他左眼裡浮現一行字符:“這是一級權限絕密文件,你知道,我只是臺可憐的電腦,在沒有人類授權的情況下,我不能主動做什麼。”
“你說過我有一級權限,我授權你。”
“嗯……這樣好像可以,但問題是我們好久沒見了,難道不需要先聊聊天?”
“滾。”
許樂帶着一絲鄒鬱特有的凜冽嫵媚勁兒簡潔有力回答道。
只是簡單的兩句對話時間,中央電腦便做完了無數人類累年累月都無法完成的工作,查清楚了原因,截取了最簡潔正確的相關技術操作規範,通過戰艦傳到了星球的地面。
那些畫紙和操作流程快速地通過衛星電腦裡的核準芯片,傳入了許樂頸後的芯片,然後進入大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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