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樂死了,聯邦裡那此高高在上的家族,手指間流淌着污水的政客,這一年的日子過的十分輕鬆。雖然這名年輕的聯邦軍官看上去並不起眼,手中似乎也沒有什麼能夠動搖江山的力量,但虎山道的刀光,研究所裡的斧痕,基金會大樓裡的槍聲,還有別有莊園沙灘上那些強悍的直直腳印與滿地彈孔,讓那些習慣於用酒會、午餐會、內幕交易來制定世界規則的大人物們寒冷的發現——
許樂是一個不走尋常路,並且擁有將世間設定好的路踩的凌亂一片的實力、並且擁有絕對不符合這個宇宙世代性情極端是非善惡觀有仇必報報則必殺殺則必死按道理早就該死卻偏偏一直未死的恐怖可惡傢伙。
好在按道理早就該死的許樂終於因爲那場從早到晚的復仇死在了帝國人的手中口聯邦的大人物們於人前哀慼感慨,若黑髮子侄逝去般憂傷,沉默時卻總忍不住端着香茶微微一笑,慶幸於那顆時刻懸在他們頭頂,只待他們稍有動靜便會蠻不講理落下的石頭終於消失不見。
同樣,也有很多人會懷念許樂存在的時光,遺憾於他的逝去,比如那些在前線浴血奮戰的聯邦戰士,比如那些親友無辜死於陰謀的庶民,比如議會山裡的革命女青年,西山大院裡的未婚媽媽,藍光在衣袋裡悄悄散放的流氓公子,比如那些心中依然保有着某些亮光的官員或記者,還有很多很多。
“你可以懷念他,也可以思念他,但這種懷念和思念不能成爲讓生活變得沉重的負擔。”
七大家中最低調的南相家,在深山碧湖間擁有一處同樣低調的幽靜莊園,這種低調在於深山無人知,卻不在於莊園本身豪奢的陳設。就如同二樓臥室窗邊地位安靜站立的夫人,身上穿着名貴的衣衫,但淡淡站在窗前看着莊園裡如煙般的輕雨。幾十年前那位第一軍事學院指揮系的優秀女學生曹佳人,已經成爲南相夫人很多年了,可她依然還是這般清淡如雨。
她回頭憐惜望着面容疲憊的女兒,輕聲說道:“你難得從C2回來休假,本應該好好休息,但我總覺得有些話必須告訴你,因爲這關係到幸福,真正的幸福。”
環山四州重建基金會的繁瑣工作,令南相美那張秀麗的容顏上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鬱郁味道,聽着母親認真的話,她輕輕抿了抿嘴脣,微低着頭保持沉默。
“無論你和家裡發生多大的矛盾,母親一直站在你這面的,對吧?”南相夫人微笑着說道:“我從來沒有反對過你和許樂中校的交往,甚至暗中鼓勵你拿出更多勇氣。”
“他最後已經是上校了。”毒相美擡起頭來,望着母親嘟起了嘴,這一年裡難得地展露了一絲嬌憨。
“好,是許樂上校。”南相美夫人走了過去,輕輕撫着女兒的頭髮,笑容漸斂認真說道:“可現在他已經死了,我不希望你爲這件事情鬱郁一生。”
“我沒有,母親。”南相美很認真地反駁道。
“不,你聽我說完,女人的一生,其實最關鍵的就是安寧。”南相夫人寵溺而憐惜說道:“我不是要求你必須要去尋找新的愛情,只是希望你振作精神……記住,是真的振作。不是像你這一年般,用忙碌超負荷的工作來麻醉自己,來強迫自己不去想他,而是真正擁有開心無悔的生活。”
南相美長長的睫毛微微眨動着,輕聲說道:“媽媽,什麼是真正開心呢?外公家讓你嫁給父親,這些年你真的開心嗎?田叔叔一輩子都沒有結婚,你有沒有過一點後悔?”
南相夫人安靜地思考了很長時間,微笑說道:“仔細回想起來,沒有什麼好後悔的,你田叔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但不見得會是一個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父親。”
西林落日州緯十七路,被青青大樹拱衛着的黑色大街上,一支車隊正在呼嘯行駛,高速轉動的車輪偶爾帶起一片斷葉,把它高高捲入空中,然後被後續的車輛撞的再次翻滾。
四輛名貴黑色汽車和十六輛墨綠色防彈軍車組成的車隊氣勢驚人,非常罕見,然而站在街道兩旁的西林居民的臉上卻沒有絲毫震驚之色,因爲……他們天天都能看到這幕畫面,知道西林小公主又要上學了。
居民們帶着好奇和窺探地慾望伸長脖子向街中心望去,試圖想要通過貼膜玻璃看到小公主在哪輛車中,然而卻只是徒勞,忽然有人聽到某輛名貴黑車中傳來一個令人印像深刻的男人憤怒聲音。
“誰他媽說我不能是個好父親?把作業本拿過來,我再看一眼!”
田大棒子比以前變得更胖了,像白餿頭般的胖胖臉龐上憤怒或者說羞惱的眼睛已經變得兩道縫隙,他從那雙小手中接過電子作業本,皺着眉頭看了很久很久,終究化作了一聲嘆息:“這個……在一院的時候,我是被特批不用學習高等數學……煙花兒,你別笑,這可是機戰天才才能夠享有的特權!”
鍾煙花沒有笑,那雙清亮的眸子沒有彎成可愛的雙眼,剪裁的極爲整齊的黑色短髮,隨着車輛的微微起伏而搖晃,如同兩塊西瓜皮。
小女孩兒默默地看了對面一眼,默默地取回電子作業本,默默地轉頭望向窗外的西林街景,默默地一句話不說。
古鐘號遇襲,她的父母葬身於那場悽美的宇宙煙花之中,緊接着,許樂單艦復仇,消失在宇宙的那頭。知道這個噩耗的當天,小女孩兒就對田大棒子說過,從現在起,她要好好的學習生活,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從說出這句話開始,鍾煙花小朋友就開始這樣生活,她按照生活專家建議的起居表準時起牀進餐學習洗漱鍛鍊,她開始按照聯邦軍方的特戰生存手冊鍛鍊自己舟生存能力,她開始拿起西林特鍾大隊的專用佩刀學習……只是時至今日,死在小女孩兒刀下的只有兩個蟑螂。
小姑娘的性情變得有些暴燥,像西瓜皮一樣整齊頭髮時常被她自只拿小剪刀絞的非常難看,除此之外,她變得有些不符合年齡的沉默,經常像此時一樣默默地看着外面的環境,一句話都不說。
田胖子看着窗邊小姑娘的側臉,雖然早已經習慣了她的沉默,依舊忍不住在內心發出深深的一聲嘆息。
氣勢驚人的車隊停在了學校的門口,剩悍的西林戰士早已經控制住了所有的位置,鍾煙花小朋友推開車門走了下去,禮貌地向車內的田胖子微微鞠躬。
田胖子揮揮手,儘量溫和地說道:“去吧,好好學習。”
他本以爲像往常那樣,得不到鍾煙花小朋友的回答,沒有想到今天情況有些不一樣……卜姑娘站在車旁沉默了片刻,清涼的晨風將她臉頰旁的髮絲吹拂至耳垂下方微蕩,然後她回過頭來,望着車內非常認真說道:
“田叔叔,天才不等於不會高等數學,我想許樂哥哥的數學肯定很好。”
田大棒子聽到這句話後,愣了很長時間,低聲咕噥了幾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