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海脫下清潔工制服,從揹包裡取出墨綠色的軍用風衣穿上,然後開始往皮帶標準係扣上面掛槍,各式各樣的槍械,整齊排列於風衣內側,泛着幽幽的光,就像是厲害大廚備好的系列鋒利刀具。
吹着幽幽的口哨,他走到水池前痛快地洗了一把臉,將汗水和血水全都付給冷水衝涮而空,精神稍捱,他開始對着鏡子認真地塗抹口紅,這次是真的口紅,是爲了將那抹紫色的假脣色遮蓋住。
看着鏡中那個眉眼英俊迷人,卻因爲蒼白臉色而顯得無比憔悴惹人憐惜的男人,施公子有些惱火地挑了挑眉尖,眯着眼下拍打着臉頰,縱容着暴力清脆的耳光響聲把膚色變得紅潤起來。
取出梳子把頭髮梳的滑潤明亮一絲不苟,確認就算蒼蠅拄着柺棍也沒辦法在上面站穩,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從軍風衣口袋中取出一副鏡片有些厚實的眼鏡,戴到了鼻樑上,然後用指腹輕輕搓揉眼鏡腿部的按鈕,開始與議會山建築外的信號發射點進行無線連結。
做好準備工作,施清海走出了洗手間,用工具將木門直接鎖死,掛上清潔中的銘牌,然後輕靈可愛的口哨聲再次從他的雙脣間響起。
在鋪着長絨地毯的走廊上,一位貴婦和他擦肩而過,忽然轉過身,看着他,眼眸裡閃過一抹亮光。
此時的施清海穿着那身墨綠色軍風衣,看上去極爲瀟灑,而軍風衣肩章深紅色中那個顯眼的繪金1字,又給這種瀟灑的帶上了一抹最令婦人沉醉的強悍氣息。
“您……剛纔哼的是什麼曲子?”貴婦微笑問道。
施清海停住腳步,微笑回答道:“夫人,是二十七杯酒。”
“很古老而美好的謠曲。”貴婦人矜持問道:“你是來參加授勳儀式的軍官?我知道儀式後會有一場晚餐會,就是不知道晚餐會後你有沒有什麼安排。”
這位貴婦生的嫵媚動人,很可惜施清海沒有時間,他微微欠身,禮貌表達了真誠的歉意:“抱歉,授勳儀式後我有些重要的工作需要做。”
……
……
施清海確實有很重要的工作,尤其是入潛特勤局安全序列表後,確認拜倫副總統今天並不會參加儀式後的晚餐會,而是會直接離開,所以他工作的時間也被迫提前。
爲了表彰前線官兵英雄功跡,議會山通過特別附屬臨時提案,慷慨地提供宏偉議會大廳給國防部,用來舉行授勳議式。施清海靠着側方不起眼的木門,端着一杯淡色蘋果起泡酒,平靜打量着這個高闊壯觀的議會建築內部。
授勳儀式之後是盛大的晚餐會,組織方準備了極大的酒塔,正好在施清海身後的門後,淡青色的起泡酒澄清裡透着股令人熨貼舒服的色彩,看上去就像是高山中瑰麗與澄靜完美結合的鈣湖。
施清海喝完了一杯蘋果起泡酒,又喝了一杯,當他端起第三杯時,眉尖微微一挑,警覺地擡起頭來,發現遠處的人羣有位穿着聯邦軍官制服,卻在如雲黑髮間插了朵小紅花的媚麗女子正冷冷地看着自己。
鄒鬱現在是國防部某政策研習室的副主任科員,她出現在軍方組織的授勳儀式上並不奇怪,尤其是鄒應星部長因爲要主持一號中轉基地的調姿測試,而不能親自出席授勳儀式,那麼她的到來至少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舒解一些情緒。
鄒鬱並不知道這段時間施清海曾經失蹤,所以當她看到他站在不起眼角落,並且穿着一身極筆挺的軍風衣,只是感覺到有些奇怪。
施清海向她舉起手中的蘋果起泡酒微笑致意,看到她似乎有過來說話的意圖,眉尖微微一蹙,將酒杯放到身後桌上,然後混入嘈亂的人羣中,默然走到了議會主席臺的前方。
六臺專業的高清晰度攝像機在不同的機位緩慢移動,將議會山內的畫面直播到聯邦千家萬戶,授勳儀式正式開始。
第三軍區空地保障大隊的軍官們第一批次接受嘉獎,然後緊跟着是三軍區其他的野戰部隊英雄,直至儀式的後半段,赫赫有名的鐵七師官兵才依次走上臺去,從議員們的手中接過勳章和嘉獎令。
縱使在這樣的場合,鐵七師的軍官們依然極爲吝嗇自己的笑容,他們軍姿標腰,身軀標挺,目視前方,手按大憲章,表情堅毅而平靜。
就像他們的師長杜少卿。
議會大廳裡響起了更加熱烈的掌聲,只是因爲建築內部太空曠,所以響亮熱情的掌聲很難得到牆壁同樣熱情的反應,在很短的時間內,掌聲便湮滅不可聞。
當年設計議會山的建築師,大概正是因爲討厭聯邦不停開會,每次開會議員都要熱情鼓掌的關係,所以刻意把大廳設計的和音學原理衝突的厲害?
施清海一面想着這些無聊的思維延伸問題,一面安靜注視着臺上那些聯邦大人物,令他感到疑惑不解和淡淡失望的是,杜少卿並沒有親自來到授勳儀式現場。
儀式進行到最後階段,慈眉善目的拜倫副總統在特勤局特工和議員們的陪伴下,走下了主席臺。
所有熟悉鐵七師最高階指揮層的人都清楚,能夠有資格讓聯邦副總統親自佩戴勳章的鐵七師軍官,只有三個人,那正是少卿師長和他那兩名最忠誠可靠的臂膀:西門瑾和東方沛。
然而東方沛團長如今已經被剝奪了所有軍職,被杜少卿冷漠無情地趕進了十七師的ntR部隊,雖然一直沒有聽到他爲國犧牲的好消息,但肯定沒有資格接受聯邦嘉獎。
杜少卿根本沒有來,對於這位冰雪將軍而言,大概首都特區的一切溫暖慶典都令他感到厭憎和難受。
故此,鐵七師最高指揮階層只剩下西門瑾上校一人做爲代表。
這時候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已經被金屬絲捆綁成小便池上,扮演着流血的悲傷小丑,已經奄奄一息,隨時都將死去。
……
……
沒有人回答,西門瑾一直沒有出現,議會山空曠的建築內部變得安靜起來,參加授勳儀式的軍官和觀禮的人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主席臺上負責主持儀式的官員,快速掃了一眼依然在直播的攝像機鏡頭,站到拜倫副總統身後輕聲說了幾句什麼,大概意思是想請副總統閣下提前發表那篇感人的講話,把這陣尷尬唬弄過去。
但世界上總不是所有事兒都能被政客們唬弄過去,至少今天不行。
清楚有力的腳步聲響了起來,沉重的軍靴在貴重的沉木階梯上碾壓而過,施清海微笑着走上主席臺,緩緩解開墨綠色軍風衣的第一顆釦子,在特勤局特工和議會工作人員們反應過來之前,說道:“我知道西門瑾上校在哪裡。”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左手輕輕放在那本極大極厚的大憲章上,目光平靜望着臺下衆人,微抿着的嘴脣上,紅遮不住那驚心動魄的紫。
工作人員走到他的身旁,壓低聲音說道:“軍官先生,這裡是授勳儀式,全聯邦現場直播,請你先下去,我不想出動安全人員。”
施清海輕輕咳了兩聲,解釋道:“我確實不是來參加授勳儀式的傢伙,看我這身軍裝就知道,我不是七師的人,我是特一軍的人。”
在聯邦大和解之後,很大一部分青龍山[***]軍接受了政斧改編,有了一個全新番號,正是特一軍。在西林剿滅帝國遠征軍的戰役中,特一軍表現優異,做出了極大貢獻,然而聯邦政斧對這件事情似乎一直有些視而不見。
人們以爲自己知道了這位軍官的來意,不免有些尷尬,議會大廳變得更加安靜沉默。
“難道沒有人想知道西門上校在哪裡嗎?”施清海微笑望着臺下衆人。
人羣中,不知道是誰喊了聲:“他在哪裡,你說啊。”
“他現在正在道德的死亡法庭上等待審判。”有人搭腔,施清海終於滿足了,微笑說:“還有別的人即將接受審判。”
他手掌輕輕撫摸着大憲章亞麻材質的封面,回頭望着那些面露疑惑之色的議員,看着正在特工警惕護衛下走回主席臺的拜倫副總統,忽然高聲開始點名:“拜倫副總統、梅斯議員、保爾森議員、胡著將軍……”
連續說出六七個大人物的姓名,他眯着眼睛掃視着主席臺上表情僵硬的人們,微笑說道:“很好,你們大部分都在,那麼我宣佈……”
“你們因爲涉嫌臨海州體育館暗殺事件,涉嫌古鐘號遇襲事件,涉嫌向帝國人出賣,逼死我的胖老師以及讓我不高興這幾項嚴重罪名,以及你們控制聯邦政斧和司法體系的現實,根據第一憲章及相關修正案之規定,我決定對你們執行公民逮捕權。”
施清海左手放在厚厚的大憲章上,望着那些人認真說道:“如果你們反抗,我將依據逮捕權和民兵戰時條例,直接將你們擊斃。”
莊嚴肅穆無比空曠的議會大廳裡迴盪着施公子平靜的聲音,人們面面相覷,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大概也沒有幾個人還記得第一憲章深處還隱藏着什麼公民逮捕權。
人們的第一反應是荒謬,這件事情太荒謬了,臺上那個英俊而嚴肅的軍官大腦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拜倫副總統在特勤局特工們的保護下,表情嚴峻地向議會外走去,他可不想被這荒唐的插曲影響了今天的行程。
確實沒有人反抗施清海的逮捕,因爲他們都覺得所謂公民逮捕只是一個瘋子的癡語。
一位議員憤怒地指着施清海,厲聲地呵斥着什麼。
施清海微微眯眼,耳膜在這一瞬間似乎失去了任何生理作用,只能看到議員先生的嘴在不停的變形,裡面明顯經常被洗的煙牙,殘留着噁心的垢。
他從墨綠色的軍風衣裡取出近柄微型衝鋒槍,向那邊摳動了扳機,嗒嗒嗒嗒脆脆的有些不真實的槍聲驟然響徹議會大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