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特區。
確認貨物的傳遞沒有被軍方發現。鄒鬱的表情終於放鬆了些,被擰成花瓣式的眉頭逐漸舒展,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那處,摘下鬢角的紅花放在屏幕旁,轉身向樓下走去。
她的父親鄒應星按照總統先生的要求,巡查着各大星系裡的戰略儲備基地,現在應該在S3某處轉進基地中。所有人都清楚鄒部長再也無法回到國防部長的崗位上,但西山大院並沒有在這時候收回別墅。
當年在首都特區大人物們眼中,鄒應星只是莫愁後山那位夫人膝前的一條老狗,不然怎麼可能從總裝基地主任連升兩級成爲國防部長,然而在這六年時光尤其是在和帝國方面的戰爭中,鄒應星除了學者風度之外,充分證明了自己的能力甚至是魄力,即便如今黯然下臺,依然擁有足夠多的尊敬。
鄒流火正在一樓茶几旁快速奔跑,扮着鬼臉嘲笑着自己的表姐。因爲擔心母親情緒不好,鄒侑和他的妻子專程請假回家。
微笑着和哥嫂打了個招呼,鄒鬱坐下和母親一道整理客房用的香花盞。從少女時期一直被當成邰家太子妃培養的她,對這個需要細膩心思的活兒並不陌生,然而今天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情緒有些煩躁。尤其是正在快速奔跑發出誇張笑容的兒子,那些平時令自己驕傲的壞笑竟是如此的刺眼,忍不住漸漸蹙起了眉頭。
不知道是繼承了誰的特質,鄒流火年齡很小卻已經足夠聰明或者狡滑,敏銳地捕捉到了母親的情緒,平時驕縱不堪的他下意識裡打了一個寒噤,縮到了舅舅的身後。
鄒侑皺着眉頭望着妹妹,問道:“在擔心許樂那邊?這些擔心沒有任何意義,你應該清楚這些天他做了些什麼。再怎樣開明甚至是怯懦的政府,都不會允許他再活下去。妹妹,我勸你做好心理準備。”
鄒鬱神情寧靜未變,輕輕嗯了一聲。鄒夫人看着女兒拈着花瓣微顫的右手,惱怒地擡起頭來,瞪了兒子一眼,訓斥道:“不準瞎說!”
……
……
費城湖畔。
簡水兒沉默地坐在那塊大青石上,怔怔地望着被秋風吹出複雜花紋的湖面,以及被水波擾的模糊不清的雪山倒影,完美的臉頰異常平靜。
“很小的時候我就敢一個人離開費城,老爺子那時候還活着,他憤怒地打了一場官司,可還是沒有把我帶回費城,最後他尊重了我的選擇。”
站在身後的桐姐沉默無語,她非常清楚小姐現在坐的大青石,正是軍神大人在湖畔垂釣十年每天所坐的那塊。
簡水兒輕輕將被湖風吹亂的髮絲夾到白瑩耳後,纖長的指尖順勢揉了揉有些發悶的眉梢,完美而生動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極濃郁的嘲弄,說道:“現在他走了。結果我卻被人抓回了費城,軟禁不能出。宇宙裡沒有比他更強大的人,那麼這種區別只能證明,哪怕是親人之間也有感情的濃與疏。”
桐姐看着湖畔四周時隱時現的士兵,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勸慰道:“李在道將軍終究是你的親堂兄,其實你很清楚他這樣做的原因,這件事情干係太大,小姐你也不能讓李將軍太爲難。”
“他立志要消滅的那個小眼睛男人叫許樂,是我的未婚夫。”簡水兒緩緩回頭,一動不動地看着桐姐,“到底是誰在爲難誰呢?”
……
……
S2環山四州。
這顆聯邦重型工業基地星球,鄰近廣闊青龍山的地區中,硝煙散去不過數十個月盈月缺,便已經頗顯熱鬧朝氣。
金壁輝煌的可可夜總會擁有一個秀氣的名字,卻已經成爲這片地區無人不知卻沒有幾個人知道真實原因的傳奇地帶,所以當知道對方把會面地點安排在這裡,傅傑主席覺得可以接受。
傅傑,聯邦重機械產業工人聯合會主席,在底層工人心目中擁有崇高的威望和令無數資本家痛恨顫慄的煽動力。他自己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不明白爲什麼坐在對面的那位年輕議員要見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來,或許只是潛意識裡對於某種歷史存在的先天敬畏感在起作用。
橡樹州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議員,平靜地請對方用茶,自己卻端着一杯咖啡,緩聲說道:“主席先生,現在工會再和企業主打官司是不是變得有些困難?也對,總統先生終究不可能替你們打一輩子官司。至於我的建議,您可以考慮一下,我那間叫西舟的律師事務所雖然名氣不大,卻擁有這個聯邦最出色的大律師,成爲工會的特聘法律顧問,應該有這個資格。”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面前這個年輕議員臉色蒼白,身體瘦削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很容易被風吹倒的病人,但傅傑主席卻被這番輕柔的話語壓迫的有些心跳加速,他不禁有些後悔剛纔應該帶着那幾名強壯的護工隊員進來,至少可以增添幾分自己的氣勢。
“我們工會全體成員無比感激總統先生十幾年來的無私幫助,他的品德無可質疑,邰議員,雖然您和您身後的家族眼中我只是一隻螞蟻,但請允許螞蟻也有螞蟻的自尊。”
“我從來不曾質疑總統先生的道德操守,事實上當年我促成他訪問青龍山時,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他的道德操守。”
邰之源端着咖啡杯緩緩地啜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想起當年梨花大學裡發生的往事,從而想起一個消失在港都人潮人海中的舊知,他的表情顯得有些淡然寒冷:
“但人都是會變的,總統先生可以爲聯邦的利益犧牲鍾司令,現在又爲了聯邦的穩定犧牲許樂上校,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他又會因爲什麼犧牲你以及工會裡質樸可敬的工人們。犧牲這種手段一旦用習慣了很容易上癮,因爲犧牲的都是他人,獲益的卻是自己。”
他擡起頭來平靜地望着傅傑,說道:“更何況人這一生追求的到底是什麼呢?主席先生,我建議你更深層次地思考一下這個問題,按照喬治卡林的說法,像我這樣的資本權貴絕對不會主動交出手中的權力,可如果我這樣做了,你也可以獲得更多實際的回饋,當然,這是對您多年來致力於產業工人鬥爭的正當回饋,那麼豈不是一個非常完美的結局?”
“你剛纔說過,人是會變的。”傅傑主席擡起右手,用袖口抹掉額頭上的汗珠,望着邰之源顫聲說道:“你又怎麼保證你不會變,不會反悔?”
“我姓邰,我和我的家族已經在這片星空裡存在了數萬年,並且將繼續存在下去,而總統先生他只有兩個五年任期,所以他需要變化,而我不需要。”
……
……
港都工業園區。
果殼機動公司的工程師們舒展着僵硬的肢體向室外走去,他們剛剛在西林完成了電磁束集羣陣測試,基準定位數據做好了歸納。但還需要等待地殼曲度的契合公式,趁着這段時間,根據商秋的要求,他們對那臺從西林拖回來的MXT機甲進行了連續渦輪增壓測試。
“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商秋對下屬的邀請搖了搖頭,雙手伸到腦後快速擰動着黑髮,然後用筆桿固定住,因爲這個動作,胸前誇張的曲線顯得無比清晰。
男性深宅下屬們的目光集體迴避。
如今的商秋是果殼機動公司獨立技術董事,單從級別待遇上論,甚至工程部主任也是她的下級。這些工程師沒有任何人敢對她的命令有任何質疑,更何況自從許樂上校被通緝以來,她的糟糕心情一直毫不掩飾的寫在臉上。
白色MXT機甲在庫房內泛着淡淡的銀光,商秋撐着下頜望着那處發怔,想起當年和許樂在工程部研發MX時,給那臺實驗機取的名字叫小白花,不由脣角微綻,笑了起來。
在無數波段探測議和機械密碼鎖的幫助下,聯邦政府嚴密監控所有的軍用機甲,防止許樂利用憲章權限,直接控制機甲進行恐怖襲擊,甚至果殼工程部裡的所有實驗性機甲也不例外,有專門的程序進行監控,只要有人試圖入侵控制系統,便會引發自動報警。
夜深人靜,空曠的庫房裡一個人都沒有,商秋站了起來,向白色MXT機甲走去,不知何時,她手中多了一個黑色的箱子。
艱難地爬上MXT機甲座艙平臺,商秋爬了進去,直接打開機甲主控電腦,開始進行戰鬥狀態預啓動。
海量的程序語句像瀑布一樣在她鏡片上閃過,天才女工程師輕鬆地進行逐項破解,口中喃喃自言自語道:“顧惜風去前線了,你又是個電腦白癡,我幫你把這傢伙弄活過來,你可不要忘記謝謝我。”
快速完成所有程序工作,商秋用手背擦掉微紅臉腮旁的汗漬,滿意地輕輕吁了一口氣,拍了拍身旁鄒鬱從首都秘密運抵的黑箱,然後重新設定了一個極複雜的密碼。
沒有人知道這串密碼是什麼,許樂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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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間客寫到現在爲止最大的情節了,我很緊張,養足精神,好好寫,爭取寫好。)(。如欲知後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