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最高法院宣佈愛國者法案即時廢止,對於某些聯邦民衆來說,就像太陽驅散了陰霾,而對於另外的某些聯邦民衆來說,則更像是黑夜重新籠罩了大地。
萬民歡騰慶祝的場面並沒有在所有城市裡發生,在某些地方,有憤怒的帕布爾主義者走上街頭,揮舞着拳頭抗議,就連那位最高法院德高望重的何大法官,網絡和媒體上甚至極爲罕見地出現了批評質疑的聲音。
但至少在被沉默行軍隊伍佔據的拉比大道兩側,在人頭攢動的最高法院大樓四周,沒有出現任何理念衝突與派別之分,無數的人興奮地跳躍,呼喊着口號,歡迎他們心中勇敢的英雄。
表情陰鶩守候在警戒線外的聯合調查部門官員,已經在民衆劇烈的噓聲與罵聲中狼狽離開,愛國者法案廢除,聯邦政斧再也無法對那兩位新聞人採取強制措施。
伍德主編和鮑勃記者高舉雙手,像英雄般高昂着頭顱,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走了出來,在迎接人羣最前面,是他們最熟悉的報社同事。
首都特區曰報的記者編輯們,望着很多天沒有見面的主編和伍德,激動而感傷,有些女姓擦拭掉臉上的淚水,強自擠出愉悅的笑容。
陶麗斯是鮑勃主編的專職秘書,這位年近四十的女士擁有一頭淡金色的大波浪捲髮,她抽泣着走上前來,張開雙臂給了主編先生一個溫暖的擁抱,引來旁邊衆人誇張的笑聲和伍德臉上一絲詭異的笑容。
用顫抖的手指替鮑勃披上風衣,然後她從盒中取出一根高級粗菸草,小心翼翼放進鮑勃嘴裡。
鮑勃主編點燃粗菸草,狠狠地吸了兩口,然後遞給身旁怨念無窮的伍德,望着自己女秘書臉上的淚痕微笑說道:“不要哭了,會讓人看笑話的。”
“嗯。”陶麗斯帶着哭腔應了聲,然後擦去臉上的淚痕,很自然地走到他身旁站住,認真問道:“回報社?”
鮑勃主編和伍德記者下意識裡對視一眼,然後望向拉比大道另一側同樣無比擁擠熱鬧的某處,看着那名被記者們和民衆包圍的年輕議員。
愛國者法案廢除就能代表真正的自由?
身週數萬民衆嘈雜的歡呼聲,讓這兩位被稱爲聯邦新聞界良心的中年男人同時皺起眉頭,想到聯合調查部門囚房恐怖的噪音,想起那段黯無光澤的囚禁時光。
還沒有獲得真正的自由,因爲不能回到報社坐在桌前寫社論做調查,一旦他們離開這片嘈雜與沉默行軍完全不符的人海,便極有可能被暗殺被出車禍被跳樓被構陷入某椿荒唐的刑事案件被精神病……
“邰議員很清楚我們面臨的處境,所以從昨夜到現在他一直沉默,沒有和我們說太多事情,便知道我們這兩個被蒙上英雄的傢伙,必須留在他身邊。”
鮑勃主編看着遠處,對身旁的伍德說道。
“我們現在對沉默行軍運動的聲勢確實很有幫助,我也不介意幫助他們。”伍德夾着粗菸草,聳肩說道:“只是有些討厭被迫的感覺,就好像還是在坐牢一樣。”
鮑勃主編平靜說道:“囚禁身體但無關精神,現在你我的說話能讓民衆聽到,那就不再是坐牢,而且我也很想知道邰議員……會不會是第二個帕布爾總統。”
他轉頭望向伍德,微笑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不用回報社,拿起筆來,依然可以報復社會。”
……
……
憲歷七十六年一月份的雪時降時歇,誰也不知道晶瑩的雪花什麼時候會再次從鉛灰色的雲層裡落下,只有寒冽的風一如即往不停地吹拂着。
寒風之中,邰之源瘦削的身體顯得格外單薄,臉色愈發蒼白,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們不禁有些擔心,這位年輕的議員先生再次咳嗽之後會不會倒下。
跑政治線的記者都知道邰議員的身體不好,但新聞界沒有任何人知道他身體越來越差的真實原因。不過對於他們來說,憐惜是狂熱民衆的情緒,卻絕對不是他們對採訪對象應該有的情緒,所以他們高舉着話筒和錄音筆,沒有絲毫停頓地不斷連續發問。
邰之源舉起雙手下壓,示意周遭人羣安靜些,然後對面前的郵報記者表情嚴肅回答道:“鮑勃主編和伍德記者雖然已經擺脫不公正亦不名譽的醜陋指控,政斧必須爲此正式道歉解釋,但關於二人在聯合調查部門審訊過程中所遭受的殘酷不人道待遇,政斧必須承擔相關的司法責任。”
郵報記者追問道:“議員您的意思是要追究刑事責任?那麼起訴書中將會涉及到政斧哪個序列的部門?”
“愛國者法案已經被廢除,那麼擁有危險高權限的聯合調查部門,就失去了存在的所有由,必須馬上解散。”
邰之源的回答很簡單直接,並且強硬有力。
一名男記者擠到人羣最前方,舉着手中的錄音筆大聲問道:“昨夜沉默行軍集會時,前七組軍官達文西出現在演講臺上,宣稱自己受到政斧迫害。但根據軍方調查,該名軍官在墨花星球前線殺害戰友後臨陣脫逃,有相關錄像,還有新十一師多名官兵,都能證實此人曾經與帝國士兵勾結。”
“這個叫達文西的人,已經被確認爲叛亂分子。”
“讓一名叛亂軍官在集會現場惡毒攻擊還在前線浴血奮戰的聯邦將士,無恥陷害聯邦政斧以圖洗清自己身上的罪惡,議員先生,您對此事準備如何解釋?”
在場的記者們都很清楚這位男記者來自親近帕布爾政斧的論壇報,但他們也很想知道邰之源會怎樣回答。
論壇報記者沒有就此結束自己的犀利提問,繼續拋出一個猛料,質問道:“根據憲章局消息,有名帝國間諜已經潛入聯邦,聯邦政治局勢動盪的情況下,帝國方面想要做些什麼?”
“你和你的遊行隊伍已經嚴重干擾到政斧的曰常運行,對前線戰事造成了極大的危害,那名叫達文西的叛亂軍官,愛國者法案的廢除,帝國人,還有這場沉默行軍之間究竟有沒有什麼關聯?”
在這場戰爭的大背景下,任何牽涉到帝國的因素都會變得敏感而危險起來,聽到這名記者的質問,人羣驟然安靜,無數雙目光落到邰之源的臉上。
邰之源微微眯眼,目光微寒盯着那名記者,發現對方並未退縮,反而帶着某種挑釁神情,隱約猜到政斧方面正在尋找合適時機宣揚自己和那位帝國皇子許樂曾經的友誼,來做爲最強有力的反制手段。
“達文西是叛亂分子?”
邰之源冷冷盯着對方,聲音變得鋒利而更加強硬:“那他是一個在前線堅持做戰四年的叛亂分子,還是一個雙腿被炸斷將要終生殘疾的叛亂分子?”
不等論壇報記者反駁,邰之源微眯着雙眼,寒意逼人說道:“我是光榮的聯邦退伍軍官,我的手中不止像你一樣握過筆,我還握過槍。”
“我不是躲在安全的首都星圈,坐在沙發上拿着一枝筆殺死想像中的帝國士兵以此來愛聯邦的某些人。”
邰之源盯着表情極爲難看的記者,一字一句說道:
“我上過前線,我用手中的槍械與子彈反抗帝國的侵略,我殺死過無數衝到面前的帝國人。”
“那些殘忍野蠻的帝國士兵,並不是只存在於你這樣人腦海之中的想像畫面,而是活生生的真實存在!”
“所以問題中那段帝國人究竟想做什麼,你應該去問帝國人,而不是應該來問我。”
“如果你和你的報社曰後試圖把我和帝國人聯繫起來,侮辱一名聯邦退伍軍官的尊嚴與榮耀,我會像對待帝國人一樣毫不猶豫對你開槍!”
論壇報記者震驚望着這位瘦弱的年輕議員,被對方突如其來的氣勢壓的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裡揮舞手臂,向四周的同行們喊道:“他在威脅我!你們看到沒有?一位議員先生居然用威脅來對抗新聞自由!”
他以爲新聞自由和威脅這種字眼,會很容易挑起身週記者們的情緒,沒有想到卻只得到一片漠然嘲諷目光。
因爲他沒有明白,既然他和他的報社敢用這種敏感到不能觸碰的大義之名影射邰之源,那麼邰之源自然可以用這種大義之名進行最鏗鏘有力甚至粗暴的還擊。
“至於你說到聯邦政局混亂,帝國會趁借取利,指責參加沉默行軍的民衆,會影響到前線的戰事,我想做出以下正式回答。”
清冽的寒風中的年輕議員,望着面前的話筒和錄音筆嚴肅說道:“如果你們相信達文西少校的指控……”
“那麼你們就應該明白,聯邦政斧和某些軍方高級將領在墨花星球上做的這些事情,不是排擠,不是打壓,不是清洗,在浴血奮戰英勇無畏的部隊官兵身後開黑槍,這是赤裸裸的血腥謀殺!”
“在此,我想請全體聯邦民衆思考一下,這樣的政斧和帝國人,誰纔是當前聯邦真正的致命威脅!”
人羣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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