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秒!”
戰地步兵系統裡響起白玉蘭冷漠幽靜的聲音,呼吸並不急促,也沒有什麼亢感的情思,就像他剛纔並沒有開過槍,於艱險時分,隔着上百米的距離兩槍精準如斯夫斃人於剎那。
七組新老隊員的耳機裡同時響起了這個聲音,這代表着聯邦空中支援抵達此地還有多長時間。
時間不可能真的被凍結,零點零幾秒的沉默只是心理上的幻覺,隨着這個聲音,一應沉默震驚被擊碎,子彈呼嘯再起,慘呼再起,泥潭還是那個泥潭,草甸還是那道草甸,這裡依然是時刻可能有人死去的戰場。
裝甲車上的帝官看着光幕上的監控畫面,臉色鐵青,在指揮系統里語氣強硬而憤怒地嗚嚕布命令,那五名死去的帝國士兵是他的親兵,原本計劃中是摸過去搞掉那個端着達林旋轉機炮的聯邦大漢,結果誰也沒有料到,就這樣死了。
帝官憤怒的聲音,直接傳出了裝甲車,進入草甸上方七組隊員們的耳中口只是包括許樂在冉的很多人聽不懂帝國語,只能感受到帝國人的憤怒,而且他們也能看到……
三輛帝國裝甲車在密集的彈雨與反步兵雷硝煙之中,強行轉向草甸西側,似乎帝國人瘋狂之下,準備用三分之一的強大火力,去掀翻只有熊臨泉許樂兩個人的單薄西側防線。
聽着沉重的金屬構件聲和履帶撕地聲,剛剛生裡逃生的許樂臉色頓時變得更加蒼白。
“頭兒,快跑!”
身後草甸上傳來熊臨泉惶急的暴喝聲,這名大漢手裡的達林旋轉機炮已經打完了所有的子彈,而他撤退的決心,毫不比先前的壯烈要弱上三分,看着下方正在轉向射擊的帝國裝甲車,無比堅毅無恥地化身嗤溜一道灰線,全然不顧陣地前的許樂,驚天動地,迅若奔雷地向着遠方狂奔。
一陣寒意從腰後涌進許樂的腦海,像萬千根針般刺得他頭皮崩緊生痛,他一驚之後,撒開腿丫子便往草甸上衝刺。
轟的數聲爆炸在身前身後響起,滾燙的泥土翻起落下,許樂大口喘息着,純粹是下意識裡做着戰術趨避動作,憑着天意躲避後方帝國人瘋狂的火力掃射,看着熊臨泉像野豬般肥壯的免子逃跑身影,完全笑不出來,只是想着丫居然敢比小爺先跑……
高速子彈在身後呼嘯而過,身上的軟陶防彈背心不知有幾處創傷,許樂感覺身體上的骨頭似乎斷了,卻不得不感謝老天爺給了自己甲殼類動物般強悍的生命力及運氣,那麼多子彈,居然沒有一顆射中了自己的腦袋。
翻上草甸,縱情狂奔,只是剎那,他便追上已經無比狼狽難堪的熊臨泉。
熊臨泉手持達林旋轉機炮,壓制帝國火力幾十秒時間,整個人的體力早已經消耗怠盡,然而不知道爲什麼,面對着帝國火力的兇惡追擊,逃亡中的他,依然捨不得扔下手中這把沉重無比的槍。
許樂隱約能夠明白大熊心裡在想什麼,用力抹掉臉上的浮土,咳嗽着大聲喊道:“給我!”
熊臨泉沒有反應過來。
許樂一把奪過了沉重的達林機炮,繼續往硝煙外面狂奔,只是落下的足印比先前顯得更加深刻了些。
“十九秒。”耳機裡再次響起白玉蘭的聲音。
漫天戰地炮火之中,許樂的左手提着沉重的機槍,右手已經抓住了脫力的熊臨泉脖頸,身體的每一對肌肉纖維都磨擦擠弄到了最難以忍受的地步,身旁不時有泥土掀起,子彈沒入地面,但不知道爲什麼,他卻聽不到帝國人的咆哮聲與槍火聲,只能聽到自己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和腳步聲。
“十,九……”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奔跑也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情,尤其是當你每一步都可能邁入死亡的時候,這種折磨,實在是令人感到無窮的恐慌與絕望。
“七,六……”
空中的支援究竟還有多久纔到?自己和七組的這些傢伙還能撐到那一刻嗎?爲什麼幾十秒,十幾秒數起來是這樣的緩慢?爲什麼白玉蘭這個傢伙此時還能冷靜的如此混蛋,輕聲細語地將倒數數出了新年的質感?
一枚帝國制式狼舌彈,從十米後的地面射了進去,然後在十米之前轟然炸開,地面一陣劇烈的震動,強大的力量將許樂的身體崩向了天空。
天空裡也不清靜,有彈雨,有煙雲,許樂眯着眼睛望去,終於看到了十幾駕聯邦戰機正在高速駛來。
面對擁有絕對空中力量優勢的聯邦援軍,帝國輕型裝甲編隊沒有任何抵抗之力,也沒有辦法能夠熬到自家的援兵到來。悍不懼死的帝國遠征軍士乓們,在十餘輛裝甲車倉部化爲火中豔菇後,動了最後絕望的衝鋒,然後變成了草甸上下一具具屍體。
七組負責殿後的戰鬥隊員,與先期撤退的隊員在草甸後六公里處匯合,在頭頂聯邦戰機耀武揚威的保護下,登上了輕型戰艦,整支隊伍沒有進入太空基地休整,而是轉入了地面基地。
…………
…………
傍晚時分,天邊的淡淡紅色斜着打了過來,平添幾絲溫暖,只是被暮色中的那些鋼鐵機甲一衝,溫暖中瞬間有了血腥的意味。
菱形基地位於163行星東南深陸地帶,巨大的基地內部由高強度塑料搭建了很多臨時營房,靠近北緯方向的營房被劃分爲生活醫療區域。
此時整個場地間充斥着刺鼻的藥水味道,負壓治療艙的低沉嗡鳴與幔布後方傳來的慘叫聲混在一起,讓四周的人們臉色有些沉凝或說難看,那些皺着的五官就像是被醫療膠水粘住了似的,難以舒展。
一名佩着上尉肩章的醫療官走出臨時手術室,他揉了揉紅深陷的眼眶,準備點根香菸來犒勞一下自己疲憊的身體,他所率領的醫療隊,連續不停地做了二十幾臺手術,有大有小,着實非常辛苦。
一根香菸遞了過來,醫療官有些愕然地擡頭,看到了面前站着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透着股柔順寧靜,卻又蘊着絲絲陰寒的味道,更令他有些想不明白的是,這個人居然沒有穿軍裝。
“謝謝。“醫療官湊到對方打燃的火機上點燃香菸,美美地深吸了一口。
白玉蘭微微一笑,說道:“應該是我謝謝你。”
他本是個沉默寧秀狠辣的兵中利器,無論面對着以前的部隊長官還是後來的公司主管,都不曾如此和顏悅色過。然而作爲一名老兵,他非常清楚在戰場之上,醫療官意味着什麼。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每個軍人的生死,都掌握在這些同袍的手中。
七組有自己的醫療師猴子,包括白玉蘭在內的很多老隊員也精通戰場急救,然而真要處理嚴重的傷勢,他們非常需要這些醫療官。
更何況看這名醫療官的疲憊神情,便知道他們有多麼的辛苦,白玉蘭這聲謝謝,說的非常誠懇。
“今天在草甸上的那支部隊是你的?“醫療官叼着菸捲,頗感興趣望着白玉蘭說道:“你們也真夠倒黴,話說軍區在,臼上撒了三十幾個小隊執行憲章局的任務,你們這個小隊人最多,但卻偏偏運氣差到極點,會碰上帝國人的輕型裝甲編隊。”
“不是我的部隊,是我們頭兒的,就是你剛纔治的那個傢伙。”白玉蘭先輕聲解釋了一下,芋微澀苦笑說道:“這是我們第一次出任務,結果運氣就差成這樣,我也無法解釋。”
醫療官將菸捲取了下來,隨意地拍了拍白玉蘭的肩膀,超薄手套上的血水也自然沾了上去,說道:“不用擔心這些傢伙,你們的壞運氣在戰場上就結束了。這麼一場爛仗胡打,居然一個人沒死,不過要截肢的可能有好幾個。”
無論是肩上的血水,還是這個好或差的消息,都沒有令白玉蘭皺眉動容,只是點了點頭。
醫療官有些欣賞他的反應,沉默片刻後感慨說道:“就憑你們這些裝備,能夠頂住帝國人這麼久,也真不容易,聽說基地主官都嚇了一大跳,罵了好久的娘”…說起來,你們是哪支部隊鉚”
“白水,七組。”白玉蘭簡潔明瞭地回答道。
“白水的人居然只抽藍盒三七?我一直以爲你們都是大富翁。”醫療官看了一眼香菸的過濤嘴,笑着說道。
忽然間他神情微變,怔怔望着白玉蘭,“白水七組?你們不是被解散了嗎?想起來了,你們又重組了,原來你們是傳說中的七組牲口………難怪這麼生猛!”
醫療官猛地一拍腦袋,震驚無比說道:“那這麼說,躺手術檯上那個小眼睛家起……,…就是那位?”
白玉蘭點點頭。
醫療官雙眼放光,把菸頭扔掉,回頭就往幔布後走去。
“怎麼了?“白玉蘭心頭一震。
醫療官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藍草麻藥太貴,而且也少,所以先前沒怎麼捨得用,估計他很疼,我這時候去給他補一針,讓他好好睡一下。”
“順便求他給我籤個名。”醫療官興奮說道:“一說我救了簡水兒的男朋友,這該是多長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