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監護權(五)

第九十三章 監護權(五)

許樂走進法庭,說了一句話,引起庭上衆人截然不同的諸多反應,人們或啞然無語,或沉默似金,或激動如沸騰的水,這些反應來自於他那句話所表達的清晰意思和強烈情緒,更來自於他的名與姓與影,這個在當今聯邦中已經擁有太多意味的姓名與身影。

高高在上的中年女法官表情依然平靜,帶着聯邦高級法官特有的漠然勁兒,但法官袍下漸漸緊握的右手卻出賣了她此刻內心真實的情緒。看着臺下那位年輕的聯邦上校,女法官下意識裡微微欠身向前,卻不願意去看他,只對着蕭文靜投以了詢問的目光。

“許樂上校今天的身份是特殊證人和臨時權益主張人,關於他的到庭申請,我方昨天夜裡已經送稟文件。”蕭文靜此時的心情非常放鬆,帶着一絲戲謔之意望着臺上的女法官,不緊不慢的說道。

中年女法官快速地翻動案卷,發現鍾家老宅律師團昨夜確實提出了臨時證人申請,只是……這些該死的混帳東西,居然故意隱瞞了這位證人的姓名,這是想做什麼?想給自己突然襲擊?

如果是一個普通的軍官提出成爲那位鍾家小公主的監護人,在聯邦司法體系內早已聲名赫赫的她根本不會擡動一絲眼簾,甚至有可能直接以藐視法庭的罪名將對方驅逐出去,但是此刻她不能,因爲臺下那位年輕的聯邦上校,更準確的說,是那位聯邦最年輕的聯邦上校,是許樂上校。

這場監護權官司本來一直都在按照既定的流程和計劃行走,誰能想到許樂忽然到庭,並且提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權限申請!

女法官的心情陰鬱而躁動不安,想到這些天聯邦新聞媒體不停播放的那條新聞,想起電視光幕上聯邦軍神李匹夫與許樂上校握手的畫面,她翻閱案卷的手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是的,聯邦司法體系是絕對獨立的,即便是費城那位老人也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影響到法庭的宣判,但……人們更清楚,除了那位老了很多年卻一直沒有死去的何英大法官之外,所謂司法獨立更像是某種笑話,如果法院真的能夠完全獨立於聯邦社會之外,那她今天又怎麼會出現在高臺之上,先前又怎麼會說出那麼多冷漠的話?

“我反對!”

法庭詭異的沉默之中,那邊的律師團經過一番短時間緊張的磋商之後,終於做出了反應,聯邦首屈一指的民法大律師站了起來,有些緊張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大聲說道:“這不符合案件流程,權限主張人的名單,在十四天之前就已經提交,根據聯邦民事訴訟法相關細則,任何對該項權限主張有異議之人,必須於開庭前五天內提出相關證據和申請……可無論是庭上還是我方,都一直沒有看到申請。”

說這段話的時候,這位大律師根本沒有扭頭去看那邊一眼,不知道他是覺得自己的理由足夠充分,不需要太多的辯論氣勢,還是因爲……他不怎麼敢去看許樂。

蕭文靜站了起來,望着這位大律師說道:“根據程序法該細則補充條款,若有非人力不能抗衡之原因,該日期可以適當放寬。”

“有什麼原因是人力所不能抗衡的?”那位大律師終於轉頭望了過來,目光落到許樂身上時,他下意識裡微微頜首表示。

“提出權限主張人名單時,許樂上校,也就是我的第二當事人,當時正在從帝國艱難返回聯邦的途中,自然不可能知道聯邦有一場審訊牽涉到他的利益……這一點,相信看過新聞的諸位非常瞭解,我就不再多作補充。”

蕭文靜掃視了一遍法庭中的衆人,說道:“相信這個原因,沒有人會有異議。”

肯定沒有異議,經歷了那場千里奔逃現場直播的聯邦社會,如今已經不會允許任何質疑許樂上校的聲音。

法庭那邊的座位上一片緊張的議論聲,他們不得不接受這個說法,在一陣忽高忽低的爭執聲之後,鍾子期身後那羣陳容龐大的律師團終於得出了共識,那位一直沉默的首席律師緩緩站起身來,對女法官和許樂分別低頭致意,然後開口說道:“我方認可,但因爲有新的權限主張人,我方需要時間進行準備。”

“休庭半小時。”女法官揉了揉眉心,說道。

……

……

“因爲那位原始監控文件在國防部檔案室裡,要調出來很麻煩,所以來晚了些。”許樂對蕭文靜說道:“希望不會出什麼問題。”

“如果要通過法庭去調取證據,肯定需要更長的時間,我們沒時間和對方拖太久。”蕭文靜微笑說道:“既然你已經拿了過來,那不管對方怎麼折騰,這場監護權官司就有的打。”

聽到這句話,許樂的眼睛眯了起來,他清楚蕭文靜所說的時間何指——只有把監護權官司先打贏,才能把家產官司打上最高法院,打到何英大法官面前——雖然他並不相信那位蒼老的大法官一定會判自己這方獲勝,但至少他相信那位老人的智慧和司法精神,然而何英大法官如此蒼老,老到甚至隨時可能死去,所以他們需要時間。

一念及此,他不由想到費城那位老人,心情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按照邰之源的安排,前兩夜他一直在與蕭文靜及其身後的律師們進行商議安排。鍾子期和那些老太爺們,試圖奪回鍾煙花的監護權,從而全面獲取鍾家產業的所有權,這一招確實很毒辣,甚至令人感到有些絕望,因爲無論是田胖子還是鍾司令信任的那些西林舊人,與鍾煙花都沒有血緣關係。

然而就在此時,那位被迫放棄辯護的何大律師,卻想到了一個有些異想天開,卻絕對石破天驚的點子——讓許樂出面爭奪監護權!

由許樂出面爭奪監護權,看似和其他人沒有什麼兩樣,因爲他與西林鐘家也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然而在何大律師一番分析之後,蕭文靜和那些暗中幫助他的前同事們,才愕然發現,原來許樂果然是最好的選擇,更關鍵的是,許樂先天擁有一個誰也無法比擬的優勢。

“好像事情有些什麼變化,爲什麼沒有人告訴我一聲?”田胖子微笑望着許樂,拍了拍他的肩頭,“看起來似乎是你想要搶我這個乾爹的工作?”

“你不願意?”許樂看着這個很長時間沒見的故人,心情微感震盪,低身與他擁抱,說道:“好久不見。”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安安靜靜坐在桌旁,低頭寫着家庭作業的小女孩兒終於有了動作,她手指緊握的電子筆落到了桌面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然後她回頭,柔順整齊的黑髮啪的一聲甩了起來,就像一塊跳躍的可愛的西瓜皮。

已經十一歲的鐘煙花小朋友站了起來,眼眸明亮若星辰,一眨不眨地看着許樂,黑髮在肩,陳舊的娃娃玩具在身後,渾身上下散放着一種叫做楚楚的氣息,就像六年前在古鐘號32區巨大的舷窗旁一樣,似乎一點都沒有改變。

但終究還是變了很多,失去了父母的小女孩兒終究是長大了,她圓睜雙目,倔犟地緊抿着粉嘟嘟的雙脣,鼓着雙頰,盯着許樂看了很長時間後,大聲叫道:“你不是不管我了嗎?”

許樂怔住,靜靜地看着快要到自己胸口的小女孩兒,不知爲何心中生出無限父輩般的疼惜憐愛,有些粗暴地伸手過去,打斷了小西瓜的憤怒,胡亂地將她那頭整齊黑髮揉碎,沉聲說道:“不準瞎說瞎想!”

鍾煙花像小動物一樣有些惱火地甩着頭,想要把那隻寬大的手掌甩掉,卻發現有些徒勞無功,惱火地說道:“那你以後還走不走?”

“不走了。”

“騙人。”

“騙你做什麼?馬上我就是你的監護人。”

“那你可得把官司打贏。”

“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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