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施公子(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施公子(下)

張小萌從議會山石階上走了下來,依然不習慣穿高跟鞋的她,此刻的腳步碎而快速,黑框眼鏡外的眉眼間有着淡淡憂慮。

做爲青龍山反政府軍駐s1的重要工作人員,她已經在議會山工作了幾年時間,聯邦新聞媒體雖然還時常採訪她,把她稱爲青龍山之葉,但早已不似當年那般誇張,也沒有人知道,她這幾年已經在暗中將那位傳奇情報領袖的工作全部接了下來。

“我不管危險有多大,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他們兩個人找到。”張小萌表情憂慮中夾絲堅毅,對電話沉聲說道:“這是命令。”

就在今天,青龍山在聯邦內部的那片深海忽然有了一些令人不解的波浪,如今的她是這片深海的看護者,但非常清楚深海里有些大魚是她無法掌握的人,比如那位向來對她很有意見的施清海,但問題在於,來自所有情報渠道的回饋,似乎都在預示着,這片波浪就是衝着那條大魚而去。

坐上專業,張小萌眯着眼睛盯着窗外的街景,實際上卻是盯着透明的玻璃鏡片。

青龍山四科的工作效率果然出色,不到十分鐘,最新的情報就遞了回來,一排字符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黑框眼鏡的正中。

“施清海在哪裡?”

穿着灰色風衣的張小萌,脫掉小臂上的長手套,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甚至沒有看站在房間角落裡的那個人,說道:“我的時間不多,希望你抓緊一點。”

四名面容普通的男子握着手槍分別控制了房間的通道,被逼站在房間角落裡的那個中年男人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就是衣衫前染着一些燒烤醬汁的痕跡,還有一股子蔥花味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張小萌平靜地將手套放進隨身的提包中,說道:“他究竟死了沒有?”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再堅持就變得沒有什麼意義,那名渾身燒烤味的男人聳肩說道:“應該死了吧,對方的佈置沒有什麼漏洞。”

“爲什麼?”張小萌望着他,聳了聳肩,不解問道:“爲什麼要這麼做?”

“爲什麼?”燒烤攤上歸來的男人神經質的笑了笑,說道:“大家都是同事,他可以到處去泡妞,我就只能天天做燒烤,他做大事,我就只能做小事?”

中年男人看着張小萌,嘲笑說道:“你知道不知道,他那把acw是我找到,他有很多情報,也是我找的,憑什麼他就這麼囂張,我就只能當個乖孫子幫他?”

“如果我沒有記錯,施清海向來習慣一個人幹活兒,唯一信任的風鈴就是你。”張小萌皺着眉頭,看着面前這個男人,說道:“你就是這樣對待他的信任?”

男人漠然地仰着頭,沒有說話,直到他看到黑洞洞的槍口,呼吸才驟然變得急促起來,脖頸處青筋畢露,大聲說道:“你不能殺我!”

“我是四科負責人,憑什麼不能殺你?”張小萌握着精緻的小手槍,沒有什麼表情問道。

“我呸,我們替頭兒出生入死,憑什麼他把這麼重要的位置交給你!”男人嘶啞着聲音說道:“至於殺我,我什麼都沒有做,你憑什麼殺我?”

張小萌聳聳肩:“出賣自己的同志,和聯邦政府的特工合作,還需要更多的理由?”

男人看着黑洞洞的槍口,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最終放棄,大聲說道:“好了!好了!我是真沒想到你們反應這麼大,來的這麼快,這件事情很簡單,施清海是叛徒,他已經脫離了組織,所以委員會決定和政府合作,把他清除掉。”

“具體的任務指令在我的電子筆裡,你們隨便檢查,我可是有委員會的直接授權,如果不是要保密的關係,我早就說出來嚇你們一跳,我操!”

說完這段話,男人惱火地推開面前的手槍,走到冰箱前拿出水瓶,大口大口地喝水,以化解先前的緊張和此刻的窘迫。

房間裡四名青龍山四科職員皺眉互視,他們完全沒有想到,委員會那些老人們居然會和聯邦政府合作,去對付組織內最強最隱秘的那條大魚。

“你們先出去吧。”

張小萌放下手臂,對四名下屬揮了揮手。

冰箱旁的男人抹去下頜處的水滴,冷笑望着她,說道:“以後做事不要太沖動,我們這些幹活兒的人就像烤茄子一樣,絕對不能用急火。”

“嗯,明白了。”

張小萌舉起槍摳動了扳機,精緻的小手槍發出一聲清脆的膛爆聲。

那個中年男人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倒了下去,眉心多了一個秀氣的血洞,手裡的水瓶四處潑灑,哐哐噹噹,最後落在昨天剩下的烤茄子上,將那些凝結的蔥花重新衝散。

張小萌走出門去,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下屬們的表情沒有任何異動,就像是沒有聽到房間內的槍聲,警惕地走在她的四周,護送她向巷口走去。

“許樂,施清海出事了。”

……

……

夜晚的陸軍總醫院,每幢樓宇間泛着淡淡的舒服的白光。

歷屆總統和前不久剛剛去逝的軍神李匹夫,最後都是在陸軍總醫院醫療小組的注視下平靜離開這個世界。白玉蘭陷入昏迷多年不醒的家人,也是在這家醫院的特護病房中。當年七月流火之時,鄒鬱在這家醫院裡替施清海生了一個兒子,雖然父親一欄填的是許樂的名字。

施清海並不知道這個細節,但他知道這是聯邦最好的醫院,而自己現在所需要的某些軍用藥物,大概只能在這裡才找得到。

在殺死六名聯邦特工之後,他離開了那片街區,在路上,換了一身全新的衣物,將電話手錶之類任何可能被植入定位芯片的東西,全部扔進了地下水道中,然後才悄無聲息地走進陸軍總醫院的後門。

淡淡的幽藍光芒從那個神奇的小儀器裡發生,在他的上衣口袋裡來自折射,沒有透出織物,卻成功地瞞過了醫院森嚴的芯片掃描定級。

按照醫院住院部索引,施清海艱難地挪動着小腿,走進了一間護士休息室,靠着牆壁難受地急促喘息,知道對手是聯邦政府的人,自然不能用真實身份登記求醫,而那些管理混亂的黑市醫院,卻又根本沒有能力治療,不,哪怕僅僅是緩解毒素的入侵。

陸軍總醫院的待遇非常好,夜班護士都有自己單獨的休息間,施清海自然不知道這間休息間的主人是誰,但從整齊的擺設和精巧的飾物,可以看出應該是一個很熱愛生活的姑娘。

施清海臉色蒼白,嘴脣上的臘黃色看着非常詭異,他深深呼吸一聲,用力撕開被血水打溼的新褲子,看着血肉模糊的彈創,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那些聯邦特工從手法上來看應該屬於軍方而不是聯邦調查局或特勤局,下手犀利,最關鍵的是悍不畏死,戰鬥力驚人。施清海在中毒之後,連續格殺數人,終究還是被擊中了一槍。

就在這個時候,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了,一個年輕護士哼着歌曲走了進來,正準備脫掉粉色的護士制服,忽然間她發現自己的牀上忽然多了一個陌生男人,那張清秀的面容驟然變色,細微幾粒雀斑似要隨着尖叫聲一起飛了起來。

然而休息室內卻沒有任何聲音響起,一片安靜。

一分鐘後。

“不用害怕,我是好人。”施清海緩緩收回堵在女孩兒嘴脣上的那根食指,溫柔解釋道:“我知道出現的有些唐突,請你原諒,實在是有些迫不得已的理由。”

也許是因爲施清海坐的太穩,顯得從容不迫,磊落光明,也許是因爲他笑的太迷人,如桃花盛開於春風之中,讓人生出不絲毫猜疑,也許是因爲他說話的語氣太平緩,輕柔地像是柳樹在湖面輕輕拂動,也許只是因爲施公子長的實在太英俊,英俊的程度到了沒有人會相信他是個壞人,更沒有人相信以他的長相還需要去劫色。

所以那位長着幾粒可愛雀斑,面容清秀的小護士,雖然剛纔那瞬間已經被嚇得眼眶含淚,卻異常奇妙地就被一根無力的食指封住了將要脫口的尖叫聲,神情漸漸變得平緩起來。

“你好,這是我的證件。”施清海艱難地從上衣口袋裡取出證件,遞到小護士的面前,微笑說道:“我隸屬於第一軍區特種軍戰室二處,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受了傷,所以來到這裡。”

護士姑娘確認證件沒有什麼問題,警惕而不安地看着他,說道:“那我去替你喊醫生。”

終究還是不敢和一個陌生人呆在狹窄單獨空間中,哪怕他長的再好看,沒有尖叫已經算相當給面子,護士姑娘很想馬上離開。

但施清海不會給她離開的機會,捂着胸口,抿着薄嘴,啞聲說道:“不能登記,不能讓人知道……因爲我執行的是秘密任務。”

護士姑娘蹙着眉尖,緊張地看着他和他身後那把明顯可見的手槍,腳步緩緩後退。

施清海像是根本沒有看到她的動作,低聲繼續說道:“你已經查過我的證件,但我的證件不能用於登記,因爲那樣就會曝露我的真實身份,同時我所調查的對象,在政府內部擁有相當大的權力。”

“這聽上去是不是太荒唐可笑了?”他忽然擡起頭來,很疑惑地望着她問道:“因爲太像電影裡面的臺詞。”

護士姑娘被他擡頭的動作嚇了一跳,聽到這句話後卻忍不住笑了起來,旋即再次警惕,藏在身後的右手已經摸到了把手上面。

“聽上去確實很荒唐。”施清海苦笑說道:“現在新聞媒體都已經沒有人報道這件事情,人們早就忘了。”

“什麼事情?”護士姑娘好奇問道,其實只是爲了掩飾自己握住門手的動作,這是一個雖然有些花癡但足夠聰明的姑娘。

“這個不需要保密。”施清海痛苦地低聲咳嗽兩聲,當着護士姑娘的面將手槍塞進被褥下面,低聲自嘲說道:“我在查西林的案子,古鐘號的事情。”

一陣沉默後,護士姑娘問道:“許樂上校曾經查過。”

“是啊,所以他被驅逐出了首都星圈。”施清海沉重說道,心裡痛罵着那個小眼睛男朋友。

“可我幫不了你什麼。”護士姑娘很堅定地說道:“你的傷口在流血,我堅持應該喊醫生來替你包紮。”

“護士小姐,我選擇你就是在賭命,我在總醫院的事情,只能你一個人知道,如果讓別人知道,我賭輸,命就沒有。”施清海肅然望着她,一字一句說道:“如果你堅持去喊人,那能不能讓我離開。”

護士姑娘手掌輕輕扭動着門把手,看着面前這個英俊迷人的聯邦軍官,心情有些緊張,有些不安,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施清海所說的這些真七假三的謊言固然是關鍵,但剛纔說過,他不會給她離開的機會,所以他直接昏了過去。

護士姑娘愕然望着昏迷在牀上的男人,看着他如花般的眉眼迅速黯淡,不由緊緊握住了拳頭,根本忘了轉身離開。

……

……

十分鐘後。

“少校,剛纔看證件,只有公民編號,沒有姓名。”

“我們是特戰室,經常需要僞裝身份,所以姓名經常換。”

清秀的護士姑娘鼻樑旁的雀斑可愛地挑了起來,她不安地望了一眼門外,又低頭繼續替施清海腿部的傷口止血,小心翼翼問道:“我能知道您的姓名嗎?真的那個。”

施清海舒服地半倚在護士姑娘的休息牀頭,微笑回答道:“我叫公子施。”

“龔子思?好複雜的名字。”護士姑娘擡起頭來,望着他微笑說道:“叫你老龔好不好?”

施清海眯起那雙迷人的桃花眼,笑眯眯極緩慢地回答道:“好啊。”

護士姑娘這才發現這個稱呼有些問題,害羞地低下頭去,半天沒有開口說話,直到將傷口包紮結束,才抹着額頭汗珠站直了身體,說道:“只是暫時止血,必須抓緊時間把彈片取出來,不然會出大麻煩。老……龔子思少校,其實既然你肯相信我,爲什麼不能相信醫生呢?只要你說明任務情況,醫生們肯定願意幫你。”

“醫生最講究規矩,怎麼可能允許我不登記?再說如果住在病房裡,最後還是會被人發現。”施清海望着她微笑說道:“姑娘,能允許我就住在你的休息室內嗎?”

護士姑娘不安回答道:“可你的傷怎麼辦?”

“能不能麻煩你夜裡的時候,去取幾份手術器械?”

“你打算給自己動手術?”

“是啊。”

“你會嗎?”

“喔,我是無所不能的公子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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