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你我,兄妹以及姐弟
舉世震驚,那麼在這件事情引發的心理衝擊前,沒有任何聯邦民衆的心情會真正愉快,只有聯邦政府剎那間擺脫了前段時間風雨飄零的環境,來到熾烈溫暖的陽光底。
掌握主動權的官邸,並沒有藉此機會向首都星圈的敵對勢力發起進攻,而是藉由釋放商秋鄒鬱二人,隱晦地向諸方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與帝國戰爭時期,聯邦社會內部可以允許爭執甚至是傾軋,但不允許引爆全面衝突。
這是總統先生最擅長的大和解手法,慣能做的漂亮,以自己的讓步換取對方更多的讓步。
事實上,七大家還是聯邦政府都不想全面衝突,自歷史流血時期以來,聯邦已經平靜了太長時間,驟然開戰,無論是有所顧忌的聯邦政府還是承平已久的大家族,都很難在這短的時間內完成資源的全面發動和心理上的準備。
今日,莫愁後山那片江山如畫的莊園中,那片能夠看見湖光山色的露臺上,正在進行一場重要的對話。
大抵是因爲人在露臺,不需要開門便能朗然見山的緣故,這場對話顯得格外直接,三言兩語間便有無數風雲匯聚。
“如果沒有記錯,這應該是總統先生您第一次進入莫愁後山。”
邰夫人用手指輕輕撫摩着咖啡杯光滑的把手,微笑望着桌對面的中年男人說道。
帕布爾總統表情平靜,擡起右臂灑脫一揮,回答道:“來是很方便的事情,然而以什麼樣的身份來?以前一直沒有弄清楚這個身份,所以不方便來探望夫人。”
邰夫人笑容漸斂,清晰明白對方想要表達的意思。
五年前聯邦大選,莫愁後山選擇支持當時還是議員的帕布爾,甚至不惜接受了帕布爾比較苛刻的合作條件,是因爲莫愁後山看好他,然而就任總統之後的五年時間裡,帕布爾先生一步未曾踏足莫愁後山。
身份確實很重要,聯邦的總統,還是莫愁後山的總統?
帕布爾不願意以一個被支持者哪怕是合作者的身份到訪這片如畫江山,直至今日,他所領導的政府,終於擁有了足夠的實力或者說資格,才灑然應邀而至……以聯邦總統的身份。
“我能明白一位***家的野心,甚至是您夢想中史無前例的三連任。”
邰夫人微嘲說道:“但我確實沒有想到,您的野心居然遠超於此,甚至想把我們這些老傢伙全部掀翻在地。”
帕布爾總統聲音渾厚低沉,目光澄靜逼人:“夫人,我明白您在想些什麼。”
“五年前你出乎很多人意料選擇與我合作,難道僅僅是因爲我有三大工會的支持,有那麼一些不值一提的履歷?不,那是因爲夫人您早已經看出了我骨子裡是個什麼樣的人,知道我一旦成爲聯邦總統,必然有所企圖,想在歷史上留下一些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我不否認下屆任期結束之後,想要修改選舉法案和憲章,嘗試成爲聯邦歷史上第一個三連任的總統,然而這五年時間裡,您似乎也一直對我的這種規劃表示默認和支持,爲什麼?”
帕布爾總統平靜望着夫人,繼續說道:“因爲您需要一個強大的合作伙伴,率先打破憲章堅硬冰冷的條款,只要習慣破除,那麼後續就會變得非常簡單。”
他厚實的嘴脣上掛着淡淡嘲諷的笑意:“我連任三屆之後,太子爺應該剛好完成州議員到聯邦管理委員會議員的兩次任期,您肯定希望他成爲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統……那麼既然我這個前任總統能夠連任,邰總統爲什麼不能連任?”
“到時候您想讓他連任多少次?兩次三次還是四次?或者說讓他一直當下去,直到恢復邰氏皇朝的榮光?”
帕布爾總統目光嚴肅而***盯着邰夫人的臉,壓迫感十足:“夫人,說到野心,您纔是這個宇宙裡野心最大的女人。
被總統先生毫不客氣地揭穿自己後半生沉默運作的終極目標,邰夫人目光微凜瞬間,馬上回復平常,端起茶杯淺淺啜了兩口。
“野心必須有相等的權力做匹配,敢試圖讓歷史倒退,回到反動的皇朝時期,或許你真的認爲自己是這個宇宙中最有權力的女人。”
帕布爾總統望向露外的深秋湖林,黝黑的臉上閃過一絲漠然之色,“但請不要忘記,我纔是聯邦總統。”
“總統先生,我想這五年來,無論是我還是那些老傢伙,都對您這位民選總統投注了足夠多的善意和支持。”
邰夫人安靜望着他的側臉,沉默片刻後說道:“一直以來都是您試圖獲取更多的東西,那些甚至已經超過了一個有理智之人應該擁有的限度。”
“什麼限度?這個限度是誰定的?聯邦政府爲什麼要去遵守沒有形狀的限度,或者說你們依然認爲自己的話語,可以像大憲章或者最高法院判例一樣強大有力?”
帕布爾總統嘲諷看了一眼她,強硬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些,說道:“夫人您最開始的時候說錯了一點,我和我的政府從來沒有想過把你們掀翻在地,我們只是希望這個社會的運行方法能夠變得更合理一些。”
“x星系礦星已經開始進行採掘預備期,如果計劃不出問題,大概兩年之後就可以開始收穫。這些帝國礦星,是聯邦部隊用生命和鮮血換回來的資源,而您的晶礦聯合體卻奢望不花一分錢,就攫取全體聯邦民衆的利益,這,就是非常不合理的方式。”
談話到了這個時刻,邰夫人平靜的眼眸中終於開始綻放犀利的光芒。
她冷冷看着總統先生,極爲緩慢說道:“晶礦聯合體天然擁有整個宇宙的晶礦資源,依據政府所需進行全方位合作……這是共和之初,我邰家願意和平讓出皇位和所有權力時,與政府達成的鐵律。”
“這項鐵律甚至被寫入了秘密憲章之中,執行千萬年,沒有任何一屆政府膽敢違背,總統先生,您的要求未免太過分了一些。”
“鐵律?或者我們稱之爲一項可恥的交易可爲合適。”帕布爾總統沉聲駁斥道。
“不管是交易還是鐵律,但這就是歷史!”
邰夫人神情嚴肅望着他,非常認真地說道:“總統先生,我非常清楚像你這樣內心強大的人,很難產生敬畏這種情緒,但對於歷史,您最好還是要多加敬畏。”
“夫人,我可以理解爲這是某種威脅嗎?”
帕布爾總統沉默了很長時間,濃郁的黑眉緩緩挑起。
“您必須理解一點,現在已經不是皇朝時期,隨着信息開放,七大家再也很難永遠隱藏在歷史的幕後,民衆一旦知道這些交易的內幕真相,會做出怎樣過激的反應?”
“這算是總統先生您和政府對我所發出的威脅嗎?”邰夫人平靜回答道。
總統先生搖了搖頭,語氣舒緩說道:“夫人,我不是青龍山那些激進的暴力分子,我也不願意聯邦陷入動盪之中,我所做的這些事情,在我看來只是一些極溫和的要求和措施。”
不等邰夫人回答,他斬釘截鐵地舉起右手,說道:“我同意七大家依然擁有足夠多的特權,這已經表明了讓步,那麼夫人,您和您的同伴們,也必須表達出足夠多的誠意。”
“我會思考一下您的提議。”邰夫人表情冷漠,端起手中的冷茶。
帕布爾總統站起身,在幕僚的陪伴下向露臺外圍走去,忽然他停住腳步,回頭沉聲加了一句:
“提醒一下利家,不要再試圖阻撓金融合算法附加條款在議會山的通過。”
“金融寡頭***弄沒有人能夠弄懂的數學工具,搜刮全聯邦財富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再回,如果利緣宮堅持戰鬥,我不介意強行解散議會,提前改選。”
帕布爾總統和他的幕僚,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特勤局特工離開後,莫愁後山莊園的露臺上回復一片清靜。
邰夫人放下手中茶杯,靜靜走到欄杆邊,扶着冰冷的白石欄杆,望着清冷的湖光山色,長時間沉默不語。
靳管家端了一壺熱茶放到桌上,憂慮地望着夫人的背影,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此刻的心情。
伴隨着聯邦社會存在了數萬年之久的七大家,終於遇到了一個強大的對手,雖說在過往的歷史中,他們曾經很多次和強勢的聯邦政府或驚才絕豔的總統們戰鬥過,但這一次他們所面對的中年男人,已經通過很多事情展現了自己對聯邦社會的絕對控制力度,而且這位總統和以前那些總統最大的不同在於,在看似溫和的外表下,隱藏着一顆足夠堅強不惜使用特別手段的野心。
更可怕的是,通過與帝國的戰爭,歷史上孱弱的軍隊終於登上了歷史的舞臺,並且堅定地站在了那個中年男人的身後,以莫愁後山爲首的七大家,必須要面對數千年未有的大變局。
五年前莫愁後山支持帕布爾競選聯邦總統時,大概根本沒有想到,這是在爲自己培養了一個掘墓人。
沈大秘書神情複雜看着總統官邸的車隊駛離莊園,輕聲走到露臺上,低聲彙報道:“下午議會山便要對相關法案進行三讀。”
“那是利家該關心的事情。”邰夫人沒有回頭,聲音被寒冷的秋風吹的有些蕭瑟,“我現在只關心許樂還能活幾天。”
“根據官邸處傳來的消息,總統先生最遲不超過今天晚上,就會簽署命令,李在道將軍一直拿着軍事法庭的死刑文書等在官邸中。”
邰夫人沉默片刻,轉過身來倚靠着欄杆,望着沈離平靜說道:“通知最高法院裡的朋友,讓他們幫忙拖延一下時間,另外官邸裡的人也動起來,儘可能延緩許樂被槍決的時間。”
沈大秘書吃驚地看了她一眼,馬上堅定提出反對意見:“夫人,許樂上校被確定是帝國種子,如果我們還保持與他之間的關係,很容易成爲被政府攻擊的漏洞,而且想把他從傾城軍事監獄救出來,是根本無法做到的事情,退一萬步說,就算他逃離傾城軍事監獄,對於我們也沒有任何意義,一個帝國人在聯邦內的利用價值等於零。”
“我不奢望許樂能夠活着,但他能夠多活一天,就能把官邸的注意力多拖一天,我們現在需要時間。”
邰夫人停頓片刻後,說道:“他雖然是帝國人,對我們也有價值。”
“就算最高法院干涉,甚至是冒險出動官邸裡的人,我也沒有信心能夠拖延政府槍斃許樂的日期。”
沉默片刻後,沈秘書誠實回答道。
邰夫人靜靜望着他,看了很長時間,平靜的目光裡充滿了淡淡的嘲諷和壓迫感,說道:“你被三一協會派到我身邊,執行着最艱難的任務,既然在許樂那些人捅破這張紙後,你依然可以說服帕布爾和李在道相信,我沒有懷疑你、依然在相信你,那他們爲什麼不能相信你更多?”
聯邦經常被帝國皇族嘲笑的弱智特點中,最出名的便是繁瑣的官僚程序,尤其是議會山這座充滿了腐朽冰冷味道的建築,哪怕是審覈前線急需的預算追加法案,也要經歷無數麻煩而並不見得必需的環節。
比如像聯邦英雄許樂上校被人揭發是帝國間諜,這已經是一件證據確鑿無可質疑的鐵案,議會山的議員們卻依然強烈要求召開了一場秘密聽證會,剛剛經歷金融合算法附加條款慘烈爭鬥的議員們,強打精神,***着發青的眼圈,再次把注意力集中起來。
現在的聯邦已經沒有任何人敢替許樂進行辯護,接連上臺發言的幾位議員***凜然地批判着那個被關在監獄裡的帝國皇族,似乎不如此不能表達自己對聯邦的熱愛,對帝國的痛恨。
不知道議員們是從網絡上哪個角落裡找到了些所謂證據,竟是毫不客氣地端出無數盆污臭黑水,向許樂的身上潑去,甚至沒有放過那塊石頭號稱臭爛的私生活。
當鐵七師師長杜少卿應要求,向議員們彙報追捕許樂過程後,臺下有位議員貌似很智慧地提出一個可能:“少卿師長,在您看來,當初許樂進入帝國追殺卡頓郡王,有沒有可能是帝國皇室的一個陰謀?他能夠安然無恙地逃離天京星,會不會是當時他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從那時候就開始替帝國賣命?”
發言席上的杜少卿目光寒冷看着那名大腹便便的議員先生,沉默很長時間後回答道:“白癡。”
白癡兩個字在議會山宏偉的大廳內迴盪,那位議員先生被氣的滿臉通紅,險些心臟病發,更多的議員議論紛紛,憤怒不已。
杜少卿直接向偏廳走去,看都懶得再看這些議員們一眼。像他這樣極看重紀律的軍人,居然會在議會山這樣神聖的地方說出白癡二字,說明議員們的白癡程度已經超出他的想像,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做爲聯邦軍人,我痛恨所有帝國男人,自然包括許樂。”他漠然看着面前的李封,說道:“我要殺他的時候,是你攔了下來,當時你就應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明白。”李封沉默片刻,回答道。
杜少卿平靜看着比自己還要高大半個頭的年輕上校,說道:“我和我的部隊馬上就要開往前線,這件事情你必須承擔起責任,如果許樂活了下來,你就欠我一條命。”
李封再次沉默,然後再次說出那兩個字:“明白,如果有人想救他,或者他膽敢越獄,我會親手斃了他。”
其實有很多事情李瘋子依然沒有想明白,比如那個曾經和自己同食同寢多日的傢伙,怎麼可能是天生邪惡殘忍的帝國人,比如爲什麼小姑明知道許樂是帝國人,卻依然表現出如此激烈的態度。
從議會山來到陸軍指揮中心,他站在走廊那頭,雙手負在身後,身姿挺撥如一堵沉默的牆,攔住所有試圖進入走廊的軍官,因爲在身後的那間辦公室裡,他的小姑和他的父親正在進行一場不願意被任何人聽到的談話。
“你應該很清楚,如果聯邦裡只剩下一個人不在乎許樂是不是帝國人,那肯定就是我。”
房間內,簡水兒摘下運動風衣的淺色帽,對桌後的堂兄平靜說道。黑色的秀髮像流水般淌過她肩頭,眼眸裡的明亮像是秋天的湖泊,只不過這片湖泊裡蘊着太多複雜的情緒,還有堅持。
剛從總統官邸回來的李在道,看着桌子那邊飄落的黑髮,不知怎的很自然地想起,當年這個丫頭離開費城前往首都,把頭髮染成那種詭異的紫色之前,彷彿就是今天這個模樣,自***完美青稚動人的臉上,總是佈滿了甜甜的笑容,跟着自己的步伐在湖畔急促地奔跑,不停脆生生地喊着在道哥,在道哥。
十幾年的時間過去,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中年方纔新婚的木訥軍事教員,那個像自己女兒般的丫頭妹妹也已經變成整個聯邦的國民偶像,更關鍵的是,像所有長大後的女孩兒那般,心思已經離開自己的家,有些令人不捨不惜地投往自己愛人的懷抱。
“就因爲他是你的未婚夫?”李在道緩緩收回目光,看着桌上的文件,輕聲說道:“不要忘記,許樂是小叔的學生,也是父親最喜歡的後輩,我對他沒有任何私人的意見,但他是帝國人,所有這些關係便不復存在,你和她之間的感情或者是私下的婚約,也必須不復存在。”
“我指的並不是婚約關係。”簡水兒向前輕輕踏了一步,沉默片刻後說道:“我不在乎他是帝國人,是因爲我自己也有一半帝國人的血統。”
聽到這句話,李在道握着電子筆的手指驟然僵硬,他緩緩擡起頭來,看着妹妹的臉,寒聲問道:“你從哪裡聽到的這些亂七八糟東西?”
“這是事實,對吧?”簡水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李在道面無表情看着她,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父親說過,你母親應該是帝國前任大師範的女兒,換句話說,你的外祖父是父親的老師,我不認爲這需要加以特別關注。”
“但終究是帝國人。”簡水兒倔犟說道。
李在道的手掌重重拍到桌面,電子筆頓時斷成三截,嚴厲訓斥道:“不要忘記你姓李!你身體裡流着費城李家的血!就算是小叔,也會尊重敬畏他的姓氏,你必須維護這個家族的存續,而不是想着別的事情!”
辦公室內死寂一片,過了很長時間,簡水兒緩慢地繫上運動風衣的鈕釦,輕聲說道:“我明白了。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爲什麼能猜到他是帝國人?”
這個問題是很多人的問題,李在道揭穿許樂帝國人的身份,直接導致聯邦局勢驟變,那些冷眼看世戲的大家族老人們,被這次的狂風暴雨打了個措手不及,在事後的反省中,發現大轉折中最難以理解的關鍵點,就在於此。
甚至就連帕布爾總統,憲章局崔聚冬局長,都不明白李在道如何能夠在一片虛無之中找到希望,在混沌難明的棋盤上發現如此犀利的下法,只是基於對李在道的尊重甚至是隱隱敬畏,他們沒有追問下去。
沉默片刻後,李在道說道:“父親臨終前告訴過我,小叔還活着,我想你應該也知道這件事情。”
簡水兒點了點頭:“這又能說明什麼?”
“小叔一直沒有阻止你和許樂在一起,那麼這推翻了很多人包括我在內的某個猜測。”李在道平靜解釋道:“許樂並不是他的私生子。”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點。”簡水兒輕輕聳肩。
“但我曾經想過,而且我相信帝國皇帝還有那位公主殿下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這很關鍵嗎?”
“非常關鍵。”李在道輕輕放下手中半截電子筆,取過一張紙巾仔細地擦拭着手指,說道:“因爲和許樂身體內那種力量相結合,可以說明很多事情。”
“那種被稱爲真氣的力量來自帝國,即便是在帝國本土,也只有帝國皇族和大師範府的人能夠練成。前任大師範到訪聯邦,於億萬人中只找到我們兩個人的父親可以練成那種神奇的能力。”
“我沒能遺傳到這種能力,即便是李封也必須經由醫學物理手段,才能激發出這種力量,所以我很難相信,小叔流浪到東林,就在那間簡陋的修理鋪裡,就這麼隨便地發現了一個適合修練的天才少年。”
“費城李家的血脈能夠修練真氣,這已經是小概率事件,大概只有億分之一的機率,小叔又這麼湊巧地發現許樂,概率又只有億分之一。”
李在道看着簡水兒,平靜說道:“按照數學上的概念,小概率事件有存在的可能性,但兩個小概率事件的迭加,極小概率……我們便可以等同於零,也就是說,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宇宙某個角落裡可能有間修理鋪,修理鋪裡可能有個天才學生,但他這麼天才肯定有內在的邏輯原因。”
“能夠解釋許樂能力的答案只有兩個,要不然他身上流着我們李家的血液,要不然他就一定是帝國皇族。”
辦公室內再次死寂一片,過了很長時間,簡水兒難以理解地搖了搖頭,蹙着眉尖不可思議問道:“難道……難道你就僅僅憑這些猜想,就認定他是帝國人?”
“猜想這兩個字用的好。”
李在道微笑回答道:“我確實是猜的,但最後的事實證明我猜對了。”
“如此說來,等於是我間接揭穿了他的身份,把他送進死亡。”
簡水兒神色黯淡,強顏一笑,望着桌後的堂兄低聲說道:“在道哥,雖然傳言中我那位父親極其冷血無情,什麼都不在乎,但我很想知道,既然他活着,你會不會擔心這次他會做出一些什麼?”
說完這句話,她將風衣帽遮住容顏,轉身離開。
看着那扇緊閉的門,李在道心情極爲複雜,知道這大概是妹妹最後一次喊自己在道哥了。對於那位似乎無所不能的恐怖小叔,他自然有所警惕,然而父親已經離開這個世界,誰敢說有把握戰勝費城李家那個不爲人知的強人?
關於這整件事情,還有幾個重要的環節他一直沒有完全想清楚:小叔應該知道許樂是帝國皇族,纔會選擇停留那顆荒蕪的東林礦星上,他的意圖究竟是什麼?從一些安排中,隱隱能夠證明父親應該也知道某些內情,但他爲什麼一直不予理會,甚至試圖讓許樂***?許樂究竟是帝國懷夫差的親生兒子,還是那位死於內亂親王的後代?
片刻後李在道收回目光,從抽屜裡取出一根新電子筆,繼續自己的工作,所有這些已經不再重要,因爲那個年輕人馬上就要死了。
“他是父皇唯一還活着的兒子,我的親弟弟。”
懷草詩坐在聯邦憲章廣場邊的遊客長椅上,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那座仿古銅雕像和更遠一些的那座新雕像。做爲聲名赫赫的帝國公主,居然有機會深入聯邦核心,如此近距離地觀看五人小組和李匹夫的雕像,可以想像她內心會生出怎樣複雜怪異的情緒,然而此時此刻,她的全部情緒全部放在那個聽說被秘密關押的傢伙身上。
穿着一身聯邦名牌冬衣的大師範,坐在她的身邊,看着廣場上的雕像與肥鴿,觀察着深秋遊客們的表情,眼神裡寫滿了激動的感慨,高頻率地咕噥着這輩子值了,我要去找席勒幕之類的話語。
僞裝成帝國地下抵抗組織普通成員的二人,並不需要跟隨木恩與聯邦政府進行那些虛情假意的對話,聯邦政府相關機構,也非常願意向這些左天星域的鄉下野蠻人,展示一下聯邦的光輝歷史與美麗風物,當然,地下抵抗組織使團每個成員,現在都處於憲章即時定位狀態中,身邊不知道隱藏着多少軍情部門的便衣。
大師範餘光瞥見懷草詩臉上的沉重之色,忽然指着正在落葉間追逐的一對聯邦小情侶微笑說道:“從表面上真的看不出來,這些人類的頸後居然都有一塊小芯片,看來聯邦人真的已經習慣了帶着狗鏈生活,這就如同帝國人已經習慣了在皇族統治下生活,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差別。”
寬大的特色帽檐遮住這個中年男人俊美不似正常人的臉龐,把他的聲音也變得有些嗡沉,緊接着他有些窘迫地說道:“那件事情對不起,真的沒有想到你們之間的關係,險些釀成大錯。”
因爲深在聯邦首都地帶,他們清楚所有角落甚至空氣中都瀰漫着憲章的光輝,而聯邦那臺傳說無所不能的中央電腦,很明顯能夠聽懂帝國語,所以長椅上的交談顯得格外簡單含糊,不過懷草詩明白這個瘋子舅舅的歉意所指爲何。
當戰艦離開舊月基地,將要抵達s1的時候,他就曾經表達過類似的道歉,對於這位膽敢以愛及和平還有文學名義綁架帝國公主殿下,並且試圖用春藥讓她和許樂合體的瘋狂大師範來說,如此深重而持久的歉意真是很罕見的情緒,也可以想見那件事情的恐怖性,即便是瘋狂的他,也覺得太他媽瘋狂了。
帝國皇族和大師範府毫無疑問是宇宙間對八稻真氣理解最深的兩個地方,遠在費城李家之上,所以當許樂被俘至天京星,從帝國皇帝到懷草詩,以及大師範,根本不用思考,便理所當然地認爲許樂是納斯里的私生子。
直到許樂和簡水兒的婚訊傳來,帝國皇室才愕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大師範窘迫慚愧恐懼於自己曾經試圖讓一對姐弟發生戀愛關係來讓宇宙和平,懷草詩則是惘然於曾經和自己唯一的親弟弟擦肩而過卻彷彿要就此錯過。
巍峨壯觀的議會山中走出黑壓壓一羣人,順着石階向下走來,帝國地下抵抗組織使團結束了對議會山的參訪,雙方交換着彼此的意見,木恩先生和成員們盛情稱讚聯邦接待方的熱情,同時表示今天受到了深刻的******氣息薰陶,日後一定要將如此完備的民選制度在左天星域推展開來。
懷草詩二人從長椅上站起,向着石階方向走去,隔着人羣,她注意到木恩很隱晦地點了點頭,猜到聯邦方面答應了那個請求,眼睛緩緩眯了起來,默然想道總算是有了那麼一點可能性。
車隊駛入戒備森嚴的西山大院,特意沒有穿皮大衣的木恩先生神情凝重地走入那幢***建築之中,身後跟着幾位隨行人員。
這是計劃外的一次行程安排,聯邦政府拒絕多次,但木恩堅稱許樂上校雖然已經被證實是每個毛孔都流着骯髒血的帝國皇族,但他們之間畢竟曾經有過一段堅不可摧的戰鬥友情,希望聯邦政府尊重左天星域男人的堅持。
爭執到最後險些陷入死局,木恩忽然降低了要求,說就算不能前去監獄探視許樂,也要允許自己去探訪一下鄒鬱小姐,畢竟根據左天星域的傳統及善良習俗,向故人遺孀表達哀悼,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權利。
必須要說,對帝國瞭解甚少的聯邦政府相關機構,面對着木恩不離於口的左天星域堅持,傳統,習俗之類的詞語,確實沒有什麼好辦法。
二樓房間內。
鄒鬱皺眉看着面前的三個帝國人,非常疑惑不解,爲什麼對方堅持要來探視自己,許樂的遺孀?那個傢伙還沒死,最關鍵在於,自己什麼時候又成了這位木恩先生口中,許樂在天京星慘烈逃亡途中念念不忘的愛人以及……孩子他媽?
“請坐。”
她禮貌地招呼衆人坐下,事實上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活着的帝國人,情緒難免有些異樣,也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飲品來招待對方。
木恩先生神情複雜地看了懷草詩一眼,就連他都不明白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鄒鬱敏銳地察覺到,原來那個極不起眼的瘦削青年男子,居然地位遠在木恩之上,只是這位木恩先生是使團團長,那這個瘦削的青年男子是誰,還有那個戴着帽子的中年男人,爲什麼會如此沒有禮貌,未經主人允許便到處亂翻自己的藏書?
書架旁的大師範轉過身來,摘下帽子望着鄒鬱微笑鞠躬行禮,然後對懷草詩用嘴形說了一句無聲的話。
“這位美麗的姑娘居然不比你流落在費城的妹妹長的差,看來我們的太子殿下真的是豔福不淺。”
懷草詩看懂了大師範的這句話,面無表情地伸進懷裡,取出幾張紙條,極隱蔽地放到鄒鬱的面前。
被那個帝國中年男子俊美容顏震撼無語的鄒鬱,下意識低頭望去,緊接着便被上面寫着的幾行聯邦文字震撼地險些叫出聲來。
三張紙上寫着三行簡單的字。
“我叫懷草詩。”
“許樂是我的親弟弟。”
“你可以把我的身份告訴聯邦政府,如果不,那麼你可以幫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