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家老祖恍然大悟,又不大敢相信:
“怎麼可能是你呢?你纔多大點……”
墨畫死皮賴臉地否認道:“不是我。”
但他的否認,根本無濟於事。
錢家老祖看着墨畫,目光已然非常篤定,但似乎並不生氣。
墨畫緊張之餘,又有些疑惑。
自己坑了黑山寨,又坑了錢家老祖,可錢家老祖的目光之中,竟沒有絲毫恨意,他脾氣有這麼好?
“你是不是疑惑,我爲什麼不生氣?”錢家老祖問道。
墨畫點了點頭。
錢家老祖目光深邃,“你若是尋常的修士,無論是獵妖師,是道廷司修士,還是家族修士,毀了我百年心血,我都會將你大卸八塊。”
“可你不同。”錢家老祖的目光微訝,“你竟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能做到這些,膽識智謀都非同尋常,讓我始料未及。”
“更重要的是,你還是個陣師,而且陣法造詣,甚至比築基期的三當家都要高深許多……”
“只是可惜,你不是我錢家子弟……”
錢家老祖的語氣有淡淡的遺憾。
“是你錢家子弟又能怎樣?”墨畫疑惑道。
錢家老祖目光一凝:“你若是我錢家子弟,哪怕只是旁支,只要有一丁點錢家血脈,我便能讓你當長老……”
“甚至只要你想,我可以力排衆議,讓你做錢家家主!”
墨畫撇撇嘴,“你騙人也找些靠譜的話。”
錢家老祖道:“錢家一切都由老夫說了算,我若讓你當家主,那你必然就是家主!”
“當家主也不是什麼好事。”墨畫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錢弘道:
“這個家主,就被你弄死了……”
錢家老祖微怔,隨後搖頭道:“你和他不同!”
錢家老祖目光微沉,“弘兒無論資質,心性,還是手段,都要差許多,唯一有價值的,便是他的這身血脈,他身上,流着我的血。”
“所以正好給你當藥引子麼?”墨畫不鹹不淡地諷刺道。
錢家老祖卻不生氣,淡淡笑道:“人盡其才,物盡其用罷了。”
連你自己親孫子都不當人看麼……
墨畫看錢家老祖的目光更加鄙夷了。
錢家老祖皺眉沉思,忽而眼神一亮,“不,不是錢家子弟也無妨,你有這身本事,血脈已經無所謂了。”
錢家老祖看着墨畫道:“你可以投靠我,爲我做事,我們再建一座黑山寨,我讓你做黑山寨的大長老!”
“我不出面,你便是千萬人之上的黑山寨頭目,那些邪修,都要尊奉你的號令,唯你馬首是瞻!”
墨畫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這個錢家老祖,可真敢想……
“黑山寨已經沒了。”墨畫提醒他道。
“是大黑山的黑山寨已經沒了。”錢家老祖目光漸漸銳利,“可這世間,不只一個大黑山,也不只一個黑山寨。”
“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是大黑山,只要有人,就可能有黑山寨。”
“叫什麼名字,不過都是些唬人的名頭罷了。”
墨畫心中微凜。
這個錢家老祖,野心比他想得要大,圖謀也是真的深遠,而且不在乎一時得失,放得下一時恩怨。
若真讓他得逞,將來必是一方魔道梟雄。
墨畫也懶得與他虛與委蛇,果斷道:“我是不可能與你爲伍的!”
“爲何?”
墨畫想了下,找了個有點帥氣的說辭:
“道不同,不相爲謀!”
錢家老祖微微冷笑,“年紀輕輕,知道什麼是道?”
“不管什麼是道,反正跟你的道不同。”墨畫道。
錢家老祖的神情漸漸淡了下來,冷漠道:
“等你長大,出了通仙城,見過世間的苦楚,看過世道的錯亂,嘗過修道的絕望,你就會明白,我說的都是對的……”
“那也得等我見過再說。”墨畫根本不信錢家老祖的忽悠,“凡事不親眼見過,怎麼可能知道?”
錢家老祖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墨畫,便退了一步。
“這些事,你以後可以慢慢想,但是現在,你可以先幫我做事,你想要什麼,我都會想方設法給你。”
錢家老祖懇切道。
三當家被關進道獄,他需要一個陣師。
與墨畫相比,三當家的陣法造詣就差了許多。
如果墨畫能幫他,那三當家是死是活,他根本就不屑一顧。
“我若不願意呢?”墨畫冷聲道。
“這就由不得你了。”錢家老祖淡淡道。
墨畫目光一凝,“你想殺我?”
“我不殺你。”錢家老祖道,“但你總該有父母朋友吧。”
墨畫眉毛一挑道:“你敢!”
錢家老祖也不願惹墨畫生氣,不想墨畫心存怨懟,他想墨畫心甘情願幫他,便柔聲道:
“只要你幫我,我可以不爲難他們。”
墨畫心中冷笑。
錢家老祖道:“你不相信?”
墨畫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說呢?”
他連自己的血肉至親都殺,可見無情無義,說的話都是放屁,一個字都不能信。
他就算幫了錢家老祖,也不過是第二個三當家罷了。
有用的時候利用下,沒用的時候就丟掉。
錢家老祖見墨畫油鹽不進,也失去了說服的興趣。
反正等他修爲突破,以墨畫的爹孃要挾,他不信墨畫會不聽他的話。
而有了墨畫的陣法相助,假以時日,再建個黑山寨也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多花些時間罷了。
時間會侵蝕人的心智,墨畫年紀輕輕,道心不可能有多堅定。
人心之間,存有大欲。
他只要想些辦法,引誘墨畫踏入邪道,哪怕只邁出一步,就永遠回不了頭了。
到時候,墨畫也只能心甘情願爲他所用。
他依舊還能再建黑山寨,再豢養邪修,再利用陣法藏身和隱蔽。
只不過這次,有了墨畫陣法加持,黑山寨將更加強大,也永遠不可能被人發現。
畢竟不可能再有一個小修士,能像墨畫這樣,既會隱匿,又會陣法,還能有勇有謀,膽敢潛入黑山寨,竊聽黑暗中的隱秘。
墨畫也明白了錢家老祖的想法,便不悅道:
“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小心遭報應。”
錢家老祖只覺得墨畫幼稚,冷笑道:
“這世間如果真有報應,那我早就該遭報應了,不可能活到現在。”
墨畫還想說什麼,卻見錢家老祖淡淡一笑:
“你是不是,還在想着拖延時間?”
墨畫理直氣壯道:“我一直不都是在拖延時間麼?”
錢家老祖看墨畫的眼神更加欣賞了,同時也有一絲耐人尋味,“你猜我現在,有沒有在煉化藥力。”
墨畫一愣,神識放出,心中一震。
錢家老祖的氣息,正在漸漸變強!
錢家老祖淡淡道:
“我知道你搖鈴喊了人,可這巢穴錯綜複雜,等他們趕過來,我也正好將藥力煉化,突破至築基後期,也正好可以將他們趕盡殺絕,報上次圍殺的一箭之仇。”
墨畫大驚,原來一切都在錢家老祖的計算之中。
他一直都在煉化着體內轉壽化元丹的藥力,與自己交談,只是在陪自己玩而已!
墨畫心底生寒,慌亂頓生。
他強迫自己冷靜,想想還有沒有什麼辦法。
可他思緒雜亂,一時之間,根本想不到什麼主意。
正一籌莫展之際,墨畫忽而一愣,繼而面露驚恐,看向錢家老祖身後,像是看到了極可怕的一幕。
錢家老祖以爲墨畫在演戲騙他,並不在意。
可墨畫,是真的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他看到,那頭死去的豬,竟然無聲無息站了起來!
它已經死了,眼珠泛白,所以周身沒有一絲氣息。
錢家老祖根本察覺不到。
那隻豬帶着死寂的氣息,悄無聲息,走到錢家老祖的身後。
錢家老祖仍未察覺,但他發覺不對了,因爲墨畫的神情驚懼,不像作僞。
錢家老祖想着轉身看一眼,但是,爲時已晚。
泛着眼白的豬妖,張開血盆大口,只一口,便咬掉了錢家老祖右側小半截身子。
錢家老祖震驚的表情殘留在臉上,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等他掙扎着,轉過頭,便見到那隻已死去的豬,正用蒼白而空洞的眼神,冷漠地看着他。
“怎麼會……”
錢家老祖喃喃道。
豬妖將錢家老祖的半截身子,囫圇嚼了幾下,直接咽入腹中。
未等錢家老祖再說什麼,血盆大口再次張開。
這第二口,便將老謀深算的錢家老祖,整個都吞掉了!
以人餵豬者,最終也餵了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