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源紋,像是五隻狹長的五色眼眸,花瓣一般聚在一起。
每道眼眸之中,有着古拙而深邃的斑紋,既唯美,又陰森,甚至偶爾還會眨動,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
五行厲鬼不明所以,瞳孔睜大,驚怖莫名。
“怎麼回事?我怎麼了?”
“我在哪?”
“我是誰?”
“我的額頭,上面是什麼?”
“我……”
五行厲鬼話未說完,變故驟生。
古怪眼眸一般的“源紋”,驟然睜大,如同“瞳孔”一般的內部,斑紋鮮明而刺眼。
一條條,一道道,細密的陣紋,如同五色螞蟻一般,自源紋之中,衍生而出,從五行厲鬼的額頭,一點點向下爬去,自肩膀,到四肢,乃至心脈,逐漸覆蓋了厲鬼的全身。
五行厲鬼的全身,都被陣紋“爬”滿。
從內到外,密密麻麻,全是陣紋。
它的意識,也徹底被“源紋”吞噬,成爲了一具真正的,“五行傀儡”。
五行厲鬼,變成傀儡。
它的眼神,漆黑而空洞,額頭的五隻眼眸,卻越來越亮,最後顫動一下,斑紋如同瞳孔,一致“看”向了墨畫。
墨畫神色陡變。
他腳步一點,立馬抽身離開。
與此同時,他適才站的地方,已經被陣紋爬滿。
墨畫皺眉。
這隻“源紋”,就像一種疫病,這些外散的陣紋,就像疫病散發的毒素,一旦碰到神識念體,便會將其寄生,吞噬,並且控制……
就像那隻,五行厲鬼一樣。
而現在這五行厲鬼,完全被“源紋”支配,本身已經變成了一種“毒原”。
更麻煩的是,現在這種“疫病”,就在自己的識海中。
墨畫神色凝重。
他在腳下顯化了一圈陣法,護住自己,而後嘗試着激活五行厲鬼胸口的靈樞陣。
靈樞陣涉及靈力本質。
本身不是五行陣法,還是超品的絕陣,所以雖然被五行源紋衍生出的陣紋壓制,但卻並未被磨滅。
墨畫神識一動,靈樞陣便驟然發亮。
五行厲鬼的胸口,淡藍色光芒大盛。
一道道靈絲,從它胸口蔓延而出,如同絲線,編織成繭,想將厲鬼困住,並將五行源紋,封在厲鬼體內。
可這些靈絲,雖牽制了厲鬼,但卻壓制不住陣紋。
五行厲鬼,被靈絲牽制,動彈不得。
但它額頭上的,形如“五色眼眸”的源紋,仍舊不斷繁衍,流出陣紋,侵蝕着厲鬼,腐蝕着靈絲,並漸漸密佈在墨畫的識海中。
“怎麼辦?”
墨畫目光肅然。
若是讓這陣紋,無休止地衍生,直至充斥自己的識海,那自己是不是也會像這五行厲鬼一樣,被這“源紋”寄生,徹底淪爲行屍走肉般的傀儡?
師父說的沒錯。
識海之間,果然有大凶險!
而且大多還是,無法預知,無法預測,難以捉摸的兇險。
墨畫一邊操控靈樞陣,與五行源紋抗衡,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心思急轉,思考解決的辦法……
這道源紋,應該就是五行宗,衍算五行陣流的結果。
問題是,他們是算出來了。
但算對了,還是算錯了?
算出來的這個,到底是什麼東西?
陣法傳承,怎麼會有自己的意志?
怎麼可能還會寄生?
曾經躋身修界一流陣法宗門的五行宗,是不是因爲衍算出了這個東西,所以纔會漸漸衰落?
墨畫心中疑竇叢生。
這種遠古的秘辛,墨畫見識有限,還弄不清楚,他便暫時放下,繼續思索下去:
五行宗衍算陣流,用的是特殊的衍算之法。
將所有五行陣紋,統一衍算,歸納變式,化衆爲一,凝結出了這道“源紋”。
化衆爲一……
它雖然只有一道陣紋,但卻凝結幷包含了,近乎所有五行宗傳承的五行陣法。
這些陣紋,秉承着它的意志。
而它現在,就是在將這些陣紋,釋放出來……
源紋是毒原,這些衍算“編譯”在它體內的,便是毒素?
那如果要制止“源紋”蔓延,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將這些陣紋,重新衍算,“編譯”回源紋之中?
這種衍算,就是五行宗特有的衍算之法?
也就是,五行宗傳承道場上,記錄的那種歸納陣流的法門?
墨畫皺了皺眉。
他有些不確定,但現在沒別的方法,他只能姑且一試。
源紋的“眼眸”,還在不停轉動,陣紋也從這眼眸中,一點點滲出,流淌在墨畫的識海之中。
這些陣紋,都是一品。
“源紋”之中,包羅五行陣法,絕對不只有一品,但似乎源紋的蔓延,也是循序漸進的。
一品不釋放完,二品的出不來……
不過這也還好,若是真有二品陣紋,墨畫根本束手無策。
事不宜遲,墨畫屏氣凝神,開始按照自己的設想,去衍算這些,如水蛇一般,蜿蜒遊動的陣紋。
墨畫全神貫注,衍算得很快。
片刻功夫,他便衍算出了一小片五行陣紋。
衍算出來,然後呢?
墨畫皺了皺眉,便放出神識,感知了一下這些陣紋。
這些陣紋,並不是死的。
也不是固定的。
這些陣紋的線條,形似墨痕,像是有生命的。
神識可以操控,改變其紋路。
墨畫遲疑了一下,便以神識,控制一小部分陣紋,改變了這些陣紋的形狀,扭轉了這些陣法的陣式。
使這些陣紋的陣式,符合自己歸納的衍算之法。
陣式改變的瞬間,陣紋便發生了變化。
它們停止了蔓延。
不僅如此,它們還開始收縮和凝結。
如同時間倒回一般,這些陣紋,之前如何延伸,現在便如何回溯。
墨畫精神一振。
這個方法是可行的!
解鈴還須繫鈴人。
五行宗的“源紋”,還是需要五行宗的“衍算”,來加以制衡。
事不宜遲,墨畫立馬將神識催動到極致,如同五行宗的先人推衍陣流一般,他也在一點點,親手將這些陣紋,歸納爲一,衍算成“源”。
儘管只是一小步,但卻是衍算大道的第一步。
陣紋一點點收縮……
源紋忽然震顫不止,五色眼眸,紋路猙獰,生出憤怒。
竟然還有?
五行宗的先人,已經都死了。
它沒想到,數千年後,竟還有人,掌握這種衍算之法,能壓制它的陣紋!
源紋死死“盯”着墨畫。
眼眸之中,流出的陣紋,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但墨畫衍算,也越來越得心應手。
他對五行陣法的理解,本就異於尋常修士,在一品陣法的範疇之內,即便比不上五行宗的先人,也不會差太多。
再加上他如今築基十三紋巔峰的神識。
又有天衍訣加持,墨畫衍算的速度極快。
他的識海中,陣紋一邊蔓延,一邊收攏,兩方割據,僵持不下。
墨畫越算越快,在此期間,對五行宗秘傳的衍算之法,理解越來越深刻,運用得也越來越純熟。
終於,源紋蔓延的速度,比不上墨畫衍算的速度。
蔓延的陣紋,開始回溯。
墨畫一點點衍算,一點點歸納。
像是一個小小漁夫,拉着網,將蹦出魚塘的魚,全部撈了回去……
陣紋漸漸收縮,最終全部收攏,歸化爲一,重新凝結,封印在了源紋之中。
五行源紋,眼眸暗淡,光澤內斂。
作爲傀儡的五行厲鬼,也沒了動靜。
識海之內,突然安靜了許多。
墨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長長舒了一口氣。
短時間內,他衍算了大量五行陣紋,累得不行。
但好在是遏制住了五行源紋的衍生。
墨畫鬆了口氣,正想歇歇,卻忽然心中一沉,擡頭看去,便見五行厲鬼,寸寸皸裂,似乎是這具神念皮囊,承受不了強大的負荷。
與此同時,五行源紋,五色眼眸中,蒙上了一層黑色。
五道源紋,漸漸凸起。
像是有什麼東西,要脫離桎梏,從眼眸之中,鑽了出來…… 墨畫感覺到一股恐怖的氣息。
這是極其強大,且邪惡的神唸的氣息。
甚至有點像,高品的道孽……
這道神念,無比強大。
且對墨畫,懷着極深的惡意。
只流露出了一丁點氣息,就讓墨畫神念動搖,心緒不穩,甚至識海劇痛,隱隱有破碎之感……
“這道源紋,想破碎我的識海?”
墨畫大驚。
便在此時,一股古樸而深邃的氣息,驟然浮現。
這道古樸的氣息,充斥着墨畫的識海,也纏繞在墨畫的神念上,似乎是在護佑着他,不容外邪傷害。
識海的中央,道碑巋然而立,淵渟嶽峙,虛無而浩瀚,鎮壓一切邪祟!
詭異而恐怖的氣息,瞬間蕩然無存!
道碑浮現的瞬間,五行源紋見了“鬼”一般,“眼眸”大震,瞳孔一般的陣紋,全在顫抖。
它立馬縮頭,收斂一切氣息,衍化出一些陣紋,補足了五行厲鬼的手腳,然後撒腿就想逃跑!
墨畫一怒。
“想跑?!”
他忍着劇痛,繃着小臉,施展逝水步,幾個閃身,便欺近五行厲鬼,小手一伸,就向那五隻眼眸抓去!
他的身上,沾染着道碑的氣息。
源紋一驚,立馬“閉眼”,縮進了厲鬼的腦門。
但它還是晚了一步。
墨畫眼疾手快,直接攥住了它。
源紋大怒,剛想反抗。
但墨畫的身上,有道碑護持,氣息可怕,源紋剛一“睜眼”,又立馬畏畏縮縮,把眼睛死死閉上了。
墨畫鄙夷道:“賤骨頭!”
源紋顫動了一下,敢怒但不敢睜眼。
鎮壓了“源紋”,道碑又緩緩消失在了墨畫的識海中。
似乎剛剛的小打小鬧,道碑不想管,墨畫自行解決便好。
但源紋想以“大”欺“小”,它就不同意了。
有道碑撐腰,墨畫腰桿立馬硬了起來。
他將巴掌大小的五行源紋,握在手裡,揉了又揉,捏了又捏,扯了又扯,狠狠地出了口惡氣。
見它還是沒一點反應,墨畫這纔開始仔細打量起來。
閉了眼的五行源紋,像是一枚玉佩,拿在手裡,不軟不硬,不冷不熱,而且亦虛亦實。
它是神念凝結之物。
是五行宗神識算力的結晶。
一般的神念體,儘管形象逼真,但還是朦朦朧朧,像是氣態的虛影,即便是墨畫,身形凝實,但也還是有一些虛影。
只是感覺像真人,但並非真人。
但這道源紋,卻近乎實物。
無限地去“虛”就“實”……
墨畫皺了皺眉。
由虛到實,這莫非就是神念強大的途徑?也是自己神識證道,要走的路?
墨畫搖了搖頭,決定回去問下師父。
現在的問題,還是要想辦法,怎麼處理這道源紋。
這道源紋,似乎藏着很多秘密。
它既是一門陣流,是陣法頂尖傳承,珍貴無比。
同時,它肯定也藏着當年五行宗衰落的真相。
最重要的,是源紋之中,那道強大而詭異的氣息。
這道氣息,究竟是什麼?
還有,爲什麼這門傳承,會“活”過來,會衍生陣紋,會寄生神念,會支配厲鬼?
墨畫想了半天,還是一頭霧水,不由嘆道:
“果然還是要多看書。”
“修道知識,也是修士實力的一部分。”
他又端詳了一下手中玉佩一般的五行源紋,有些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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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源紋,該放在哪呢?”
放自己識海里,肯定不行。
這道源紋像疫病一般,會自行衍生,蠶食寄生,並內藏不知名的兇念,儘管有道碑鎮壓,但還是太過危險。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不能在自己的識海里埋雷。
識海不能放,那就只能放外面。
神念寄存之物?
神龕倒是可以。
但神龕是五行宗的,自己又拿不走,把源紋存進去,自己就白忙活了。
而且這道源紋,有了自身意志,還進過自己的識海,見到了道碑,那就更不能放它跑了。
就算“殺”不掉,“吃”不了,也必須掌握在自己手裡。
寄存……
墨畫託着下巴沉思,忽而眼睛一亮。
觀想圖!
張全的那副祖師圖,可以寄存神念。
張全一家殭屍祖宗、長老、弟子,從上到下,被墨畫“吃幹抹盡”後,留下了一副,沒有祖師的的“祖師圖”。
這個空白的祖師圖,似乎可以用來存放這道五行源紋。
“可怎麼放呢?”
墨畫沒什麼經驗,便想着先試試。
他的神識,從識海退出,意識也漸漸甦醒。
神龕前的墨畫,緩緩睜開了眼。
白子曦先是一喜,隨後俏臉微沉,神情嚴肅,白皙的小手,併成手刀,放在墨畫腦後,似乎一言不合,就會再把墨畫放倒。
一旁的白子勝也神情凝重。
墨畫睜眼,覺得氣氛有些怪怪的,便小聲問道:
“小師姐,怎麼了……”
白子曦凝視着墨畫的眼睛,發現墨畫眼神清澈,如水的眸子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便點了點頭,輕聲道:
“是師弟。”
白子勝長長鬆了口氣,而後想起什麼,連忙問道:
“五行靈陣,你學會了麼?”
墨畫笑着點了點頭。
白子勝大喜,隨後又疑惑道:
“你在裡面,到底遇到了什麼,怎麼耽擱了這麼久?還有剛剛……”
白子曦卻目光微沉道:“出去再說。”
白子勝立馬點頭,“對,先出去。”
“等等。”墨畫道,“我還有件事……”
他打開儲物袋,摸了半天,終於在角落裡,找到了那副,潑過香灰,踩過腳印,皺皺巴巴的,空白的“祖師圖”。
墨畫打開祖師圖,剛想考慮下,怎麼才能把五行源紋,寄存在圖裡,便覺識海一痛。
那道五行源紋,迫不及待地從他識海鑽了出來,撲到了空白的圖裡。
似乎墨畫的識海,它一刻也不想待了……
五行源紋存入觀想圖。
空白的圖上,五色光芒驟現,並清晰地浮現出了,五道五色紋路,這五道紋路,包羅五行陣法,蘊含五行本源。
這張觀想圖,也就變成了,蘊含五行宗歷代陣法,和最頂級傳承的——五行陣流圖!
一瞬間,整張圖氣息大變。
一股極隱晦,深奧,又渾厚的五行之氣,自圖上蔓延而開,以藏陣閣爲中心,向四周擴散。
五行宗的普通弟子,並無所覺。
但一衆掌門、長老,卻是神色大變。
“這是?!”
“好濃厚的五行之氣!”
“深奧,古樸,玄妙異常!”
“我五行宗,還有這等傳承?”
“這是什麼傳承?”
……
正在三樓喝茶的大長老,更是瞳孔劇震。
他離得近,感受得也越清晰。
神龕?!
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
大長老心中一顫,驟然起身,便想去四樓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旁的莊先生也神色微變,怔忡失神,心中喃喃道:
“五行本源……”
“墨畫這孩子,到底找到了什麼……
“他不會是把五行宗幾千年的陣道底蘊,都挖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