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深,山林死寂。
郝玄看着地上躺屍的三個黑衣修士,張大了嘴巴,“小師兄,你這陣法,也太厲害了吧……”
只一個照面,轟隆一聲,火光一閃,陣法一炸。
這三個修爲不俗的黑衣修士,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嚥氣了……
郝玄一臉震驚,墨畫心底還是有些高興的,不過表面上,還是要維持一下“小師兄”的面子,便矜持地頷首道:
“還行吧……”
慣例他是要用火球術補刀的。
但這次郝玄在附近,墨畫就沒下手,以免讓他覺得自己這個小師兄手段毒辣。
從而破壞了自己在同門之間,“單純善良”的友好形象。
三個黑衣人死了。
墨畫手指一挑,劃出一道金光,劃破了這三人的面罩,但面罩之下,仍舊是魔氣腐化的污黑的血肉。
“只要人一死……就會毀容麼……”
墨畫微微皺眉。
這樣的話,自己要活捉一個,才能看清他們的長相?
郝玄低聲道:“還剩四人了,我再去把他們引過來麼?”
墨畫沉思片刻,搖頭道:
“不必了,四人而已,沒必要引了……估計你也引不來了……”
“已經消失了五個人,他們就是再蠢,也知道你有問題,你一露頭,他們應該會更謹慎,甚至會想着逃跑……”
郝玄疑惑道:“那該怎麼辦?”
“我過去看看,”墨畫想了想,又對郝玄道,“你傷沒好,就隱身待在附近,不要出手。”
“可是……”郝玄遲疑片刻,有些擔憂道,“你過去,不能提前佈陣法,對上那些黑衣修士,也很危險吧……”
“我法術很厲害的!”墨畫道。
郝玄微怔。
他沒記錯的話,墨畫的道法課考覈,好像只得了一個“丙”吧。
丙也能算很厲害麼?
郝玄想說什麼,但見墨畫胸有成竹的樣子,覺得還是老實“聽話”比較好。
郝玄便道:“那小師兄,你小心點。”
墨畫點頭,“放心吧。”
一共九個築基前期黑衣修士。
用陣法“釣魚”,坑死了五個。
剩下四個,就完全是砧板上的魚肉了,怎麼也不可能逃得出自己的掌心。
墨畫目光有些危險。
郝玄看着墨畫,恍惚間覺得,這些將他們五個追殺得走投無路的黑衣修士,在自己這個“小師兄”眼裡,就跟……
小雞雛一樣?
不是吧……
……
另一邊,程默三人和四個黑衣修士的戰鬥還在繼續。
程默三人處於下風。
他們之前被追殺,一路邊戰邊退,靈乏力疲。
儘管現在黑衣修士人數驟減,只剩下四人,但他們還是覺得越來越吃力。
只是眼下是脫身的最好機會。
他們若能撐住,就有轉機,有可能逃出生天。
不然等另外那幾個黑衣人抓到郝玄——抑或是沒抓到,直接折返回來,他們就真的迴天乏力了。
郝玄身法好,他們是知道的。
這種情況下,程默幾人也只能期待,郝玄多支撐一會。
而另外四個黑衣人,雖然佔據上風,但面色也越來越凝重。
去了五個人,到現在沒回來。
不知是被拖住了,還是中了埋伏。
雖然不太可能丟了性命,但若是拖延得久了,難免會生出變故。
自己這夥人黑衣夜行,做的也是見不得光的事,事久容易生變,一旦暴露,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爲首的黑衣修士心中不安,忽而咬牙道:
“嗑藥,速戰速決!”
另外三個黑衣人,都是一怔,面露遲疑。
但“大哥”的命令,他們又不敢不聽。
三人各自退開半步,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枚血色丹藥,未等程默等人反應過來,便迅速喂入口中。
轉瞬之間,四人氣息都陡然暴增,眼中生出道道血絲。
程默三人神色一凜。
“邪丹?”
他們心中,都隱隱覺出不妙。
原本就處在劣勢,如今這四個黑衣人,都嗑了邪丹,修爲增長了一截。
這樣下去,怕是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程默一咬牙,不管不顧道:
“一羣邪道孽畜!老子今天就是死,也要拉你們墊背!”
說完他怒吼一聲,雙目圓睜,上身肌肉蒙上一層深沉的古銅色,血氣沸騰,整個人的氣勢,如同一柄開山裂地的巨斧。
開山斧!
這是程家的祖傳道法,招式簡單,威力粗暴。
道法激活後,皮肉如鋼鐵,斧刃有開山裂石之力。
但持續時間有限。
他這個境界,修爲有限,也無法完全發揮出這種道法的威力。
程默強行施展,是在透支血氣,跟黑衣修士拼命。
旁邊的司徒劍和楊千軍,見程默要拼命,也知此時到了千鈞一髮之際,不得不殊死一搏。
搏了還有一線生機。
不搏必死無疑。
司徒劍並指,將劍氣催發到極致,一層紅得發亮的烈炎離火,籠罩在他的靈劍上。
楊千軍雙目泛出金瞳,長槍之上,也凝聚着璀璨的金光。
一時之間,三人臉色蒼白,但戰意大盛。
墨畫趕到的時候,也剛好看到這一幕,不禁心中感慨。
世家子弟果然不凡。
這些世家大族,歷代傳承的招式,威壓赫赫,一看就十分強大。
尤其是程默。
平日一副不着調的樣子,但真正生死搏殺之時,手持雙斧,戰意凜然,宛若金剛怒目,氣勢驚人。
此外的司徒劍和楊千軍,一火一金,靈力澎湃,也不遑多讓。
就是……
顯得有些太笨了……
這種大開大合的招式,威力大,但若經驗不足,用得不好,弊端也大。
果然,那爲首的黑衣修士,雖面色凝重,但並不十分着急,而是沉聲吩咐道:
“這三個小子要拼命了,不可力敵,小心一點……”
黑衣老大的眸中閃過一絲厲然,“強弩之末,必不可久。慢慢耗着,將他們血氣靈力耗盡,他們必死無疑!”
另外三個黑衣人紛紛點頭稱“是!”
電光火石間,雙方又戰到了一起。
程默三人也知自己撐不了太久,便想速戰速決,以雷霆手段,先殺一兩個,然後是戰是走,再見機行事。
黑衣修士這邊,以周旋牽制爲主,既不讓程默三人走,也不與他們硬拼,想將三人氣力耗盡,再盡數斬殺。
場間一時斧光劍光交錯,靈力血氣交織激盪。
看着聲勢浩大,但局勢一直僵持不下。
程默越來越急。
他的開山斧學藝不精,雖剛猛無儔,但無法久戰。
一旁的司徒劍和楊千軍也好不到哪去。
他們靈力本就不足,強行催動這種大殺招,每時每刻,靈力都在傾瀉而出。
墨畫看着搖了搖頭。
“厲害歸厲害,但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用殺招之前,應該先想一想,能不能把敵人殺掉,殺不掉的話,會有什麼後果……”
“憑着一腔熱血拼命,大把的靈力,就這麼白白消耗掉了……”
“也不知道,靈力要省着點用……”
墨畫心中微微嘆氣,躲在暗處,手指一伸。
一枚火球破空而出,在黑夜中,劃出一道迅疾而明亮的火光,精準地命中了一個,正在躲避程默大斧的黑衣人。
這枚火球,又快又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被火球命中的黑衣人,更是一臉錯愕。
他根本不知道,這枚火球到底是從哪來的,又到底是誰出的手。
片刻之後,他的神色便是一片驚慌。
這枚火球術威力不大不小,不足以讓他受致命傷。
但火球炸在他身上,靈力爆炸,讓他不得不踉蹌一下,身形也失去了平衡,遲滯了片刻。
生死交戰,這片刻遲滯,足以致命。
這黑衣人面色瞬間煞白。
程默愣了片刻,也立馬回過神來,忍不住露出獰笑,抓住這片刻破綻,雙斧高舉,猛然劈下。
黑衣修士極力躲閃,但還是沒來得及。
勢大力沉的雙斧,挾開山之力,直接劈開他的胸膛。
四個黑衣修士,轉瞬死了一個。
在場衆人,神色盡皆一變。
程默三人心中一喜,“有幫手?”
另一邊的黑衣修士,卻目光慌亂,心中微涼。
“有埋伏?”
爲首的黑衣修士立馬高聲道:“何方道友,藏頭露尾,何不出來一見?”
四周夜色沉沉,山林黢黢,涼風一過,樹影重重,如同鬼魅。
黑衣修士只覺冷汗直冒。
程默三人,目光之中露出鋒芒,紛紛抓住時機,向剩下的黑衣人殺去。
爲首黑衣人目光凜然,咬牙吩咐道:
“繼續耗,小心法術暗算……”
雙方又交戰在了一起。
程默幾人戰意大盛。黑衣修士卻畏手畏腳起來。
他們害怕,黑夜中會突然再飛出一個火球,在命懸一發之際,把他們坑死……
但墨畫的火球術,實在太快了,根本防不勝防。
十來個回合之後,沉寂了許久的黑夜中,又一道火球,驟然飛出,炸在了一個黑衣人的背上。
黑衣人痛哼一聲,身形一滯。
司徒劍眼疾手快,當即並指,遞出一道離火劍氣。
劍氣火光灼灼,直接刺穿黑衣人的心脈。
黑衣人又死了一個。
而後不過片刻,黑夜中又是一枚火球飛出,直奔另一個黑衣人的面門。
有前車之鑑,這黑衣人提心吊膽,全神戒備。
墨畫的火球一出,他便立馬察覺,極力躲閃,堪堪避開了正臉。
火球術擦着他的耳邊飛過,耳朵火辣辣地疼,但僥倖並沒有被火球糊臉。
黑衣人鬆了口氣,但還沒緩過氣,就見自己胸前露出了一截槍尖。
楊千軍趁着他提防火球術的時候,早已趁機繞到他背後,一槍捅穿了他的胸膛。
至此,形勢陡變。
三枚火球,三條人命。
場間只剩下那個爲首的黑衣修士。
他站立當地,目光驚恐,滿是不可思議。
“怎麼回事?!”
不過眨眼的功夫,幾道火球飛過來,他手下的三個兄弟,就火速斃命了……
根本沒給他多少反應的時間,形勢就急轉直下了。
“有高手!”
“要走!不然必死!”
黑衣修士二話不說,轉身便想逃走。
黑暗中的墨畫手指一點,淡藍色水紋驟現,水牢瞬間凝結,將那爲首的黑衣修士捆在原地。
“這是……”
黑衣修士面無血色。
程默舉起雙斧,便想將這黑衣修士砍死,便在此時,一聲清脆的聲音道:
“抓活的!”
這道聲音有點耳熟。
但荒郊野外,黑夜山林之中,聽起來又顯得有些怪異……
程默一時沒認出來。
但他還是下意識地留了活口,斧頭偏轉,砍在了黑衣修士的後背上。
誰知那黑衣修士,聽到“抓活的”這三個字,目光陡然變得驚駭。
恰在此時,遠處一道金光襲來。
這道金光,威力不大,直奔黑衣修士的面目。
似乎並不是想取他的性命,而是想割開他的面罩,讓他的長相暴露出來。
但這似乎,比殺了他還讓他驚恐。
黑衣修士面露絕望,不等金光破面,直接掰斷了自己的手指,一股魔氣瞬間蔓延,將他的血肉吞噬,化爲一灘黑濁之水。
程默等人神色一驚,紛紛避開,而後面面相覷。
“這是…魔修手段?”
程默凝聲道。
可此間的黑衣修士都死了,一地血跡,山林死寂,無人應答。
片刻之後,程默三人,都長長鬆了口氣。
不管如何,總管是活下來了。
楊千軍面色肅然,向着對面的山林拱手道:
“多謝出手相助!”
“不知是何方道友,可否現身一敘?”
山林無聲。
司徒劍皺眉,“莫非是幹學州界,哪個宗門的師兄?路見不平,出手相助?”
“雖然用的是普通的火球術,但出手精準,舉重若輕,輕而易舉就改變了戰局……”
“必然是個法術高手……”
“法術高手,會只用火球術麼?”
“不太像吧……”
程默肅然道:“一般來說,高手的確不會用火球術這種低端法術,但真正的高手,返璞歸真,反倒會以火球術這種不起眼的法術,化腐朽爲神奇……”
“有道理……”
“那會是誰?”
程默斟酌片刻,遲疑道:“不會是哪個‘前輩’高人吧?”
“喊‘小師兄’就行了,不用喊‘前輩’的,太見外了……”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墨畫默默在三人眼前現出身形,燦然一笑。
楊千軍怔住了。
司徒劍人傻了。
程默更是驚得下巴都掉了。
“墨……墨畫?!”
墨畫點了點頭。
“伱,你……”
程默“你”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麼好,緩了半天的神,這才道:
“火球術是你放的?”
“不然呢?”
程默左右看了看,又問道:“沒別人了?”
“嗯!”
“可是,你……”
程默的心靈,一時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怎麼是……墨畫呢?
怎麼可能呢?
他滿心都是疑惑,覺得有好多東西想問,但一時之間,腦袋有些發懵,又不知從何問起。
墨畫卻不理他,而是檢查了幾個黑衣人的屍首,發現他們的血肉靈力,果然都被魔氣腐蝕了。
爲首的黑衣修士,更是化爲了一灘黑水。
墨畫有些失望。
還是沒抓到活的……
這些人,一旦自知必死,就會毫不猶豫自殺,以魔氣自毀肉身。
對自己也真是夠狠的。
還是說,他們有着絕對不可告人的,可怕的秘密?
墨畫沉思片刻,搖了搖頭,“這裡不太安全,你們又受了傷,先找個地方藏身……”
“嗯。”
程默三人都鄭重點了點頭。
於是他們三人,把暈倒的易禮帶着,墨畫去喊了郝玄,一行人在山林裡繞了一圈,找到了一個隱蔽的山洞暫時棲身。
墨畫在洞外簡單布了些警戒,隱蔽和防護的陣法。
程默幾人,則在山洞中療傷。
服了丹藥,幾人傷勢好轉,靈力也在漸漸恢復,司徒劍終於忍不住問道:
“墨畫,你怎麼會在這裡?”
墨畫輕描淡寫道:
“我回宗門,路過這裡,看到有血跡,就順着找了一下,恰好就發現了被人追殺的郝玄……”
“之後我運氣好,把郝玄救下了,然後又跟着郝玄,找到了你們,‘僥倖’把你們也救下了……”
“哦……”
程默點了點頭,可他點着點着,就發覺不對:
這是恰好,運氣好,僥倖就能做到的事麼?
“你……怎麼救的?”程默問道。
“也就……布個陣法,炸一下,就完事了……”墨畫道。
“剛剛被引走的那五個黑衣人呢?”
“一樣的,布個陣法,炸一下,人就沒了……”
程默三人對視一眼,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
“都死了?!”
墨畫點了點頭,隨後嘆了口氣,無奈道:
“你們知道的,我是個陣師,肉身弱,靈力也弱,正面交手,是很危險的。”
“遇到這種兇殘的,不露面目的黑衣修士,我也沒辦法,只能先想個辦法,布個陣法,炸他們一下了……”
“誰知他們不禁炸,一炸就死,這也怪不了我……”
程默:“……”
司徒劍:“……”
楊千軍:“……”
墨畫見他們一臉吃驚地看着自己,覺得自己還是應該低調一下,便一臉嚴肅道:
“這些都是小事,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這些黑衣修士……是人販子吧?”
程默等人一怔,隨後神情都凝重了起來。
“我們回去,上報道廷司?”司徒劍道。
“是要上報道廷司。”
“但是,來不及吧……”
“等道廷司趕來,這些人販子,估計早就跑了……”
“還有被他們擄賣的修士,也不知會被賣到哪裡……”
“若是賣到尋常修士手裡,或許還沒什麼,但若是賣到邪修或是魔修手裡,恐怕就……”
一些有關魔修殺人煉功,殺人煉丹,殺人祭器的殘忍的傳聞,浮現在衆人的心中。
衆人神色都有些凝重。
“那要不……”
墨畫眼睛微亮,小聲建議道,“把黑衣人都宰了?”
程默等人都是一怔,而後默默看着墨畫。
尤其是程默和司徒劍。
他們彷彿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以往印象中天真可愛,人畜無害,根基不行,一心只知道畫陣法的“小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