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變故

萬妖谷,一處監牢前。

一具妖修屍體,四肢扭曲地倒在地上,雙目凸出,鮮血流了一地。

旁邊幾個妖修神色凝重,語氣帶着寒意。

“不過兩日,這已經是第五個了……”

“他媽的,撞鬼了。”

“別他媽胡說,撞什麼‘鬼’?”

“不是撞鬼是什麼?無緣無故,突然就發瘋了一般,又啃又咬,最後爆體而亡……”

一個妖修臉色發白:

“我總感覺,我們這大獄裡,進來了什麼‘髒東西’……”

另一個妖修冷笑,“真他媽的孬種!自己嚇唬自己,我們是妖修,修的是妖力,本就不走尋常正道,風險大,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這幾個妖修,都是妖力逆行而死,要麼是修煉出了岔子,要麼是吃多了妖肉,一時壓不住血氣……至於這麼大驚小怪?”

“可死了五個……”有妖修質疑道,“是不是有點多了?”

“還有,”另一妖修道,“管事也死了。”

“管事那是被妖獸吃了。”

“他膽子太大了,二長老的熊掌血也敢偷喝,結果自己倒黴,反倒被黑熊妖掙脫鎖鏈,吞進了腹中,不然少不得……”

這妖修一頓,寒聲道:“……要在那煉妖圖裡走一回,魂飛魄散,屍骨無存……”

一提起“煉妖圖”,其他幾個妖修都心中膽寒。

似乎這煉妖圖,是個極可怕的東西,令他們談之色變。

正在偷聽的墨畫,還想再聽一些煉妖圖的事,這羣妖修卻不敢再聊了。

氛圍一時有些壓抑。

冷場了片刻,又有妖修道:“不過,話說回來,熊管事執管萬妖獄近百年,怎麼會如此‘輕易’就死了?”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誰都有陰溝翻船的時候……”

“更何況,修界兇險詭譎,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遇到什麼恐怖的東西。”

“只要有一點疏忽,命就沒了……”

……

妖修低聲私語,一會又有人問:

“你們說,熊管事死了,萬妖獄怎麼辦?”

“這是你操心的事麼?”一個妖修冷哼一聲,往上指了指,“往上有長老,長老不在,公子可都還在呢……”

公子?

墨畫一怔。

下面有妖修問道:“公子……究竟是誰?”

墨畫豎起耳朵偷聽着。

誰知另一個妖修立馬面露厲色,壓低聲罵道:

“你想死?公子的事,你也敢打聽?”

“我不是打聽,”那妖修皺眉,有點犟脾氣,“我只聽你們說過公子,但從未見過,不知這‘公子’,究竟是何身份,是一個人,還是一羣人……”

“還敢問?真他孃的不知死活!”

“你還以爲你是世家子弟,被家族慣着,可以口無遮攔?在這裡,多嘴是要死的!”

“我……”

“閉嘴!”一個氣場明顯強了不少的妖修冷冷道。

他的目光,宛若虎豹,掃視一圈,警告道:

“萬妖谷的一切事,由公子說了算。”

“別管公子是一個人,還是一羣人,你們只要知道一點,但凡見到‘公子’,就要低頭。‘公子’的一切命令,都要遵守。公子哪怕是讓伱們死,你們也不得不死!”

一衆妖修神色凜然,有人畏懼,有人漠然,有人不甘。

但一切的心思,他們都只敢藏在心裡,不敢絲毫表現出對‘公子’的不敬。

“好了……”

見衆人不敢再多言,氣場最強的妖修微微頷首,淡淡道,“把地上的血洗了,把這妖修的屍首,拿去剝了皮,挖了心,用來煉丹。”

說完之後,這羣妖修便散了,各自做起了自己的事。

墨畫目光微凝,微微沉思。

這萬妖谷裡,藏着“公子”?

就是不知……是真公子,還是假公子。

恍然間,煙水河畔,富麗花船,輕歌曼舞,靡音繚繞之間,那一道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公子”的身影,又浮現在腦海。

船簾之上,剪影重重。

着衣冠,似禽獸,披着一身華麗的人皮,卻如妖魔一般……

墨畫微微皺眉。

這萬妖谷中,秘密恐怕還真不少。

還有那個“熊管事”……

熊管事已經被自己坑死了,死在了妖獸肚子裡,死得平平無奇,渣都不剩。

但他好歹是個“管事”,而且聽這些妖修說,這管事在這萬妖獄中,已執管百年了。

現在他死了,不知萬妖獄上面,會不會有什麼動作。

“派個新的管事過來?”

那自己要不要,把這新管事也給弄“暴斃”了?

這樣只要一直有管事死,是不是就能把那個“公子”釣過來?

“看看情況吧,現在還不好說……”

墨畫記着時間,又發了個天干地支數給荀長老,而後便轉過頭,去了一趟令狐笑幾人的監牢。

他得給令狐笑幾人,送點吃的。

至於四象陣樞的事,他這兩日,已經偷偷摸摸坑死五六個妖修了,又得了蛇紋,犬紋,熊紋三類四象妖紋,收穫頗豐。

可以暫時先緩一緩。

暗殺這種事,要張弛有度,既要製造緊張感,也要偶爾讓他們鬆口氣,不能一次性殺太狠了。

如今四象陣樞學到手了,等於捏了本“生死簿”在手裡。

墨畫腰桿更硬了,甚至也不用偷偷摸摸,直接隱着身,在監牢裡大搖大擺走來走去了。

反正這遍地妖修,誰敢看到他,誰就得死。

墨畫就這樣到了監牢,往裡面一看,就見小木頭三人,木頭一般坐在牢裡,面有菜色。

修士一段時間不吃飯,不會死,但會餓。

而且血氣會有一定程度的衰減。

妖修也會爲他們送些吃食,但令狐笑三人不敢吃。

妖修修行妖道,一步步被妖力同化,一定程度上,已經與“妖獸”無異了。

他們吃的東西,一般人不能吃。

令狐笑和歐陽木,謹記着墨畫的吩咐,自然不會去吃妖修的東西。

即便是宋漸,也知道好歹,明白這其中的利害,所以一直在忍飢挨餓。

看守的狗頭妖修走了,監獄裡安安靜靜,也沒有其他人監視,墨畫便漸漸現出了身形。

見了墨畫,歐陽木眼睛一亮,立馬驚喜道:

“墨……”

隨後他便發覺自己聲音大了,立馬又壓低了聲音,悄悄道:

“墨師兄!”

墨畫點頭,而後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些瓜果,肉乾,還有充飢用的辟穀丹,遞給了歐陽木和令狐笑。

“吃點東西。”

歐陽木神色一喜,笑道:

“謝謝墨師兄!”

令狐笑也拱了拱手,目光復雜,低聲道:“謝謝。”

飢餓的感覺,是很煎熬的。

一直餓下去,他們真的未必能撐得住。

一旦吃了妖修給的不知名肉類,恐怕血氣就會被污染。

歐陽木和令狐笑兩人大快朵頤。

一旁的宋漸眼巴巴地看着。

墨畫沒辦法,也分給了他一點肉乾。

宋漸默默收下,而後立刻狼吞虎嚥起來,但他素來倨傲,“謝謝”兩個字說不出口,只在心裡將“大惡人”墨畫的罪責,又洗去了一點。

歐陽木吃了點瓜果和肉乾,飢餓感有了緩解,便好奇地問墨畫:

“墨師兄,這幾日你去哪了?”

墨畫找了個地方坐下,道:“我去踩了下點,看了看情況。”

“但是這裡防守太嚴密了,谷口也不知怎麼開,短時間內,還不太好把你們救出去……”

歐陽木感激道:“辛苦墨師兄了。”

隨後他有些愧疚,又有些擔憂,“這谷裡妖修衆多,危機四伏,要不師兄你自己先想辦法離開吧,我們不好拖累你……”

墨畫擺了擺手,“沒事,放心吧。”

至少在目前的萬妖獄內,他不去找妖修殺就不錯了。

歐陽木見墨畫一副鎮定從容,遊刃有餘的樣子,心中莫名的安心,也不再說什麼。

墨畫想了想,又道:“我的事,你們不用擔心。反倒是你們自己……”

墨畫皺眉,“這羣妖修,既然大費周折地把你們擄到谷裡,圖謀肯定不小,也不知還會用出什麼手段,你們小心些。”

自己在暗,行動自由。

小木頭三人在明,本身又是妖修圖謀的目標,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令狐笑和歐陽木神情嚴肅,微微點頭。

一旁嚼着肉乾的宋漸,臉色也微微發白。

墨畫又叮囑了幾句,便道:“我先走了,有空再來看你們……”

“嗯,墨師兄,保重。”歐陽木道。

令狐笑也道:“保重。”

墨畫點了點頭,便當着令狐笑三人的面,漸漸消失了,沒留下一絲痕跡。

令狐笑和歐陽木對視一眼,心中驚歎。

好高明的隱匿術……

即便是宋漸,早就知道了墨畫的手段,可親眼見到這種隱匿的手段,還是讓他心底發涼。

“一點蹤跡沒有,神出鬼沒的,這以後還怎麼對付他,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報一‘劍’之仇?”

宋漸心中無力,不禁嘆了口氣。 ……

離開了監牢,墨畫給荀長老發了條信息:

“我去看過令狐笑和歐陽木了,暫時一切安好。”

“我也很好!”

後面墨畫又附了一個笑臉。

而後墨畫就繼續開始做自己的事了。

殺妖修,抄妖紋,解構四象妖形陣樞的事,要稍微緩一緩再下手。

趁這點時間,他繼續修繕萬妖谷內的元磁靈視陣,爭取將自己“監控”的範圍,再擴大一些。

這樣整個萬妖谷,任何風吹草動,就都瞞不過自己的眼睛了。

遇到什麼特殊情況,也好見機行事。

即便是“狩獵”妖修,解析四象陣法,也方便許多。

想到這裡,墨畫忽而一怔。

四象陣法……

爲什麼會叫四象陣法?

五行陣法,是因爲秉承五行之道。

八卦陣法,是因爲研究八卦之理。

可四象陣法呢?

按理來說,不應該叫“萬獸陣法”或是“萬妖陣法”麼?

爲什麼會叫“四象”?

歸根結底,這四象指的又是什麼?

莫非指的是四神獸?

傳說中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若果真如此,那秉承着“神獸陣紋”,操控神獸之力的真正的四象陣法,又究竟該有多強大?

墨畫一時神色怔忡,心生神往。

……

萬妖谷外。

荀子悠見了墨畫發的笑臉,心中有點發苦。

也不知該說這孩子,是藝高人膽大,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荀子悠搖了搖頭,又把消息,給身旁愁眉不展的沖虛門長老上官玄見看了看,“放心吧,笑兒那孩子,暫時沒事。”

上官玄見懸着的心放下了,但又沒完全放下。

他苦笑道:“我這條命,幾乎就擱在這裡了,笑兒能出來,我才能回宗覆命,若是他……”

上官玄見沒敢說,怕自己烏鴉嘴,只苦澀道:“我可無顏面對老祖。”

荀子悠也嘆道:“我也是啊……”

上官玄見搖頭,“你可比我好太多了。”

隨即他又有些疑惑,“你們太虛門,到底從哪裡撿來了這麼個孩子?”

會隱匿,能跟蹤,精通陣法,在這等兇險的妖谷裡,不僅能自保,還有餘力打探情報。

這些事,真的是一個弟子能做到的麼?

這種弟子,太虛門到底是怎麼撿到的?

荀子悠心中默默道:

“不是撿的,是你們上官家家主的兒媳婦託關係送進來的……”

但這種話,他也沒明說,而是道:

“這孩子也沒什麼長處,就是爲人機靈了點,運氣好了點,不算什麼。”

上官玄見搖了搖頭,懶得理他。

隨即他有些疑惑,“那個宋家的弟子且不說,太阿門歐陽家,不是也有一個弟子,被抓了進去麼?太阿門那邊,一點動靜沒有?”

荀子悠也皺起了眉頭。

歐陽木,雖然資質不好,但也算是歐陽家的嫡系。

消失了這麼些時日,歐陽家竟然一點沒察覺?

還是說,太阿門裡的水,也渾了?

上官玄見和荀子悠面面相覷,沉默不語。

荀子悠目光一冷,緩緩道:

“等這次萬妖谷的事結束看看吧,我倒要看看,這麼大簍子,有些人怎麼收場……”

……

萬妖谷內,更深處。

一間血色奢華的山洞中。

披着灰袍,和妖修一樣打扮的金貴,垂頭拱手,向着虎妖皮座椅上,一個身材魁梧的黑衣修士恭敬行禮道:

“師兄……”

這黑衣修士目光一冷,“在這谷裡,要喚我‘頭領’,不要喊‘師兄’。”

“是,頭領……”

金貴連忙拱手道。

黑衣頭領微微頷首,“說吧。”

金貴低着頭,繼續道:

“萬妖獄那邊,死了一個管事,據說是偷吃妖血,反被妖獸吃了……”

“修這麼多年道,修到狗身上了,真是廢物!”黑衣頭領罵道,而後神色冷漠,“死了一個管事,再換一個便是。這是萬妖谷,妖修有的是……”

“是。”金貴拱手道。

黑衣頭領看了金貴一眼,問道:

“手指送過去了沒?”

金貴道:“那個歐陽木的斷指,已經送到了太阿門,交到了他兄長歐陽楓的手裡。”

“宋家那邊,宋漸的爹孃,也收到了他們兒子的斷指。”

“只是沖虛門……”

金貴有些遲疑,“這令狐笑在族中勢單力孤,沒有親近的長輩,不知該送給誰。”

黑衣頭領道:“沖虛門的就先算了,這個令狐笑,與一般人不同,他明面上的身份要留着,至少要看着‘乾淨’。”

“此子天生劍心,劍道通明,公子很看好他,將來沖虛門,說不定還要他來做主……”

“是。”

金貴拱手道,只是低頭之時,目光中閃過一絲妒忌。

這就是差別。

有天賦的人,向來得天獨厚,什麼都不需要做,就會受到優待。

哪怕是修妖入魔,也備受器重。

自己如此盡心盡力,費力討好,卻還是被當“狗”一樣呼來喚去。

不過,他這絲嫉恨,分毫不敢表現出來。

先進谷,再上船。

進谷是第一步。

如今他已然邁入這萬妖谷,命運就註定了,再也回不了頭了,爲了出人頭地,只能咬着牙走下去。

“還有一件事……”金貴沉默片刻,又出聲道。

“說。”黑衣頭領仍舊冷着臉。

金貴想了想,緩緩皺眉道:

“這幾日萬妖獄內,妖修失控的事,時有發生……”

“經常有妖修,好端端地,莫名其妙就失了神智。”

“不知是不是因爲,管事死了,沒了管制,這些低賤的妖修,壓抑不住獸性了,還是,有其他緣故……”

金貴聲音低沉。

“妖修失控?”黑衣頭領皺眉,片刻後臉色漸漸陰沉起來,“你想說什麼?”

金貴目光微動,沉聲道:

“會不會萬妖谷裡,出了叛徒,又或者有人,偷偷溜了進來,做了手腳……”

黑衣頭領神色一變,目光驟然兇戾,銳利如劍。

空氣中都壓抑了許多。

金貴低着頭,不敢說話。

黑衣頭領沉思片刻,緩緩搖頭,“這個萬妖谷,是根據魔宗妖道巨擘之一,萬妖山的建制來建的;”

“這衆多妖性難馴的妖修,是被屠先生,以大荒絕密的四象陣法進行管控的;”

“谷口的大門,是用失傳的神道陣法封住的;”

“這谷內,還有諸多妖祟手段……”

“不可能有叛徒,也不可能有誰能混得進來,更不可能做出什麼手腳,令妖修失控。”

金貴仍覺得可疑:“可是……”

“沒有可是。”黑衣頭領冷笑,深深吸了口氣,“你不是陣師,根本不明白,‘四象陣法’和‘神道陣法’,意味着什麼。”

“你若知道,就不會有這種外行的擔憂了……”

金貴連忙道:“是,在陣法上,屬下孤陋寡聞,自然給頭領提鞋都不配。”

他的神態有些諂媚。

但他這個馬屁太過低端,也並未能讓黑衣頭領心領。

黑衣頭領皺眉沉思,不知想些什麼。

金貴見狀,便拱手告辭,只是他還沒出門,又突然被叫住。

“金貴……”

那黑衣頭領看了他一眼,忽而道:

“萬妖獄的管事,由你來做。”

金貴一驚,當即冷汗直冒,連忙道:“頭領,我……”

黑衣頭領神色漠然,“你見識不行,但顧慮得也對,這段時間,公子恰好在谷裡,所以決不能出一丁點差錯,以免給公子留下壞印象。”

“既然死了一個管事,那你就頂上,這是對你的看重。”

“若表現得好了,我會稟明公子,爲你請功。”

金貴還想解釋,但黑衣頭領的目光,已經從冷漠,變成冷酷了。

金貴心中一寒,知道再無轉圜的餘地,只能咬牙答應道:

“是!”

黑衣頭領微微點頭,又道:

“那三個小鬼的事,也交由你負責,無論用什麼手段,早點讓他們‘歸順’,跟我們一起……”

黑衣頭領微微一笑,露出血色的牙齦。

“……吃上人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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