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九)“他看到了那人的遺像”
【副本名稱:《紅楓葉寄宿學校》】
【副本類型:團隊生存】
【前置提示:災難反覆上演,生存並不容易;活着是一種幸運,死亡纔是宿命】
一座巨大的水泥建築前,常胥肅然站立,左右掃視了一圈,沒有看到隊友的身影。
他隱隱生出一絲不妙的直覺:這個副本恐怕會很複雜,主線任務也不再是以往那種淺顯直白的“存活幾天”或者“逃離這裡”。
而會是……他最不擅長的解謎。
寂靜中,旁白聲在耳邊幽幽響起:
【漫長的歲月裡,一個種族的滅亡寂靜無聲;文明的遺存湮滅於戰火,無從證明其曾經存在】
【有人稱之爲悲劇,也有人以之爲偉大;消亡自有永有,災難纔是永恆】
【死者的屍骨腐爛在地,勝者的碑記拔地而起,紀念是否有其意義?】
【遊客們,歡迎來到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
常胥眉頭微蹙。
難道不應該是“紅楓葉寄宿學校”麼?“紀念館”是什麼鬼?
他擡起頭,只見水泥建築的牌匾上,確確實實鐫刻着一行英文。
在他注視兩秒後,那行英文被翻譯成“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九個大字,砸在系統界面上。
建築本身的確也不是學校的式樣,水泥搭築的外壁被用白色顏料刷過一遍,肅穆蒼白得像一座枯萎的墳塋。
淺灰色的玻璃門鑲嵌在牆體裡,門前用大理石鋪成三級石階,正通到常胥腳下。
唯一和“紅楓葉”這個名詞有關的,是環簇着建築的大片楓林。
隨着常胥視線的移動,屬於這個場景的視覺、聽覺、觸覺被他一寸寸感知,真實感層層渲染、加諸他身,來到陌生場景的隔閡快速淡去,好像他並非突兀出現,而是早有預謀地一路走來。
時間正是深秋,大片的枯枝光禿禿地裸露着,只有零星幾片枯葉頑強地掛在枝頭。鮮紅如血的楓葉鋪滿了遠近的水泥地,發出被踩踏的觱發的聲響,像是燃燒的烈火。
常胥垂下眼,看着地上的楓葉時而被踩扁,時而被踢到一邊,似乎有不少行人正從上面走過。
可奇怪的是,他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到一個人影,就好像……被單獨圈禁在了一個孤獨的異度空間裡。
“這位朋友,你可是那位常胥?”身後傳來一個文鄒鄒的聲音,聽着還算年輕。
常胥應聲轉頭,只見一個穿白大褂、戴平框眼鏡的青年正從楓林中向他走來,面上帶着和煦的笑容:“在下聽風說夢,全稱是‘聽風公會的說夢’,你可以叫我說夢。對了,這是網名,真名還是不說了,不好聽。”
“聽風說夢”這個稱謂不算有名,卻也並不陌生,他在遊戲論壇的攻略區頗爲活躍,至少常胥是聽說過的。
至於眼前這人到底是不是本人,那就無從查證了。
眼瞅着自稱“說夢”的男子就要走到方圓五米的範圍內,常胥淡淡道:“我開了直播,你再過來就要拍到伱了。”
說夢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不在意地笑笑:“嗯,我知道的,我還研究……看過你。這種事沒什麼的,在下也開直播了,開着玩兒。”
常胥頷首,不再理會說夢,轉身踏上紀念館門前的臺階,就要走進去。
說夢見狀,嚇了一跳,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常胥的衣角:“欸,你別這麼衝動啊,開門殺和假門口都是詭異遊戲常見的套路,你防都不防一下嗎?這裡就我們兩個人,你要是出事了,在下也離涼涼不遠了啊。”
常胥不動聲色地停步,挑眉看他:“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是。”說夢點頭,“實不相瞞,在下是和三個朋友組隊進來的,現在他們全沒影了。我試了各種通訊手段,都聯繫不上他們。我猜測我和你是因爲某種原因,被單獨隔到了這個空間。”
見常胥垂眸沉思,他繼續說了下去:“這裡給我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具體怎樣說不上來,反正就是不太妙。在下建議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我們可以苟一點,先一起復盤一下已知信息……”
“兩位遊客朋友,歡迎來到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我是你們這次遊覽的導遊。”一道飽滿的女聲遙遙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穿黑色紗衣、作修女打扮的中年女人舉着一個紅色的小旗子,踏着一地紅色的楓葉,款款走了過來。
她的腰上還彆着一個揚聲器,就是近幾年的式樣。
女人在紀念館門口站定,衝離她最近的常胥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梅狄娜’,這是我們家族共用的名字。他們都叫我‘梅狄娜女士’,你們也可以這樣稱呼。”
言語觸動了直覺,常胥不冷不熱地問:“你們家族和這片土地是什麼關係?有人在紅楓葉寄宿學校……”
說夢一把捂住他的嘴,衝女人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有您這樣美麗的女士充當導遊,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在進入紀念館之前,不知道您可不可以向我們介紹一下這裡的概況和歷史?”
“這些本來是要等你們進去後,一邊參觀一邊向你們介紹的。”女人看了眼正在用目光扣問號的常胥,友善地笑了笑,“不過我可以給你們大致講一下,相信你們在過來之前,也做過這塊的攻略,知道一些情況。”
說夢神情一肅,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女人娓娓道來:“這裡曾經是一所寄宿學校,初建於十九世紀,收容了很多原住民的孩童,教授他們先進的知識和文化。我的祖母和太祖母都曾在這裡任教,其中,我的太祖母是最早的一批老師之一。”
“她們希望能幫助原住民孩童更好地生存,可惜因爲某些誤會和種種令人感到抱歉的原因,那些來到學校的孩子大多得病死去了,學校的舊址也毀壞過一次,直到上個世紀才重新建起。”
“進入本世紀後,爲了紀念那些可憐的孩子,促進不同種族之間的理解和團結,聯邦將學校改建成紀念館,以保存當時留下的一些史料,供後人觀瞻。”
平淡的講述沒有波瀾,明眼人卻都能聽出背後鮮血淋漓的恐怖。
死難業已發生,在生命消逝之後,再多的紀念對當事人又有什麼用處呢?
當然,兩人都不是喜歡傷春悲秋的聖母,同情自己還不夠,完全沒有餘裕去同情副本背景板裡的NPC。
常胥注視着女人淺棕色的膚色,問:“你是什麼種族?”
女人一愣,兩秒後略帶苦澀地說:“我已經忘了我們族羣的名字了,這片土地上的很多東西本來都沒有名字,不是麼?不過我知道,我和這裡的原住民屬於同一個種族。”
她揮舞着手中的導遊旗,縱身走進紀念館,不再給玩家提問的時間:“兩位請務必跟緊我,紀念館很大,陳列的東西也很多,請千萬不要走丟了。” 常胥和說夢相視一眼,沒有遲疑,緊緊跟上了在前面帶路的女人。
紀念館一樓是一個巨大的平層,一眼望去,看不到其他遊客。
空蕩蕩的場地中,幾十個玻璃櫃呈環形排布,裡面陳列着各種器物,遠遠的還能看見一些泛黃的紙張,大抵是女人所說的“史料”。
玻璃櫃上時不時有霧氣氤氳,像是好奇的孩童趴伏在上面哈氣,隱約能看到幾個油膩膩的指印在玻璃表面遊走。
這個紀念館裡似乎站滿了人,只是看不見,也觸碰不到。
女人走到一面牆壁前,擡手一指,聲音通過揚聲器放大,失真而遊離:“兩位來看看吧,這些都是當年死在紅楓葉寄宿學校的孩子。他們幸運地留下了影像,還有更多不幸的孩子什麼也沒有留下。”
“當年,真的死了不少人呢……”
常胥擡眼看去。
灰黑色的石牆上,幾百張照片密密麻麻地鑲嵌在牆體裡,一張張灰敗得如同墓碑的臉冰冷地面向他,無神的雙目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有一張照片的色彩甚是鮮豔,呈現的是一張成年男人的臉,目光中滿是驚恐。
常胥以那張照片爲基準,往附近看去。
他注意到,在幾百張孩童的照片中,夾雜着二十九幅屬於成人的照相,有男有女,人種不一,來自五湖四海。
常胥一幅幅照片端詳過去,一張無比熟悉的臉陡然撞入他的眼簾。
清秀的面容,柔和的眉眼,薄而狹的嘴脣,分明是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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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去,看到了照片右下角的編號——
“47”。
……
“47,在你的印象裡,梅狄娜女士有受過傷或者生過病嗎?”
在看到【殺死梅狄娜女士】的主線任務後,姜君珏狀似隨意地問身旁的齊斯。
齊斯定定地盯着積水中殘餘的泥土,一副被嚇到了的樣子。
半晌後,他用回憶的語氣說:“可能受過吧,我記得她有一次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出了好多血。那段時間她心情很不好,懲罰了好幾個同學。”
玩家們默默將信息記下:
第一,梅狄娜女士可以被傷到,身體素質和人類差不多,殺死她並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第二,梅狄娜女士受傷後會進入二階段,更加頻繁地懲罰學生。所以,一定要慎重出手,爭取一擊斃命。
一行人走出浴室,和等在外頭的玩家匯合,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凝重。
正式池副本中的NPC通常都是不可被玩家殺死的存在,殺死某個NPC的任務十分少見,論壇上經驗寥寥,完全沒有可借鑑的範式。
更何況,被關入禁閉室的那個玩家的死相還歷歷在目,誰知道在對梅狄娜女士下手的過程中,會不會被她如法炮製地關禁閉,然後悽慘地死去。
玩家們依稀記得副本開場的情景,梅狄娜女士只說了一句話,就控制着玩家自行走去了禁閉室。
雖然兩個梅狄娜女士長相不同,但誰知道現在這個梅狄娜女士會不會也有相似的能力呢?
浴室外,姜君珏言簡意賅地將浴室裡發生的事講述了一遍,引得還沒洗過澡的玩家們更加惴惴不安。
浴室裡確實有鬼,還剛死了人,怎麼想怎麼膈應。
但規則之下,他們沒有退縮的餘地。
剩下的二十人終究還是分成男人和女人各一趟,磨磨蹭蹭地洗完了澡。
一天的危險似乎全耗在了第一趟,後面兩趟玩家再未遇到任何異常。
姜君珏點了根菸叼着,含糊不清地說:“對於那人的死因,本人有一個猜測。他不一定是死於被關禁閉,不然不會拖到現在才死在我們面前。害死他的應該是他後背上的泥土,大家都小心點兒,不要沾上這些不乾淨的。”
“不見得。他死在我們面前,也可能是爲了觸發主線任務。”陳立東提出異議。
他心知姜君珏提出“關禁閉不會死”的論斷,是想打消玩家們的恐懼,讓他們敢於對梅狄娜女士動手。
作爲不受校規影響的“慈善家”,陳立東更願意玩家們維持先前的畏懼。
這樣,就只有他敢動手了,副本表現分定然會高出許多。
他故作嚴肅地分析:“因爲有人死於禁閉,我們害怕了,覺得再不行動就是死路一條,所以想殺死梅狄娜女士,這才說的通啊。不然,我們這些學生幹什麼豁出去殺人呢?”
一旁的周大同愣愣地問:“可是,47就是從禁閉室出來的,不是也沒死嗎?”
“你傻啊?”陳立東眼角微抽,“NPC和玩家能一樣嗎?”
姜君珏打了個哈哈:“反正都是猜測,誰知道對錯。不說了,各位早點回寢室睡覺吧。”
他吐出一口煙氣,哈欠連天,晃晃悠悠地走向浴室一側的樓梯口。
玩家們相視一眼,浩浩蕩蕩地跟上。
老舊的鐵製樓梯生鏽得厲害,踏上去會發出嘎吱嘎吱的雜音,聽起來隨時都會散架。
齊斯照例走在隊伍末尾,有一搭沒一搭地撣着身上校服的褶皺。
眼底瞥見了什麼,他低頭看去,在校服胸前看到了紅楓葉狀的徽記,下面還用黑筆寫着“47”這一編號。
齊斯記得,自己在禁閉室初見這套校服時,上面沒有任何花紋。
這套衣服,是在什麼時候變了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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