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三十四)“生存並

第189章 紅楓葉寄宿學校(三十四)“生存並不容易”

紅楓葉寄宿學校。

姜君珏三人在廚房外短暫地昏睡了一陣,醒來後沒能等到【主線任務已完成】的提示。

他們的神色不約而同變得凝重,無數糟糕的猜測在幾秒間誕生,心底卻還懷着幾分不切實際的希冀。

而在他們向水泥樓走去,在途中看到兩具被花和蝴蝶爬滿的屍體與地上滾落的鐵鍋後,這點希冀盡數化作了愕然和憂慮。

毫無疑問,陳立東失敗了,配製藥劑治病的任務泡湯了。

系統界面上白紙黑字寫着的通關路線不可能有錯,任務失敗,只可能是藥方存在問題。

“藥方怎麼可能有問題?我們明明都被治好了啊……”一個聽風成員喃喃自語,肩膀小幅度地顫抖起來。

姜君珏維持着冷靜,叼着煙分析:“要麼是張藝妤隱藏了關鍵信息,要麼嘛,是我們在抄錄藥方的時候漏了一些細節,導致在翻譯的過程中出了錯。”

“無論是哪種,我們再想拿到真正的配方都幾乎不可能了。張藝妤被關在禁閉室裡,估計已經死了;配方原件昨天就被燒了……我們只能趁現在狀態好轉,探索一下週圍,看能不能破解世界觀,完成另一個主線任務。”

三人回到水泥樓後,從梅狄娜女士口中得到了一個壞消息,基金會停止了對學校的水電供應。

電倒還好,但缺水絕對足夠致命。

炎熱的天氣還在升溫,熱帶的暖風蒸去人體的熱量,才過了沒一會兒,姜君珏就感到喉嚨乾澀、嘴脣開裂。

他打開食堂中洗手檯上的水龍頭,鏽跡斑斑的鐵管裡吐出的是乾巴巴的灰泥,嗚咽着水資源的稀缺。

玩家們大多習慣了水的存在,進副本前誰也不曾想過詭異遊戲會在飲用水上做文章,故而都沒有做多少準備。探索解謎的任務不得不推遲,尋找水源的當務之急被提上日程。

水泥樓的地表和牆壁依舊潮溼,上面滲出汗液般的青綠色水珠,但沒有人敢嘗試舔舐這些不明液體。

三人走遍了楓林,沒有看到泉水或者小溪的存在,只能採摘楓葉放進嘴裡咀嚼,汲取植物的汁液。

短暫的解渴於事無補,姜君珏告訴兩名同伴,荒野求生是捨本逐末,一切的癥結在於儘快離開副本。

6月5日一整天,三人分頭行動,對楓林進行了地毯式搜索,沒有找到任何新的線索,更無從談起對付梅狄娜女士的方法。

期間,三人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出血症狀。女玩家的痰液中帶上了血絲,戴眼鏡的男玩家則開始尿血,姜君珏身上的病症最爲嚴重,不見光處的表皮像是燒熟了的土豆皮一樣一碰就掉,多處皸裂下的血肉長出蘑菇一樣的皰疹。

這似乎是名爲失眠症的可怕疾病的延續,雖然不再如最初的失眠症那樣致命,但也足夠難纏,且令人感到難言的痛苦。

尋找治療失眠症的方法依舊是重要任務,三人再次進入學校四樓進行探索。

這次倒是找到了一些有用的線索,比如曾經有一批人也像此刻的他們那樣恐懼,近乎於病急亂投醫地拿原住民孩童做實驗,希望能破解疾病的秘密。

令人失望的是,那些人毫無進展,留下的文件除了作爲他們的罪證外再無進益。

他們沒有找到真正的藥方,或者說,藥方已經隨着作爲載體的那種語言的死去,而永遠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6月6日上午,在持續不斷的病痛、飢餓和口渴的折磨下,姜君珏疲憊地對自己的兩名同伴說:“接下來我們各憑本事吧,從現在開始分開,中午十二點過後再見到,誰也不要手軟。”

自相殘殺的帷幕就此揭開,副本開啓新階段時的旁白說得清楚:只有一個幸運的孩子能夠從人間煉獄中活下來……

……

原住民死難者紀念館,墓園。

簽訂契約後,齊斯將錄音機從道具欄中取出,交給了常胥。

常胥抱着三份文獻和錄音機躺進棺材中,由說夢蓋上棺蓋,往坑裡填上一剷剷泥土。

此刻,最後一抔土被澆上了墳包,一排排灰白的墓碑在黑色的大地上林立,像是將死的老人的牙齒。

血色的月光下,齊斯側頭看向說夢,吐出六個字:“帶我去禁閉室。”

“你確定?”說夢一愣,左右遠望了一番,“在下好不容易用符紙圈了個安全區,從這兒一路到禁閉室,那叫一個魑魅魍魎、百鬼夜行啊……”

他話是這麼說,卻已經矮下身來,去攙扶旁邊氣息奄奄的齊斯。

齊斯頂着一副傷重不治、隨時會死的入土樣兒,毫不客氣地趴到說夢的後背上,懨懨念道:“不去禁閉室也可以,就看常胥能不能以一己之力揭棺而起,或是了此殘生後讓靈魂繼續通關了。”

說夢顯然不能理解和地獄笑話掛鉤的幽默感。

他揹着齊斯,快速向禁閉室的方向衝去,嘴角咧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這就見外了哈。契約都簽了,這種力所能及的事兒,我肯定說到做到,童叟無欺……”

入夜後的風攜來絲絲涼意,相比病人的體溫足夠造成熱量的散失,齊斯不再說話,任由意識在清醒與夢境間浮沉。

跑動間帶起的風吹進氣管,他瘋狂地咳嗽起來,大口的血液隨着嗆咳噴出,有一抹血絲順脣角劃落,滴在土地上濺射出血色的花朵。

下一秒,就聽說夢不無驚恐地說:“朋友,你別搞在下啊……伱還撐得住嗎?這麼嚇人,不會死在下背上吧?”

於是齊斯不動了,安安靜靜扮演一具合格的死屍。

說夢:“……6。”

紫黑色的天空妖異如鬼,溼滑的泥濘搭築成阻撓行動的監牢,整片土地都是活着的,固執而殘忍地想要困死誤入的生靈。

從墓園到禁閉室的距離不算長,卻也不算短。三百米的路程覆蓋着大片楓林,枯瘦的楓樹枝幹像鬼怪的手爪般肆意揮舞,在行人的身上劃出一道道血痕。

滿地鮮紅的楓葉如火焰般獵獵跳躍,如血海般此起彼伏,好像在一瞬間擁有了生命,伸出一雙雙赤色的手去抓說夢的腳腕。

說夢從揹包裡抓起一把符紙,往空中一灑。 暗黃色的紙張隨風自燃,橘紅的火星只撲閃了幾下便滅,餘燼下的飛灰簌簌地落在地上,鋪展出一條可以踏足的道路。

說夢踩了上去。

齊斯將雙眼睜開一線,問:“商城裡竟然有賣符紙嗎?我之前竟然從來沒有注意到。”

“不是商城裡的。”說夢不疑有他,一邊腳步不停地前行,一邊解釋,“最近各大公會不是一直在研究自制道具的技術嘛,我們副會長試着做了幾張符紙,效果不錯,估計過幾天就要在論壇裡小範圍推廣了。”

“是麼?”齊斯遙遙望向前方。

楓林漸漸向兩側變得稀疏,一座四四方方的水泥建築在荒莽的土地上孤零零地矗立,在血色的月光下蒙上一層嫵媚的淡粉。

牆縫間的蘑菇沐浴在月光下,被照到的部分呈現淤青般的淡紫,和陰影處的深綠相得益彰。

齊斯看了一會兒,目光再度盪漾開去,意識如同落水的死屍般不住下沉,眼睛也緩緩閉了起來。

說夢感受到背上的人又沒了動靜,不知是死是活,本就悲苦的心境更加悲苦。

他揹着齊斯,幾步衝進水泥房中,在泥濘和枝葉凝成的手臂即將觸碰到齊斯後背的前一秒,他不知從何處抽出兩根釘子,一左一右斜插進門框,用一根紅線栓住釘帽。

手臂在觸到紅線的剎那如同被灼痛了般抽搐起來,所有詭異盡數在門口所在的平面前停息,好像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兀然橫亙。

“你需要多久?”說夢顛了顛後背,試圖將齊斯晃清醒,“在下這道具最多撐十分鐘,十分鐘一過,我們就要被關門打狗了……”

“十分鐘夠了。”齊斯睜開眼,瞳孔中是一片空茫。

被時而從清醒的夢境中拽出,又時而不可控地墜入,他的意識、理性、認知好像全部被甩出了身子,只剩下即將飄飛的靈魂吃力地拖拽滯重的肉體。

他從說夢背上下來,踉蹌了一下,搖搖晃晃地站穩,如同行屍走肉般一步步前行。

他用回憶的腔調說:“剛進副本的時候,我被關在20世紀那條時間線的禁閉室中,已經餓了三天,再不找到吃的就會死去……那裡什麼也沒有,包括蘑菇……”

說夢“誒”了一聲,總感覺齊斯的狀態不是很對,可他到底和齊斯不熟,只在研究常胥時看完了《無望海》副本的公開錄播部分,因此也說不出具體的不對勁的地方。

齊斯一路走,一路踏碎長在過道中央的蘑菇,破損的傘冠迸發出腐爛的腥臭,陰魂不散地在周遭漂浮。

說夢摸出香水瓶,往空中噴了好幾下,嘴上接茬:“然後呢?”

“在我將死之際,我看到了屬於21世紀的時間線的幻象,看到了你、常胥和導遊,在那個幻象中,禁閉室的門是開着的,穿着各色衣裳的遊人來來往往,像極了一個美好而虛妄的夢境。”齊斯低低地笑了笑。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逐漸近乎於一種夢囈:“我想到了賣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她同樣在死前看到了火爐、烤鵝、聖誕樹等幻影。也許恐怖的邪神確實只能在痛苦中滋長,近乎於施捨地給以將死之人最後的寬慰。”

“他被釘在十字架上,邪神在另一個時空拔除釘子,牽引着他走下刑臺。於是他繼續刻畫那些文字和符號,周而復始地重複被釘死的過程。他即將餓死的時候,邪神讓他看到來自未來的美好,他有了掙扎求生的希望,卻始終觸碰不到……”

說夢聽着齊斯平靜得毫無起伏的語調,只覺得在此情此景下如聽鬼語,毛骨悚然。

說話者的態度太冷漠,太疏離了,好像從旁觀者的角度俯瞰世間的人、事、物,不帶任何屬於人類的情感。

“挺有趣的,不是麼?”齊斯忽然笑出了聲,“既然痛苦和死亡是連接兩個時空的紐帶,那又爲何必須向神祈禱呢?”

金色的藤蔓虛影在黢黑的虛空中飄拂,一樹靈魂葉片隨着光線的流轉波光粼粼。

張藝妤抱膝蜷坐在一地表面生瘡的毒蘑菇間,高燒在她的臉頰上織起病態的酡紅,咳嗽帶出的血腥落在淺綠色的衣服上格外刺目。

飢餓到達了極致,令她噁心欲嘔。她吐出大口混雜着血絲的黏液,渙散的意識編織出一幕幕幻象,彷彿又將她帶回了詭異調查局的地下五層……

“張藝妤,到門邊來。”一道聲音自天外傳來,清冽而沉靜。

張藝妤吃力地扶着牆站起,拖着腳步撲向門口。

齊斯數着一間間禁閉室的房間,在牆底刻畫了“47”的房間門前停步,輕輕拉開房門。

張藝妤閉上眼睛又睜開,眼前影影綽綽的人形飛逝而過,如同曝光失誤的老照片,在短暫的時間裡閃過一幕幕重影。

所有影子最終只沉澱成兩道模糊的人形,一道站在走廊中,一道站在門邊,模糊的邊緣不規則地抖動,好像接觸不良的投影。

而原本緊緊關着的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

齊斯指尖輕點金色葉片的尖梢,在心裡無聲地說:“接下來我會打開你右前方的那扇門,你可以先完成一次進食。”

張藝妤小心翼翼地走出門,在狹長晦暗的走廊中站定,左右環顧。

她看到,自己右手邊的鐵門無風自開,露出橫陳在裡面的一具屍體。

屍體孜孜不倦地散發着誘人的香氣,對於鬼怪來說意味着補充體力和削減負面狀態。

張藝妤走過去,用手挖下一塊又一塊的血肉塞進嘴裡。血點子濺射上衣服,和她自己咳出來的血交相混雜,難分彼此。

新入喉的血肉很快填滿了胃部,失眠症帶來的不適逐漸緩解,她的視線清明瞭許多,已然能進行基本的行動。

她聽到齊斯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這次帶上了些許讚許的鼓勵:“很好。接下來找地方把手和嘴洗乾淨,到墓園去,把47號墓碑後埋的人挖出來。”

說夢在旁邊目睹了齊斯開門的過程,看他先開了一扇門,等了一會兒,又開了另外一扇,從頭到尾卻一言不發,一時百思不得其解。

然後就見青年側過頭看他,沒有焦距的瞳孔黑而陰森:“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回墓園去,準備把人挖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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