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家鎮。
數百名玩家和本地的神通者,還在全力搜找着遊夜者。他們從鎮裡找到山中,又把犄角旮旯之地,裡裡外外地翻了一遍,但依舊一無所獲。
北側,一名紅髮飄飄的青年,表情執拗且不甘地吼道:“老子就不信了,那遊夜者雖然沒有星源波動,但畢竟也是個能跑能跳的大活人,難不成,還能憑空蒸發了?!”
“可他就是沒了啊。”旁邊,一名隊友皺眉道:“此地就這麼大,山裡已經……。”
話剛說一半,七家鎮的全體玩家,雙耳中都響起了星門的提醒聲。
【全員提醒:神器至寶—九曲青雲竹,已被戒欲所陣營玩家成功奪得。】
【恭喜戒欲所陣營的全體玩家,獲得《罪》星門的最終勝利,請儘快幫助沈元完成最後的夙願。一切獎勵,離門後結算。】
【六家陣營玩家,被判定通關任務失敗,十分鐘後會自動離門。特別提醒:還原故事真相的過程中,所獲得的獎勵,不會被此星門扣除。】
【《罪》星門祝福語:從出生的那一天開始,你們就伴隨着無數的內心慾望而成長。慾望可以讓人擁有足夠的動力或目標,也會讓人沉淪……希望你們在此星門中,都能有所收穫。】
【特別鳴謝:此星門中的玩法機制和部分故事改編——由一位叫“不想撲街的鍵盤俠”提供。】
一連數道聲音,在全體玩家耳中浮現,隨後又緩緩消逝。
一切都結束了……
一瞬間,彷彿整個七家鎮,都安靜了下來。原本正在尋找遊夜者的玩家們,都怔怔地停在了原地,或是表情迷茫且絕望;或是不甘且憤怒。
最後的希望沒了,很多人爲此付出了生命,或失去了朋友、隊友,或是底牌盡出,傾家蕩產。
一場大戰過後,歡呼雀躍的人一定是少數的,更多的是滿地狼藉和無盡的懊悔。
不過很快,就有玩家率先反應了過來,表情疑惑地喊道:“不對啊。明明是遊夜者搶走了竹子,大家也一直沒有找到它,可爲什麼最後獲勝的會是戒欲所陣營呢?先前那個姓李的小子不是說……與遊夜者合謀的人是老曲嗎?”
“對啊。如果與遊夜者合謀的是老曲,那爲什麼獲勝的會是戒欲陣營呢?”
“騙子,都特麼是騙子!很明顯,那個姓李的在污衊老曲,他們纔是與遊夜者合謀的人。後者搶了竹子,肯定交給了戒欲所一方。”
“畜生啊,他挑撥我們內訌,暗中卻把竹子拿了。此人是個滿嘴仁義道德,實際上心很髒的僞君子啊!”
“瑪德,找他去!”
“對,還有十分鐘才離門呢。即使沒時間戰鬥了,老子往他身上撒泡尿,吐口痰也好啊。”
“走走,一塊去戒欲所大門堵他們。”
“……!”
這羣剛剛賭上了一切的人,此刻心有不甘,在推測出任也等人,可能與遊夜者有關後,便準備前去報復。
人性就是這樣,憤怒也總得有個出口。
一大羣玩家,帶着本地的神通者,浩浩蕩蕩的在半空中跳躍,飛掠。
可就在他們即將趕到戒欲所時,卻在一條寬闊的街道上,看見了攔路的於偉峰等人。
“別去了。”於偉峰衝着天空大喊。
“什麼意思,老於?”
“你也和他們是一夥的了?”
“……!”
衆人停下腳步喝問。
於偉峰叉着腰,表情輕鬆地瞧着他們:“你們猜錯了,小李那羣人,跟遊夜者沒有任何關係。他們是殺了老曲,操控了遊夜者,才取得了最後的勝利。那羣人,不但贏了,還替之前被遊夜者殺的那羣玩家……報仇了。”
他很聰明,沒有提蔣欽,也沒有說倉庫裡發生的事兒,只說了操控遊夜者的人是老曲。
衆人呆愣半晌,有人不服:“你有什麼證據?”
於偉峰讓開身位,指着一位兄弟扛着的屍體說道:“老曲的屍體就在那兒,他確實是躲在暗中操控遊夜者的時候,被小李他們殺了。”
見到這一幕,衆人無言以對。
“那個……小李不但得到了九曲青雲竹,還……還把遊夜者搶去了?”有聰明人試探着問。
“對。”於偉峰點頭:“好像搶去了兩三個吧。”
“草他媽的!”聰明人當場開噴:“此人幸運得令人髮指,太可恨了。”
“是啊,那小子太可恨了,我懷疑這是他爹的星門。”
“……!”
衆人雖然心不甘、嫉妒,以及諸多遺憾,但此刻也只能接受錯過機緣的事實。
片刻後,不少在這段時間內,相識且熟悉的玩家,都給彼此留下了聯繫方式,隨後……帶着不甘,遺憾,以及經歷和收穫,揮手告別了七家鎮。
……
情慾村。
任也,許清昭,老劉,阿菩,瘋狗,唐風,跟隨着背影消瘦,面容滄桑的沈元,一塊走到了村口。
在倉庫中,愛妃利用魂鈴,操控着那名奪取了竹子的遊夜者,悄悄去了提前定好的撤離地點。隨後,唐風又用意識聯繫沈元,呼喚對方離開戒欲所,最後大家才一塊趕到了情慾村。
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並沒有通知戒欲所其它小隊的玩家。反正已經贏了,那些兄弟等待離門,拿結算獎勵就好,沒必要再承受一次九曲青雲竹的誘惑。
此刻正值晌午,情慾村瞧着一片荒蕪與破敗。
前側不遠處,沈元站在村口,雙眼凝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村落,久久無言。
後面,唐風思考再三,才忍不住地詢問道:“你非要我們拿回竹子,並不是爲了復仇?”
“我已經殺了1163人,還有什麼資格談復仇?”沈元呆愣地看着一片廢墟:“因爲我的懦弱、貪婪,以及無法剋制的心中慾望……我害了整整一個村的人。高漸笙、王守財他們,甚至是我父親……都只是可憐的屠刀,而我纔是元兇,是握刀的人。”
“我一直不敢面對,即使多年之後死了,我也仍有一縷執念留在這裡,並演化出了這個星門。”沈元長嘆一聲,滿眼盡是懊悔和悲涼。
任也聽到這話,一臉懵逼:“什麼意思?什麼叫很多年後你死了,還演化出了這個星門?”
沈元沒有回答,只怔怔地看着情慾村全景,緩緩彎曲雙膝,咕咚一聲跪在了地上。
“……我做夢都想回到這裡,這是我的家,是我長大的地方。但我知道你們不歡迎我,我也沒資格,向你們道歉。”
“還好,還好我死在了未來,這也算是一種贖罪。”
“父老鄉親們,爹孃,家人……望你們安息吧。”
他說着說着,便滿面淚痕,渾身抽搐。
沈元衝着地面,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才擡手呼喚道:“九曲冥河水,人間萬古流!”
“轟隆!”
一語出,那暫時被任也保管的九曲青雲竹,便自行飛出,一衝而起,飄向天際。
一道冥河虛影,陡然間橫在天空之中,兩端望不到盡頭,彷彿沒有彼岸。
冥河寶瓶中的青竹,眨眼間,便有擎天之高,且竹葉繁茂,遮天蔽日。
“起身,安息吧。離開那個暴雨交加的夜晚,散去一切執念,塵歸塵,土歸土,流入冥河,忘卻今生,也免去來世之苦。”
沈元跪在地上,輕聲唸誦。
“嗖嗖嗖……!”
話音落,那不遠處的情慾村,突然被烏雲籠罩,下起了暴雨。
雨中,一道道殘魂、執念,如被聖光洗滌一般,緩緩自村中飄起,流入天空的冥河虛影之中。
任也怔怔凝望,他見到,那雨夜要回家修繕房屋的更夫在列;那被玩家一遍一遍擊殺的家丁奴僕殘魂,也全部在列。
“兒子……兒子啊……!”
兩聲不甘、不捨的呼喚聲響徹,尹婉兒的殘魂,也流入了九曲冥河。
許久後,情慾村1163名冤魂全部被超度,這裡的一切都隨着歲月……被徹底掩埋。
天地間,沈元的身影正在逐漸潰散,他緩緩起身時,臉上的淚痕還未完全乾涸。
直到這一刻,任也等人才算徹底明白過來,星門要求他們幫助沈元奪回九曲青雲竹,並不是爲了幫他復仇,而是超度情慾村的亡魂,令它們徹底安息。
這是沈元的執念,此刻被消除後,自己似乎也要消失了。
他慢慢地轉過身,看向了唐風,輕聲詢問道:“有一件事兒,我沒看懂。”
“什麼事兒?”唐風面色嚴肅地反問。
“我在戒欲所時觀察到,你治療心理健康值超過九十的玩家時,很少動用抽走慾望的能力,反而是放大他們的慾望。情慾者……你讓他們自己行苟且之事;暴食者,你甚至還給他們提供大煙膏吸食……這是爲何?”沈元逐漸散逸的虛影,泛起了一絲疑惑的表情。
唐風眨了眨眼睛,很認真地回道:“因爲我認爲……極力剋制慾望,本身也是一種慾望,同樣會迷失。”
沈元聽到這話,眼神一亮:“蠻好,蠻好,你比我天賦要高。”
唐風瞧着他,不解地問道:“你說你死了,這是什麼意思?”
“72年後,我死了,戰死在了墮神之地。”沈元回。
“?!”任也愣了一下:“我還是沒懂。戰死了是什麼意思?和誰交戰?”
“魔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