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汀蘭院,紀妧忽的笑道:“瑾表妹來了幾日,還沒去過沉香閣呢!若是有空,不妨隨我去小坐片刻!”
許瑾瑜欣然應下了:“早就聽聞妧表姐的沉香閣佈置的十分雅緻,今日終於有機會親眼一見了。”
能讓紀妧主動張口邀約,那方雙面繡的帕子功不可沒。更重要的是,她剛纔戲耍紀妤的舉動,贏得了紀妧的歡心。
鄒氏和許徵回了引嫣閣,許瑾瑜則隨紀妧去了沉香閣。
沉香閣在淺雲居的左後側,要去沉香閣,淺雲居是必經之處。
走到淺雲居外,紀妧不自覺地慢下了腳步,顧氏的音容笑貌悄然浮上心頭,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
“表嫂走的太突然了。每次走到這兒,總覺得她還在,想進去陪她說說話。”許瑾瑜的輕嘆聲傳入耳中,說到了紀妧的心坎裡。
紀妧苦澀的笑了一笑:“你認識大嫂還不到半個月,我和大嫂可是朝夕相處了八年。她這麼一走,我心裡空落落的。”
紀妧自幼沒了親孃,和繼母小鄒氏感情冷淡,寬厚溫柔的長嫂顧氏照顧她長大成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顧氏的病逝,最傷心的不是丈夫和孃家人,而是紀妧。
如果紀妧知道了顧氏纏綿病榻的病因,會是什麼反應?紀妧會向着疼愛自己的嫂子,還是自己的嫡親兄長?
這個念頭在許瑾瑜的心中飛快地閃過,面上自是一絲不露,順着紀妧的話音安慰道:“表嫂病了這麼久,身子早就熬幹了元氣,走了也是解脫。活着的人更該好好活着,好好保重自己,才能讓死者安心的長眠地下。”
紀妧嗯了一聲,笑着看了許瑾瑜一眼:“我之前一直覺得你溫柔沉默不善言辭,直到今日才領教了你的伶牙俐齒。”
紀妧話中有話意味深長,顯然是別有所指。
許瑾瑜是小鄒氏嫡親的姨侄女,隨着母親兄長來投奔小鄒氏。巴結討好小鄒氏母女纔是正理,偏偏許瑾瑜今日當着小鄒氏的面戲耍紀妤實在讓人想不通。
許瑾瑜笑容不減,隨口說道:“人與人相處,最重要的是投緣。血緣親近的,未必性情相投。”
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委婉的表明了和紀妤不是一路人,不着痕跡的捧了紀妧,卻絕不會讓人覺得是逢迎拍馬生出反感。
紀妧眼裡有了一絲笑意和欣賞。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
哪像紀妤那個蠢貨!除了威寧侯府的三小姐身份和那張勉強能見人的臉蛋之外,幾乎一無是處。如果不是因爲有一層牽扯不斷的血緣關係,她才懶得搭理紀妤。
比起紀妤,許瑾瑜強太多了。美麗聰慧又不張揚,讓人不得不喜歡。只可惜,許瑾瑜到底是小鄒氏的孃家侄女,不然,兩人倒是可以做一對閨中姐妹
紀妧在想什麼,許瑾瑜也能猜到一些。
礙着身份,紀妧不可能和她太過親近。事實上,她也沒有和紀妧成爲閨中密友的打算。不過,示好結交卻沒什麼妨礙。或許,將來有一天對付小鄒氏的時候,紀妧會是一大助力
兩人一個有心,一個有意,一路有說有笑頗爲相投。
很快就到了沉香閣。
紀妧領着許瑾瑜在沉香閣裡轉悠了一圈。
沉香閣不算大,卻收拾得清新雅緻。院子裡種了幾株梅花,開花的時節早就過了,也不知這幾株梅花是什麼品種,竟在初春時節開放。
一陣微風吹過,樹枝輕輕搖曳,潔白的梅花瓣掉落了一些,在風中打着轉飄落。樹下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拎着精緻的竹籃在撿拾花瓣。
紀妧含笑解釋:“梅花香氣淡雅怡人,凋落的花瓣掃在樹下有些可惜。將花瓣撿起洗淨,可以做成香包放在屋子裡。滿屋子的清香。”
紀二小姐喜歡梅花,侯府裡幾乎人盡皆知。
許瑾瑜笑道:“梅花生性高潔,素有花中君子的美譽,妧表姐喜歡梅花,正是相得益彰。”
馬屁人人會拍,可像許瑾瑜這麼會說話的,實在少見。
紀妧展顏一笑:“瑾表妹這般盛讚,我愧不敢當。對了,我身邊的丫鬟書琴廚藝極佳,會用梅花做點心。我這就打發她下廚,讓你也嚐個新鮮。”
許瑾瑜欣然點頭。
書琴長的頗爲清秀,杏眼靈動,脣邊有一個小小的酒窩。她利落的取了竹籃,從樹上摘了些新鮮的梅花瓣去了廚房。
不過半個時辰,書琴便捧着一盤點心來了,笑盈盈地說道:“小姐,梅花糕已經做好了。”
紀妧笑道:“這梅花糕趁熱吃滋味最佳,瑾表妹,你先嚐一嘗。”
許瑾瑜拈起一塊,打量幾眼,忍不住讚道:“書琴真是心靈手巧,這梅花糕做的精緻小巧,香氣撲鼻,看着便有食慾。”
梅花糕做成了梅花的形狀,散發着梅花特有的清冽香氣,咬一口,甜甜糯糯的,十分美味。許瑾瑜本就嗜吃甜食,吃了一塊,忍不住又吃了一塊。
這樣的舉動,比所有誇讚的語言更令人愉快。
紀妧抿脣輕笑,轉頭吩咐書琴:“以後做梅花糕的時候,送一份到引嫣閣。”
書琴忙笑着應了,心裡不由得暗暗驚訝。小姐素來矜傲冷淡,能入得她眼的少之又少。不知這許二小姐有什麼特別之處,在短短時日內就讓小姐另眼相看
許瑾瑜也不和紀妧客套,爽快地領了這份人情:“多謝妧表姐了。吃了妧表姐的梅花糕,我總得送些回禮表示心意。不如就爲妧表姐繡一個香包如何?”
紀妧笑着打趣:“梅花糕用料簡單,我只要動動嘴就行了。一個香包瑾表妹至少也得做上兩三日。這麼說來,我可是大大佔了便宜。”
說完,兩人對視一笑。
紀妧命人取了琴來,坐在梅花樹下撥弄起了琴絃。
琴音叮咚悅耳,宛如春風拂面。
許瑾瑜坐在一旁,微微閉眼,仔細聆聽。一曲琴聲結束,才睜眼讚道:“妧表姐琴藝果然高妙,這一曲春曉吟彈奏的十分悅耳動聽,至少也下過七八年的苦功。”
紀妧抿脣一笑:“一聽就知道瑾表妹也是琴藝高手,快些過來撫一曲,讓我聆聽一番。”
對名門閨秀們來說,琴棋書畫幾乎是必修的功課。少女們在一起談論詩詞琴藝是極風雅的事。
許瑾瑜倒也沒推辭,笑着應道:“我少時確實學過幾年,不過這幾年來極少彈奏,大概手生了。彈的不好,妧表姐可別笑我纔是。”
紀妧含笑起身,許瑾瑜坐到了古琴前,伸出手輕按琴絃,發出叮咚一聲脆響。
紀妧的目光落在許瑾瑜的手上,不由得一聲驚歎:“你的手真美。”
許瑾瑜的手指瑩潤修長,潔白如玉。紀妧一向自恃極高,可此時看着許瑾瑜的纖纖玉指,也不由得自嘆弗如。
許瑾瑜抿脣輕笑,輕輕撥弄琴絃。
她自幼隨着父親許翰習琴,琴藝出衆。只是後來專心於刺繡,於琴藝一道就疏懶了一些。前世苦熬十年,更是從未碰過琴。這麼一算,彈琴幾乎是上輩子的事了
琴聲一開始斷斷續續不甚順暢,直到後來才漸漸流暢起來。
紀妧從漫不經心,慢慢變的神色認真。
她擅於琴道,自然能聽得出許瑾瑜久未碰琴有些生疏。不過,許瑾瑜的琴藝功底顯然很深厚,很快就找回了狀態。
春日晴朗,微風輕拂,花香怡人。樹下美人撫琴,琴聲淙淙。
好一幅美人撫琴圖。
沉醉於琴音中的兩人,沒留意到院門處多了一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