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絕看了岑易兩秒:“比起人生贏家,更像你被嫂子拐上賊船。”
“咳咳咳。”
岑易尷尬道:“人生嘛,要學會多角度看問題。”
“嗯,多角度自我安慰。”秦絕點頭。
“你倒是很會槓啊,阿基米德跟你什麼關係?”岑易“惱羞成怒”。
秦絕偏過頭想了一陣:“給我一根pocky,我能槓動藍星?”
岑易捂着胸口,心力交瘁。
“吃你的pocky去吧,你個pocky精。”
秦絕笑笑,隔了一會兒才說:“謝了,岑哥。”
“有什麼好謝的。”岑易搖頭,“回去化妝吧,到時跟蔣導溝通一下。”
“嗯。”
秦絕略一點頭,頓了頓,又說:
“岑哥,有什麼好的心理醫生推薦嗎?”
岑易摸了摸下巴:“我回去問問你嫂子,人脈方面她比較熟。”
“好,拜託了。”
跟岑易揮了揮手,秦絕隨着鄔盎回到化妝間。
這是她的最後一場戲,戲服的破損並不影響什麼。除去剛纔拍攝的火場奔逃外,秦絕還需要補一條特寫,在特寫裡,赤那被火燒得渾身焦痕,容貌被毀。
她雖用毛巾和冰塊抹了一遍,但還是灰頭土臉的,鄔盎這個新銳特妝師大膽地在當前的基礎上直接給秦絕上妝。
“不會傷到皮膚的,你放心。”鄔·家裡有礦·盎自帶妝品,質量很有保證。
“傷到也沒事。”秦絕笑道。
“哎呦,你先別笑。你看看你的臉跟你的牙這對比度,都能去拍牙膏廣告了。”鄔盎揶揄。
“是嗎?”秦絕湊過去看鏡子,“還行。”
當初她還看過被糊了滿臉血肉的自己,比起來現在算是小兒科了。
“注意點形象好嗎朗↘狼↗,好歹也是帥哥演員呢。”
“朗狼是什麼。”秦絕問。
“是愛稱呀,就像狗勾。”鄔盎臉上在笑,手卻很穩,“你跟齊哥在V博上被稱爲雙狼組,有些小姑娘pick到了你的顏值,就這麼叫你的。”
秦絕:“……謝謝,雞皮疙瘩起來了。”
是她太落伍了嗎,怎麼感覺重生回來已經跟不上衝浪的速度了。
又一想,這些年來森染她阿媽做了不少事,科技發展比重生前迅速多了,那誕生出更多的網絡文化也不稀奇。
“蔣導說齊哥和我是大狼小狼,聽着還正常一點。”
“不不不,哪裡正常。”鄔盎反駁,“萬一齊哥姓武呢。”
秦絕笑得咳嗽兩聲。
“對了,你有V博嗎?有的話把V博賬號跟劇組報備下,這樣以後宣傳就能艾特到你了。”鄔盎提醒。
秦絕在這具身體的記憶裡找了找,V博和她重生前用的i曬(I Share)不同,一個身份ID最多隻能註冊三個V博賬號,且其中必須有一個是主要賬戶,與徵信體系的評定掛鉤。
由於註冊時性別等信息必須與身份證相一致,而秦絕對此有些介意,所以即使註冊了V博主號也沒有經常使用,只偶爾當成一個雲存儲平臺,發佈一些讀書筆記等等。
“有。我待會兒跟陳姐說下吧。”
秦絕微一睜眼,鏡子裡的人已經面目全非,臉上滿是塵土和燒傷。
“身上也要化,肩膀、手臂、後背,還有腰和腿。你看看露哪裡?”
秦絕看了眼身上皺皺巴巴的背心長褲:“就按照現在的來吧。”
“哇哦,那我要對腹肌下手了。”鄔盎嘿嘿搓手,但秦絕看得出來,她眼裡完全沒有猥瑣的意圖,故意擺出一副花癡的模樣還挺可愛的。
“你隨意,怎麼折騰都不是問題。”秦絕也不矯情,把背心下襬掀起,拉到胸口下方位置。
“噫,我纔不是什麼不正經的化妝師。”鄔盎前一句還在笑,下一秒直接進入了工作狀態。
“會很癢的,一定不要動。”
她說着抓起一個造型奇怪的調色盤,仔細端詳着秦絕的肌肉輪廓,思考從哪裡開始上妝。
……
這是一場持久戰。等秦絕從化妝間出來,岑易不在,少年季聲和叔叔季濤在處罰場的戲份也已經全拍完了,小流量急着趕下一場通告,早趕去了機場,飾演季濤的演員也下了戲,回去酒店歇着。
秦絕和剛剛結束的齊清遠交班,前者向蔣舒明的方向走,後者進了化妝間,化和秦絕一樣的燒痕妝。
“蔣導。”
秦絕在蔣舒明身旁站定。
“傷怎麼樣了?”蔣舒明問。
“塗完藥馬上就好了。”秦絕說的是實話,基因優化後,她的修復能力很強。
蔣舒明坐着小馬紮,擡頭看她一眼,揉了揉太陽穴。
“小秦,多在乎點自己。”
他拿了根菸,但沒抽,感嘆道:“像你這樣的演員不多見,這幾年發展得快了,文化事業跟不上,演員這行呢,也好像誰都能進來插一腳了。”
秦絕聽得出蔣舒明意有所指,並不接話,只是靜靜聽着。
“不管演得如何,只要有人買賬,那就是好。”蔣舒明咬着菸嘴,含糊道,“影視業就是個大賭場,去錢快,撈錢也快。很多人嚐到了掙快錢的甜頭,就找不回初心了。”
“我也是這個熊樣。”
蔣舒明咧嘴一笑,“就算你費心費力拍出一部好片子,也是叫好不叫座。獎盃不能當飯吃,光靠口碑也買不起麪包。我這樣的人多了,整個行業就往後退了。”
“浪子回頭這種矯情話就不說了,但能在《囚籠》裡遇到一個你,很難得。
“以往的我,肯定恨不得你這麼拼命,這麼敬業,敢演敢拍。一是出來的質量是真好,二是可以炒作,可以營銷,甚至可以碰瓷,自己跳進墨水裡再自己洗乾淨。
“可是我想到老爺子當時罵我的話,就做不到像之前一樣了。人吶,到了一定的高度和境界,他就是會想得深一些,看得廣一些。
“你呢,好好培養一下,哪怕是做武生,都是塊毋庸置疑的好演員料子。
“你也別怪我給你壓力,給你扣帽子。現在的好演員已經很少了,好苗子就更少。少到哪怕折了一個,也是整個行業的損失。”
蔣舒明把菸嘴滿是咬痕的香菸拿下來揣兜裡,秦絕帶着妝,他就沒去拍她的肩膀,只是站起來仰視着她的眼睛。
“珍惜一下自己。
“如果可以的話,也希望你能珍惜一下作爲演員的未來。”
秦絕沉默了半分鐘。
“好。抱歉。”
想了想,又說:“我現在沒辦法對您的話完全感同身受,不過,我會記下來,慢慢理解的。”
蔣舒明笑了笑,揭過這個話題,給她指特寫位。
“去吧,我看看你的文戲怎麼樣。”
……
這一天,劇組的安排是白天一整天外帶四五個小時的夜戲,秦絕拍完最後一條時是下午五點鐘,因爲戲份少,咖位低,沒有特意安排殺青祝賀。
蔣舒明和齊清遠還在繼續拍攝,秦絕沒去打擾,卸了妝打算回酒店。
剛出棚,就看見岑易的保姆車停在那裡,岑易在車裡向她揮手。
“岑哥。”
秦絕上了車。
“殺青了吧?喏,殺青快樂。”
岑易遞給秦絕一本書,她看了看,書外面包了一層書皮,上面有一行手寫體:演員的自我修養。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致吾與吾愛的青春——岑易。
“你嫂子當年送我的。”岑易一臉幸福。
秦絕的手指一點點劃過書皮,末了擡頭含笑:“我怎麼覺得,嫂子纔是霸道總裁呢?”
“那怎麼了。我岑易憑本事吃的軟飯。”
保姆車門一關,啥都敢說。
秦絕失笑:“這麼有紀念意義的東西送給我,岑哥捨得嗎?嫂子也不介意?”
“拿着吧。”岑易就笑,“其實本來是留給我兒子的,不過這小子剛出生,誰知道他以後會對什麼感興趣。”
“要是他也進了演員這行,我就手抄一本,等他十八歲怎麼也抄完了,更有紀念意義。”
岑易一手撐腮,倚着保姆車內的隔板。
在緩慢倒退的夏末景色中,他微微眯着眼睛,帶着些許追憶的神色,表情很是柔軟。
這就是父親啊。
秦絕暗自嘆道,輕輕笑問:“小傢伙叫什麼名字?”
“岑寬。寬以待人。”
“好名字。”秦絕點頭。
“有空來我家做客,看看他。”岑易笑道。
秦絕愣了愣:“我身上血氣重,對孩子不好。”
“血氣重跟心性品行是兩碼事。”岑易並不在意,“你坐在我對面分分鐘就能把我幹掉,我不是也叫你上了車?”
“確實。”
秦絕彎起嘴角,揚了揚手中《演員的自我修養》:“我記住這個約定了。等我把它讀過三遍,就去岑哥家做客。”
“哈,好樣的。”
岑易大笑:“要不要考慮出道啊小秦?我們家公司很不錯的。”
“敢情是來挖我的?”
“是啊,你還沒有經紀人吧?”
“這個還真有。”秦絕說,“我的經紀人,森染小姐,目前負責打理我的財政和工作。”
同時協助我完成了一起遠程謀殺。
秦絕看向窗外,蟬鳴此起彼伏,兀自掙扎在夏天的末端。
“那挺好,給個聯繫方式?”
“好啊。”
秦絕點開手機裡畫着蛇形的APP,森染早已準備好了自己的飛訊二維碼。
“小寬有喜歡的東西麼?”秦絕問。
“之前喜歡撕不爛,現在喜歡自己的腳丫。”岑易笑呵呵的,“才五個月呢,喜歡的東西一天變一個樣。”
撕不爛是智力啓蒙紙板書的俗稱,紙質堅韌不易撕破,也不傷手,很適合做低幼兒童的讀物。
她小時候,也有一套撕不爛的寶寶書。
“那等做客前再問一遍。”秦絕說。
“隨時歡迎。”岑易笑,“我兒子很親人,一定會喜歡你的。”
秦絕含着笑意點頭,心想,不知在她剛剛出生的時候,秦景升是否也曾對人說過同樣的話。
傷害太深太久,她對父親的概念已經淡化得不成樣子,只剩下戶口本上模糊的字符。
“目標已到達高危路段……
“正在侵入導航程序,侵入完畢……
“目標已在彎道撞破圍欄……
“目標正在跌落……”
保姆車停在酒店門口,秦絕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手機。
屏幕上,她看見了秦景升驚怒交加的臉。